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初雪果然下得很大。


    陳十一怕冷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整日抱著個湯婆子暖在身上,身上還披著溫之柔給她縫製的裘襖。


    可她還是覺得冷,像是從骨子裏冷出來,而不是外麵的寒風侵襲。


    青鬆有點幽怨地看著她。


    淩雲閣裏放了三個火盆,熱得人全身出汗,腦袋發暈。


    但他經常要出入,進去要脫外袍,出去又要把外袍穿上,麻煩得很。


    陳十一看著僅著單衣長袍的溫之衡,訕訕問道。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溫之衡沒有回答,反而問了一聲。


    “之前的藥吃幾個月了?”


    陳十一心想,他怎麽對這個了解得這麽清楚?


    “之前開了三個月,現在已經很久沒吃了。”


    “你這個身子,不吃藥怎麽行,我讓青鬆把大夫請來。”


    陳十一拒絕道。


    “不必了,我不想吃藥。”


    “為何?”


    “藥太難吃了,再說,隻冬日怕冷而已,沒什麽大礙。”


    溫之衡深深看了陳十一一眼。


    “就算天塌下來,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過了三五天,溫之衡給她遞過來一個盒子。


    “湯藥喝不習慣,我讓大夫製成了藥丸,吃完了再吃幾顆蜜餞,就不苦了。”


    陳十一手指撚著這一顆顆黑得像驢糞蛋的丸子,眉頭皺的高高的。


    她捏著鼻子咬了一口,嗯,還挺甜,裏頭竟然加了甘草?


    自己早先怎麽沒想到這個辦法?


    新年,新帝繼位的頭一年,宮宴辦得很熱鬧。


    溫之衡作為朝臣的中流砥柱,皇帝座下,就是他的位置。


    這次,他把陳十一也帶進了宮內。


    “為什麽把我帶進宮?”


    “有時候比較正常的事,你能看出不一樣,深入虎穴,宮宴上甚是隨意,經常能聽出平時聽不到的東西。”


    陳十一很是擔憂,深吸了口氣。


    “我怕我忍不住衝進去殺了他。”


    “你這點忍耐力都沒有,還不如隱姓埋名去安州或者原州過日子,談什麽給裴珞疏報仇?”


    陳十一聽得溫之衡的訓斥,眉眼低垂。


    “我盡量。”


    “不是盡量,是一定。”


    到了宮內,陳十一和青鬆站在洗梧宮外靜靜地等候著。


    陳十一垂眸看了裏麵一眼,以前,她還是這裏的貴客。


    如今,被權勢最大的人看成了眼中釘,過得像人人喊打的老鼠。


    進去的人絡繹不絕,門外站著的人也越來越多。


    廊下不遠處,有一抬軟轎抬了過來。


    眾人紛紛下跪,青鬆連忙拉著陳十一一起跪了下來。


    “參見太後娘娘。”


    隻見一排人把那位雍容華貴的太後娘娘迎了過來,一位內侍伸手讓她搭著。


    陳十一餘光瞥了這位太後娘娘,卻發現她沒搭著內侍的手腕,而是搭著內侍的手背,手指在那內侍的掌心裏勾了勾。


    天雷地火啊!


    這個動作極為微小,但陳十一這個位置,看的一清二楚,一絲不漏。


    太後娘娘?


    是五皇子的生母?


    回頭好好查查。


    外麵的氣候很是寒冷,廊下更加冷得不行。


    青鬆很是不明白,老爺為什麽非得喊裴夫人來宮內,明明知道她極為怕冷。


    陳十一全神貫注地聆聽著宮宴內的聲音,即使歌舞繚繞,推杯換盞,她還是隱約能聽見裏麵的談話聲。


    裏麵說了一些場麵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裏麵漸漸就有了談話的聲音。


    陳十一覺得自己後悔聽了。


    這裏麵,如有十個官員,有三個是罵溫之衡的。


    不是那種直接地罵,這些官員含沙射影的本事極強。


    他們談笑巧罵的隻有一個緣由,就是龍陽之好。


    尤其是個姓許的。


    “丞相大人年紀也不小了,怎的沒找個夫人,難道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成?”


    “誒,許大人,此言差矣,丞相大人為國事操勞,勞苦功高,這人間的美人隻怕看不上,要娶天上的仙女呢。”


    “瞎說,哪裏有什麽仙女,丞相大人本就俊朗如玉,說不定他自己就是哪方仙女呢…”


    接著,便聽到了五皇子的嗬斥聲。


    陳十一聽到最後,沉思了良久。


    這場平平無奇的宴會結束後,溫之衡帶著青鬆和陳十一準備往宮外走去。


    誰料,五皇子卻帶著內侍走到他身旁。


    陳十一的身子瞬間緊繃。


    溫之衡見得陳十一這般模樣,在五皇子來臨之前把披風抬起,把陳十一卷入他的披風之內。


    陳十一身子瘦小,整個人像個貓兒一樣乖順,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五皇子見狀,嘴角上揚。


    “丞相何時納了佳人?”


    溫之衡仿若帶了點醉意。


    “聖上,微臣有點醉意,失了禮數,還望見諒。”


    五皇子還想說什麽,卻聽到一陣大聲傳來。


    “丞相,快,上次你說得那個圍棋我想到一個解法了。哦,聖上也在啊。”


    來人是崔永安。


    “微臣和丞相就先行一步了,告退。”


    說完,就示意溫之衡跟著一起走。


    溫之衡借著披風擋住陳十一,帶著她一起離開了。


    眾人都坐上了馬車。


    崔永安皺著眉頭。


    “那些個惡人在宴會上說著什麽屁話?你怎的沒有反駁?一個個往你身上潑髒水,平時你可沒這麽好相與?”


    陳十一忙回道。


    “那個姓許的,說得甚是難聽,但他在傳遞一個消息給眾人,丞相可能有龍陽之好,其實,他是丞相自己的人,我說得對嗎?”


    溫之衡點頭。


    “是。”


    崔永安這才打量了一直坐在角落裏的小廝來,怎麽這麽熟悉?


    “你認不出來了嗎?”


    崔永安終於聽出了聲音,驚喜地說道。


    “十一,你終於肯出來了?”


    “是的,總歸是要出來的。”


    “好,你想開了就好。以後可莫要做這樣的傻事了。”


    崔永安又把疑惑轉向溫之衡。


    “那東西想對你幹嘛?還堵了你回去的路?”


    溫之衡歎氣一聲。


    “他要借著姻親關係,來籠絡自己的勢力,說不定是想將太後身邊的什麽人,嫁到我這裏來。”


    “所以你趁機借著十一的身影讓他下意識認為,那些狗官說得都是對的。”


    溫之衡淺笑安然。


    “我不可想做誰的棋子,成為某些勢力的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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