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偉的旁邊,是一位戴著眼鏡、穿著長袍的老先生,他望著外麵黑漆漆的江麵發呆。


    突然,他發出一聲長歎:”唉,這一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啊!“


    ”是啊!王教授!“旁邊的另一個穿著絲綢衣衫的中年男子,也搭話了。


    看來,他倆是互相認識的。


    ”我們從南京撤到武漢,在武漢沒有待多久,就又要撤走。這一撤再撤,真不知何時是個頭啊!“中年男子也歎著氣。


    陸偉從中年男子的衣著和言語判斷,他應該是一個政府的職員。


    在日本大軍步步緊逼的情況下,當時的大多數國人,幾乎都對抗戰的勝利存在著悲觀情緒。


    就連國民政府的高層,也出現了汪精衛那樣的,因對抗戰悲觀而去向日本投降的人物。


    “我的路也遠著呢。我得順著長江一直往上走,我的目的地是樂山。”王教授想到前途漫漫,不禁憂心忡忡。


    “王教授,你們武漢大學搬遷到樂山去了?”那中年男子問道。


    “是啊!在徐州失陷以後,政府判斷日軍的下一個目標一定是武漢。所以,就動員全城的大學疏散到後方。“


    ”我們武漢大學呢,經過校方聯絡並考察,決定搬到長江的最上遊的樂山。我本來以為武漢能保住,就留了下來準備觀察一段時間再走。“


    ”現在,武漢的外圍已經打起來了,上麵來了命令,武漢的人員必須全部立即疏散走。我沒有辦法,就隻能離開了。”王教授很無奈地說。


    陸偉看看他們,也沒有搭話。心裏在想著:“對於國人來說,誰都不願意背井離鄉到陌生的地方去?在在這種情況下,能不走嗎?前方不斷傳來丟失城市的消息,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全國上下多麽需要再有一場大勝利來振奮人心啊!”


    但,在武器裝備和軍事訓練各個方麵都弱於敵人的情況下,中國軍隊幾乎是在用血肉之軀和敵人作戰,獲得勝利的難度是可想而知。


    陸偉在心裏也感到欣慰的是:雖然中國軍隊和日軍作戰屢屢敗退,但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出現大崩盤的局麵,更沒有出現幾十萬人被敵軍合圍殲滅的狀況。


    做為穿越人的陸偉,他想到了蘇德戰場,蘇軍竟然幾十萬被德軍合圍被殲滅。以當時中國的軍事力量,如果發生那種狀況,抗戰就根本無法繼續了。


    江輪在黑夜中繼續前行,陸偉的心,也飛回到了四川,飛回到了家鄉。


    去年跟著部隊匆匆離開家鄉,一晃就大半年過去了。


    陸偉想起了家鄉的親人,自己從出川在外征戰的這段時間裏,也顧不上給家人寫一封信。


    “父母一定很掛念我!”想到這裏,陸偉心裏覺得有些內疚。


    陸偉又想起了肖月琴,想起了和她在秦淮河畔的初次相逢,想起了肖月琴為他的定製晚餐,想起了渡過長江那一夜的驚險,想起來他們分別時肖月琴的深情凝眸。


    陸偉的腦海裏浮現出肖月琴美麗的麵容,心跳不由得加速。他在心裏念叨著:”你現在還好嗎?你現在應該在重慶已經安頓下來了吧。“


    在迷迷糊糊中,陸偉漸漸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醒來,天已經大亮,江輪在滾滾江水中繼續前行。


    兩岸的山,越來越陡峭。江麵,在慢慢地變窄,江水如萬馬奔騰,在吼叫著、翻滾著。


    江輪如同一頭笨重的老牛,喘著粗氣,在奔騰喧囂的江水中緩緩上行。


    江輪在激流中行走了一段時間,慢慢地靠在了江邊。


    而在這江邊,已經停泊著不少的船隻。


    ”為什麽船都在這裏停下來呢?“船上有人不解地問道。


    ”前麵就要進入瞿塘峽了,這一段江麵航道狹窄,水流又急。為了安全,我們得等上遊的船隻下來後再走。“船員耐心地解釋著。


    果然,過了好半天,一支船隊從上遊飛馳而來。


    船隻在激流中顛簸著,飛快地直奔下遊而去。


    陸偉看見,這些船上都坐滿了軍人。


    原來,民生公司的船隊,一麵從宜昌運輸撤退的人員和物資到四川。從四川返回時就將集中在重慶、萬縣等地的部隊,運送到宜昌,然後在轉各個戰場。


    待上遊來的船隻過完,在江岸邊停靠的船隻便啟航繼續上行。


    陸偉乘坐的江輪,隻是裝載著乘客,所以速度比其它船隻快。


    江輪行走在長江三峽中,陸偉抬起頭,隻見兩岸的高山直插雲霄。


    這兩岸的高山,異常險峻,風景如畫。


    陸偉身旁的王教授有感而發,吟誦起了杜工部的詩:“支離東北風塵際,漂泊西南天地間。三峽樓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雲山。。。。”


    此情此景,他的心情和當年的杜甫相同。


    杜甫為了躲避戰亂到四川避難,而王教授呢?是為了躲避日寇的入侵而疏散到四川。


    江輪的喘息聲越來越重,江輪仿佛在江水中滿滿挪動,江水奔騰的喧囂聲震耳欲聾。


    陸偉聽見有些在驚呼著,指著滾滾的江水中喊道:“你們看,那是什麽?”


    船員淡淡地回答:“那是船的碎片。”


    “啊!有船被撞翻了嗎?”那人問道。


    船員沒有回答,心裏想著:“這在長江的瞿塘峽,撞翻船不是經常的事嗎?”


    前麵一隻滿載貨物的船,在江水中幾乎不動。


    一根長長的纖繩,被拉得緊繃。


    江岸的峭壁上,一行纖夫背著纖繩,弓著身子在用力地拉著。


    船上的人見船依舊不動,大聲呼喊起來。


    纖夫們的青筋暴突,嘴裏開始齊聲喊著號子,在奮力與江水的衝擊力搏鬥。


    “嗨呦,嗨呦,嗨嗨呦,。。”


    整齊、豪邁有力的川江號子,伴隨著江水的喧囂,直衝雲霄。


    在這號子聲裏,纖夫們的腳步開始慢慢地前行,那艘滿載貨物的船也開始慢慢移動。


    看著這些在峭壁之間佝僂著身子一步一步艱難前行的纖夫們,陸偉的眼眶濕潤了。


    在陸偉身旁的王教授和政府職員,也呆呆地看著那些拉纖的纖夫。


    看著這些在懸崖峭壁之間負重前行的纖夫,王教授他們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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