陳十一雙指用力揉著紙張,指腹泛白。


    如此精致的佳肴,如此細致的妥帖,如此齊全的準備,如果後麵的署名,加上一個裴珞疏三個字,該是多完美的事兒…


    她看得眼眶發紅。


    福大見狀不對,忙站起身問。


    “怎麽了?”


    陳十一止住外露的情緒,哽咽一聲,清了清喉嚨,勉強地朝福大笑了。


    “福滿樓的飯菜,是縣上首屈一指的,把爐子上吃得差不多的菜給換了,溫一會就能吃了。”


    景然和司徒夫人跟著一起幫忙。


    福大深深看了陳十一一眼,也跟著打下手。


    司徒鈺把陳十一的情緒全都看在眼裏,隻端酒抿了一口。


    陳十一覺得自己的酒量好了許多,至少現在沒醉,隻是頭有點眩暈,卻又很是享受這種感覺。


    酒過三巡,司徒鈺的話有點多了。


    “雲滄,我小時栽過一棵樹,我很是喜歡這棵樹。”


    “瘦長的,葉子耷拉卷曲,葉麵毛茸茸的,一陣風就能把它折騰兩段,太脆弱了,我傾注所有的心血,澆水,施肥,搭了木架子固定它的身軀,為它抵擋狂風,後來,它生了根,發了芽,一寸一寸地長大,枝幹粗了,樹葉更加細密,經得起夏熱,冬寒,我很是喜悅。”


    “它的傘蓋越來越大,我躲在它的陰影裏乘涼,靠著它的枝幹沉睡,我一直以為它隻屬於我一個人。後來,漸漸就有了人在它的傘蓋下乘涼,嬉鬧。我很不喜歡這種變化,明明,它的成長隻有我一人在付出,為什麽那麽多人可以得到它,它為什麽不能就是我一個人的。我覺得這是樹對我的一種背叛,那種不甘和憤怒已經占據了我盼望它長成一顆大樹的喜悅。”


    “再後來,我用斧頭砍斷了它,在它轟然倒地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極致的痛苦,那種本以為得到,最後卻得不到的痛苦,我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


    “回顧這棵樹的一生,都是我單方麵的臆想,它其實是從一而終的,它要長大,要變化,它沒錯,錯的是我,是我要求它長大,卻不能接受他長大後帶來的一切後果。


    它終會變成其他的,長成參天大樹庇佑別人,沒長好也能被人砍了當柴燒,長好了許是能成哪棟房子的房梁,亦或是做成家具…”


    “最終,我和它分道揚鑣,誰都沒有失去初心,但歲月的滾輪一過,卻是什麽都沒有了。”


    “得到過了,失去就沒那麽重要了。”


    “但我們人啊,是不甘心的,所以才有那麽多的愛恨情仇。”


    福大說,陳十一喝醉了。


    陳十一不這樣認為,有誰喝醉了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一直沉默著不說話。


    可福大就是說她醉了。


    “平日的她,忙東忙西,話多愛笑,什麽事都難不倒她。”


    哦,喝酒後,和平時不一樣,就是醉了?


    原來,還有這麽清醒地醉。


    罷了,這酒以後還是莫喝了,醉得難受。


    眼眶都紅了。


    回了書房,她提筆給溫之衡回信。


    “你養的花如果有一天枯萎了,那就換一盆養,你的精細嗬護珍惜,留給對你綻放的花,才不枉費你的一番心血。”


    自司徒鈺大年三十答應給她的書院當山長,她又開始忙碌起來。


    景然在各地安置的學堂如雨後春筍般悄悄冒出了尖,在陳十一向各地宣布司徒鈺任鳳鳴山學院山長之後,破土而出。


    自此,鳳鳴山書院,成千上萬的學子慕名而來。


    那日,萬裏無雲,霞光普照。


    通紅的鞭炮聲劈裏啪啦響個不停,蓋在門匾上的紅綢布由司徒鈺親自拉下,眾學子歡呼雀躍之時,陳十一很是激動欣慰。


    她想辦的事,終是前進了一大步,以後定會越走越好的。


    書院裏,亭台樓閣,鱗次櫛比,連廊處,看得穿著白色學院服的學子們,擠在一處聽著教書先生授業解惑,三三兩兩的,好不熱鬧…


    陳十一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道上,碰見了一個人。


    齊藍。


    “你也來讀書了?”


    齊藍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看著她。


    “你去見司徒先生,就是為了鳳鳴山書院?”


    “嗯。”


    “你認識溫丞相?”


    陳十一猛地抬頭,眼眸裏泛起不可置信。


    “你究竟是誰?”


    忽然,陳十一的身後極速刮過一陣風,鬼魅一般竄到齊藍麵前甩開了拳頭。


    誰料,那齊藍身形輕盈後退,藍袍翻飛,之前書生溫潤的模樣,此刻如幽靈鬼魅,麵對強悍的福大,竟然一點都不怯,而他的身手,竟然同福大不相上下。


    陳十一十分緊張。


    這書院裏的東西都是剛置辦的,打壞了又要去買。


    “出去打啊,別在這裏搗亂。”


    然後,兩人就輕盈地翻出圍牆,不見了蹤影。


    司徒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齊藍識得你們?”


    陳十一想了想。


    “上次他騙過我的銀子。”


    司徒鈺笑了。


    “他在學著怎麽騙錢呢。”


    “為什麽要學這個?”


    “不知道,他性子古怪,但是個很好的孩子。”


    司徒鈺沉凝了一番又說道。


    “或許是因他曾經做過死士的緣故吧。”


    “看來,福大一直在查的那個人,原來是他。”


    “什麽?”


    “我們之前在吃飯,福大發現有人在探查我們,後就一直在查這個人,你怎麽知道齊藍做過死士,他同你是什麽關係?”


    司徒鈺沉思了一會。


    “我之前被關暗牢,他把我救了出來。”


    陳十一驚了。


    “那他是誰的死士?”


    “當今的張太傅。”


    陳十一疑惑問道。


    “聽說你和孫太傅,勢如水火。”


    “嗯,我被關進暗牢,就是他的手筆,後被齊藍所救,是因很早之前,我把他從亂葬崗裏救了出來,他知恩圖報,後來就跟著我了。”


    “原來如此。”


    陳十一忽然想到一個很恐怖的事。


    “你本來隱居在宛城,如今又複出,我恐怕張太傅會對你不利,不行,我讓福大多派幾個人來護你周全,否則出了事,我可是千古罪人了。”


    司徒鈺笑道。


    “無需如此擔憂,張太傅怕是早已知曉我在宛城,我有齊藍護著,誰也動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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