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的清晨,陽光輕輕地撫摸著大地,露珠還掛在每一株草葉上,映射著微微波動的陽光,空氣清新又帶有一絲清涼。李漓身著一件不太正式的便衣,從城堡的側門輕輕走了出來,試圖擺脫那些日常的“忙碌和繁重”。


    李漓的步伐輕盈,沿著小道悠然而行。他的思緒遊走在遠方,也許是因為最近夜以繼日連續的“工作”,讓他變得有些疲憊不堪,他想在這寬闊而安靜的自然中找尋一些慰藉。天空是那麽的湛藍,白雲悠悠,似乎一切的憂慮在這一刻都被拋在了腦後。


    正當李漓沉浸在這寧靜的景象中時,遠處傳來了輕微的馬蹄聲與輪子滾動的聲音。他抬起頭,遠遠地看到一輛驢車正緩緩地朝著這個方向駛來。


    隨著距離的拉近,李漓漸漸認出了駕著驢車的女孩——就是之前和裁縫一起的助手,裁縫的女兒。她身著一條樸素的棉質裙子,陽光穿過樹木灑在她的身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她的頭發被簡單地束在腦後,露出了一張稚嫩卻帶有幾分堅定的臉龐。


    在驢車的身後,一名體格健碩的工人默默跟隨,他的衣物略顯破舊,滿臉的汗珠昭示著此刻的勞累。在他們的驢車上,擺放著一些精致的箱子和包裹,看起來應該是他們即將交付的貨物。


    當驢車臨近時,女孩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驚訝與快樂。她禮貌地對李漓打了個招呼,“男爵,早上好!”聲音中夾帶著一些羞澀和敬意。


    李漓輕輕點了點頭,目光透過她,望向那輛滿載著物品的驢車,心中不禁升起一些好奇。


    “你好,你是裁縫的女兒吧。你叫什麽名字來著?”李漓說,李漓一時叫不出她的名字,隻記得是裁縫的女兒,“我們的新衣服都做好了?”


    “男爵,我叫梅琳達,衣服都做好了,這趟全部送過來了。”梅琳達說,“男爵,你有有錢人朋友嗎?除了那次在城堡裏遇見的那個希伯來商人蘇爾先生。”


    “怎麽了?”李漓好奇地問。


    “我爸爸想把裁縫鋪抵押出去。”梅琳達回答,“好幾個老板都把店鋪抵押給蘇爾先生換了錢,也有騎士把房子抵押給蘇爾先生換了錢。可是,蘇爾先生卻說什麽也不願意接受我們的裁縫鋪子,大概是嫌棄我們的房子太舊的緣故吧。”


    “你的家裏出了什麽事?”李漓的語氣變得凝重,“為什麽要抵押鋪子換錢?”


    “男爵首先謝謝您,這次讓我們賺了這筆錢。”梅琳達緩緩地說,“有了這筆錢,使我爸爸萌生了去參加十字軍的念頭。想參加十字軍就要自備盤纏,但是我們的錢還不夠。所以,我們想把裁縫鋪抵押出去換錢。”


    “可是,你們為什麽要去參加十字軍呢,難道就為了虛無縹緲的天堂?”李漓追問。


    “也不完全是。”梅琳達接著說,“據說,任何人隻要占領了異教徒的土地,趕走或殺死那些土地上的異教徒地主,就都能成為騎士,擁有那片土地。我們在這裏的日子並不容易,我爸爸想去拚一把!”


    “這種想法簡直是太瘋狂了……”李漓聽了這話,感到背脊發涼,“並不是我冷酷,但是我不能因此幫你介紹富人朋友,因為這不是在幫助你們,我隻是不希望你們去送命。”


    “雖然您不願意介紹有錢人和我們認識。”梅琳達微笑著說,“不過,還是謝謝您,男爵,我知道,您是善良的。其實,我也不想我爸爸去做那些事。”


    李漓看著梅琳達,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與同情。他們雖然生活在相同的時代,但因為身份的差異,所麵對的挑戰與壓力完全不同。確實。擺在梅琳達一家人麵前,可供他們選擇的路很少。


    “梅琳達,十字軍並不是一個輕易就可以成功的冒險,而且很多人都會在戰爭中失去了生命。”李漓沉重地說,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擔憂,明顯地想要勸阻她和她的父親,“即使你們真的成為騎士,那片土地也不一定真的屬於你們。很多時候,真正的權力還是在大貴族和王室手中。”


    梅琳達低下頭,顯得有些沮喪,“我知道,男爵,但是我爸爸認為那是一個機會,一個改變我們命運的機會。”


    李漓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梅琳達,你和你的父親有過認真的溝通嗎?告訴他你的擔憂,你的想法。你們是家人,需要坦誠的交流。”


    梅琳達歎了口氣,“我嚐試過,但是我爸爸太固執了,他認為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你們需要一個穩定的生計,而不是一個危險的冒險。”李漓認真地說,“如果你們真的需要資金,我可以提供一些錢幫助你們,隻要你們不去參加十字軍。”


    梅琳達被李漓的提議打動,眼眶中泛起了淚光,“謝謝您,男爵。但是,我不能代替我爸爸做決定,我隻能帶您的話回去和他商量。其實,我也希望這能使他放棄去參加十字軍。”


    李漓點點頭,“我希望你們能作出明智的決策,人的生命是寶貴的。”


    兩人還交談了一會兒,之後梅琳達駕著驢車,領著工人繼續前往城堡,而李漓則望著她的背影,心中為這對父女感到擔憂。李漓和梅琳達告別後,繼續走向城裏,他要去找埃爾雅金,問清楚埃爾雅金到底在搞什麽。


    隨著道路的曲折蜿蜒,城郭逐漸清晰,護城河的水波蕩漾,映射著早晨的陽光。一些市民和商販正在進進出出,雜亂的聲音、叫賣聲與馬蹄聲交織成熱鬧的早晨序曲。但李漓的目光很快就被前方的一幕吸引。在一棵大樹蔭下,埃爾雅金正在和一個人交談。這個人身穿精致的布料製作的長袍,顯然不同於那些普通的市民。他的腰間掛著一個精巧的金色腰帶,手中持著一卷羊皮紙。而埃爾雅金則皺著眉,低聲地與這位紳士交流著。


    李漓悄悄走近,試圖傾聽他們的對話。他很快聽出,這個衣冠得體的人是城內的一個地主,似乎遇到了某些困境,希望通過抵押自己的房產來換取一筆錢財。而埃爾雅金則在斟酌這筆交易的風險和回報,畢竟對於他這樣的商人來說,每一筆投資都要慎重考慮。


    “我可以確保,不出一年,我就能還清這筆錢。”那位紳士語氣急切地說道,臉上的焦慮與無奈不言而喻。


    埃爾雅金摩挲著下巴,沉思了片刻,然後說:“我需要查看一下你的房契和地契。如果一切合格,我們可以達成交易。”


    就在此時,埃爾雅金瞥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李漓,兩人的目光相遇。李漓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並無意打擾,但內心對這突如其來的情境產生了濃厚的好奇。李漓繼續前行,但心中對埃爾雅金的這次交易感到疑惑。李漓默默地看著這一切,腦中忍不住浮現出剛才與梅琳達的對話。他開始在心中拚湊起這些信息——商人、地主、抵押、貧窮、絕望。這些在風起雲湧的時代背景下,構成了一幅複雜而混沌的畫麵。在那名男子不時地低頭、不時地哀求聲中,李漓感到了一陣莫名的難受。他知道,在那棟可能即將不屬於自己的房子背後,是一係列什麽樣的故事與淚水。


    他在一瞬間的決定中,改變了方向,走向了埃爾雅金和那位男子。也許是出於一種不甘的正義感,也許是出於對社會現象的一種關注,他決定插手幹預,至少去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


    “男爵,早上好。”正在和埃爾雅金聊天的那個衣冠整潔的人主動和李漓問候。


    “您好,先生。”李漓禮貌地回應。


    “我是您忠實的臣仆科莫.比爾熱萬。您可能不記得我,我參加過前一陣子的您領導剿匪戰鬥。”衣冠得體的男人說。


    “您好,比爾熱萬騎士。感謝您的為米洛的付出。”李漓說。


    “埃爾雅金,你們在幹什麽呢?”李漓問。


    “艾賽德,比爾熱萬騎士想把這棟樓房抵押給我。”埃爾雅金說,“我們正在協商貸款的利息。”


    “埃爾雅金,你隨身攜帶了這麽多錢嗎?”李漓好奇地問。


    “我並沒有隨身攜帶這麽多錢,但是我們希伯來人有自己的兄弟會。隻要我簽下契約,他們就會給我錢,他們把我簽的契約拿去威尼斯就能換錢,並得到傭金。”埃爾雅金說。


    “比爾熱萬騎士,你的借款的利息是月息百分之二,每半年計算一次複利。”埃爾雅金繼續和科莫協商。


    “埃爾雅金,你想幹什麽?”李漓嚴肅地問。


    “男爵,您誤會了,是我主動找上蘇爾先生的,是我在請求蘇爾先生幫助。”科莫說,“我想去參加十字軍,但是我沒有足夠錢做盤纏。我正在向蘇爾先生請求貸款。”


    “可是,你這麽做,很可能會失去房子!”李漓對科莫說。


    “男爵,以我對主的虔誠,以及我對我勇武的自信,我覺得我一定能征服那些異教徒,獲得更多的肥沃土地。”科莫自信地說。


    “比爾熱萬騎士,我找蘇爾先生有急事,你們的事回頭再聊,行嗎?”李漓說。


    “那好吧,男爵、蘇爾先生,你們先忙!蘇爾先生,回頭我們繼續聊。”科莫說著,就走進了房子。


    “好的,比爾熱萬騎士。等男爵的事辦完。我馬上回來,我們繼續談。”埃爾雅金說。


    李漓把埃爾雅金拉著走到遠處,看不到科莫的房子的地方,對埃爾雅金說:“你怎麽能做這樣的事情?你這不是要把他們整成破產者嗎?”


    “艾賽德,我的行為或許違反了十字教會禁止收取利息的教規,但是我不是十字教徒,所以這種教規製約不了我吧。”埃爾雅金平靜地說,“至於神聖羅馬帝國、普羅旺斯、米洛的法律,我也事先向宮相艾莉莎貝塔谘詢了,這裏並沒有禁止貸款收取利息的法律,而且普羅旺斯還承認這些借貸合同,前提隻是向領主上交合同印花稅,而我已經把簽約的合同都向你們的辦事衙署去備案並繳納了稅金。所以,我的行為也不違法。”


    “可是,他們這些人都是為了要去參加十字軍東征,才向你借款的。”李漓說。


    “別人向我借了錢之後去幹什麽,這和我沒有關係。”埃爾雅金說,“再說,耶路撒冷也不是天方教徒的,那是我們希伯來人的!現在,十字教徒要和天方教徒為之開戰,這和我有什麽關係。再說,這種戰爭和你這個震旦人又有什麽關係!”


    “你明知道,這些人一旦出發,就幾乎不可能還錢了,你還借他們錢?”李漓問。


    “我根本不希望他們還錢,那樣,利滾利,不出兩年,這些房子都是我的了,我就用幾乎是一半還不到的錢買下了這些房子。當然,我會繼續出租。”埃爾雅金說。


    “可是,你這樣是在給那些愚昧的人往萬劫不複的火坑裏推,更是在為戰爭推波助瀾!”李漓生氣了。


    “戰爭不是你我這種小人物能挑起或製止的,別人的愚昧也不是你我造成的。你心懷天下,可我隻想賺錢。我們對這個世界有不同的認知。”埃爾雅金依說。


    “埃爾雅金,我了解你的為人。也許,我的思維確實受限於自己的信仰和觀點。”李漓沉默了片刻說,“但我希望你能了解,當我看到這些被教宗鼓動著出發,而可能失去一切的地主、商人時,我的心中充滿了痛苦。我知道你的手法並沒有違法,但我始終覺得,這樣的生意方式,傷害的不隻是那些騎士,更是我們的良知。”


    “艾賽德,我們是合作者,是朋友,我不是你的下屬或領民!”埃爾雅金也生氣了,“今晚,我就從你的城堡裏搬出去,等我辦完這些事,我就自己獨自回威尼斯去。”


    “你!”李漓欲言又止。


    “順便告訴你,正在和你交戰的那些魯埃格的叛軍首領當中,也有人來找過我請求貸款,但是我沒有借錢給他們!因為,我始終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埃爾雅金委屈地說。


    李漓深吸了口氣,眼中透露出一絲複雜的情感,他知道埃爾雅金說得沒錯,他們確實隻是合作者,而不是主仆關係。自己確實也無權幹涉埃爾雅金。


    “埃爾雅金,難道,除了賺錢,你心裏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嗎?”李漓說。


    “艾賽德,我們不要爭論了,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話題。”埃爾雅金說,“我是希伯來人,和你不一樣,如果我不努力賺錢,我連生存的地方都沒有!假如我一無所有,這些人會同情我,他們會給我飯吃嗎?”


    李漓看著埃爾雅金,沉默不語,兩人不歡而散。


    夜幕降臨,李漓獨自坐在城堡的陽台上,眺望著遠方的星空,心中五味雜陳。那種對好友的失望與憤怒,對戰爭的擔憂與無奈,還有對自己不能改變局勢的無力感,讓他疲憊至極。


    城堡的大門輕輕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是賽琳娜。她走到李漓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埃賽德,你在想什麽?”


    李漓苦笑道:“太多事情都不盡如人意啊。”


    賽琳娜靜靜地聽著,然後說:“世界總有那麽多的無奈,我們不能左右的事情比比皆是。但我們還是要向前看,為了那些真正值得我們去珍惜的人。”


    李漓歎了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與埃爾雅金之間的那些事,還是讓我覺得很遺憾。”


    賽琳娜輕輕地笑了:“埃爾雅金是個聰明的人,她也是為了自己的目標而努力。隻是我們的目標有時不同而已。”


    “也許吧。”李漓歎息道。


    兩人沉默了片刻,賽琳娜突然說:“今天埃爾雅金來找我了,起初,她說她打算獨自回威尼斯去,但她最後還是沒有。”


    李漓怔住,有些詫異:“為什麽?”


    “因為她知道,她走了,你會很難過。”賽琳娜說,“但是她還在生你的氣,她今晚住在我那裏,她明天就會回來。”


    李漓苦笑:“真是個執拗的家夥。”


    賽琳娜笑了:“那是因為她珍視你們的情誼。無論有多大的分歧,真正的情誼是經得起考驗的。”


    李漓看著賽琳娜,突然覺得心中的壓抑消散了許多,他輕輕地笑了:“謝謝你,賽琳娜。”


    賽琳娜靠在李漓的懷裏:“艾賽德,為了值得我們珍惜的人,為了未來,我們都要繼續前進。”


    夜色中,兩人相依而坐,星空下的城堡靜謐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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