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小木屋,一張小床,床上躺著一個人。


    麵色慘白,容顏憔悴,骨瘦嶙峋,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生命啊,是如此脆弱。


    生命呐,是那麽頑強。


    盡管如此,她還是活著,沒有怨言,沒有不甘。


    她的發量已稀少,長發早已不複韶華。她慘白的臉,微睜著眼,看起來很勉強,至少還睜的開眼。


    她的眼中煥發著某種光彩,因為她已看到了吳趣。


    “你回來了。”


    吳趣的眼神也變了,沒有了殺氣,見了她,他的眼神也變得溫柔了。


    “我回來了。”


    “你不用哀傷,這盡頭終究是要來的。”她已發現了吳趣眼中的哀傷。


    “是我沒用,彩鳳。”


    “你不用自責。”吳氏看見了吳趣身後的嬴成壁,“你已經很久沒有帶朋友回來了。”


    朋友?


    吳趣的心頭一震,說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他是個殺手,殺手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哦。”吳氏微微睜開的眼睛,又緩緩地閉上。


    吳趣道:“你好好的睡一睡。”


    吳氏像是睡著了。


    嬴成壁道:“她是你的妻子,她生病了?”


    吳趣道:“她生病了。她得的是白魔的病。”


    嬴成壁道:“白魔?”


    吳趣道:“全身白化,行動弱化,每天要睡上十二個小時,還需要藥物治療。”


    嬴成壁道:“她這樣已經有多久了?”


    吳趣道:“十一年零一百二十六天。”


    嬴成壁道:“就是你的刀跟隨你的日子,也就是你成為一個殺手的天數,你成為殺手,隻不過是為了護她。”


    刀已斷,他已護不了她。


    他再也不是一個殺手了。


    吳趣道:“我已護不了她。”


    嬴成壁道:“你需要錢?”


    吳趣道:“需要很多很多錢,隻有錢才能買得到治療白魔的藥物。”


    嬴成壁道:“所以你就成為一個殺手,不斷的殺人。”


    隻有成為殺手,才能拿到錢,才能買到藥,救治他的妻子。


    這是吳趣的悲哀。


    這是他無可奈何的事情,他本可棄之不顧,可是他偏偏選擇了這麽一條路。


    而他的刀被嬴成壁弄斷,他的這條路也就斷了,再也走不下去了。


    吳趣道:“你不用抱歉,這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還有一條路可走,也僅剩的一條路,黃泉路。


    嬴成壁道:“或許還有其他辦法,你千萬不可放棄。”


    吳趣道:“此病一經斷藥,神仙難救。我除了死,什麽都不能做。”


    嬴成壁驚道:“死?就算你不當殺手了,你還可以活下去。”


    吳趣笑道:“彩鳳無藥可醫必死無疑。她死了,我又豈能獨活。”


    嬴成壁大為震撼,道:“千萬不可。”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殺手竟然如此癡情。都說殺手無情,可是真正的有情的往往是無情之人。


    嬴成壁突然想到,自己本是去天涯求藥,或許有生機也未可知。嬴成壁道:“她不用藥,還可以撐得了多久?”


    吳趣看著他,不解他為何這樣問,“三天。”


    嬴成壁一愣道:“這麽短。”


    吳趣忽然看著彩鳳,眼裏滿是滿足,道:“三天已經夠長了。”


    三天,他已經很滿足了。至少他還有三天和她一起的時光。


    嬴成壁道:“有沒有辦法讓她強行撐到三十天?”


    吳趣冷冷道:“你為什麽不說三年。”


    嬴成壁道:“我是說認真的。”


    吳趣道:“除非蘇怒摘在場,將他的內力輸入彩鳳體內,護住她的心脈。”


    嬴成壁道:“快扶她起來。”


    吳趣滿是疑惑,道:“難道你小子以為自己…就算是,那又有什麽用。已經不重要了。”


    嬴成壁道:“我認識靈藥娘子,天下沒有毒是她解不了的。我現在就是去找她救人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吳趣奇道:“莫非就是傳說的靈藥娘子程素?”


    嬴成壁道:“正是。”


    吳趣道:“彩鳳並非中毒,何況…”


    嬴成壁盯著他,道:“為什麽你不去試一試,或許…”


    吳趣突然道:“你說得對。可是…”


    嬴成壁道:“沒什麽可是的,快扶她起來。”


    嬴成壁的聲音仿佛突然有了魔力,不得不令吳趣聽命。


    吳趣扶起彩鳳,用一種相信的眼神看著嬴成壁。


    嬴成壁回應於堅定的眼神,好像在說:“相信我,沒有錯。”


    嬴成壁雙手抵在了彩鳳的背後,調整呼吸吐納頻率,運用起傷心大法,緩緩地向彩鳳體內輸入內力。頓時小木屋內,光彩大作。


    這是生命之光啊。


    彩鳳慘白的麵龐不再慘白,恢複了黃色,這本是屬於她的生命肌膚。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走下了床,握住了吳趣的手。


    “我好了。”


    “你好了。”


    兩個人緊緊的相擁在一起,淚水竟從她的眼中落下,也從他的眼裏落下。


    誰說殺手無情。


    殺手有淚。


    吳趣感激地看著嬴成壁,說道:“小兄弟,沒想到你的內力這麽強大。此等大恩,今生難報。”


    彩鳳也看向嬴成壁,道:“是你這位朋友救了我?”


    朋友?


    吳趣不再否認。他從來都沒有朋友,這不可思議的一詞,在他心頭深深的打下了一個窩。


    吳趣道:“是他。”


    嬴成壁忽覺熱淚上湧,在眼內打轉,卻沒有流出。


    他從來都容易被感動。


    一個小小的動作,一句平平的話語,都能使他感動。


    嬴成壁道:“我沒有救了你。我隻是護住了你心脈。三十天之內,若無良方,我也無能為力。”


    夠了。


    已經夠了,三天變成三十天,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太奢侈了。


    他們又怎麽能要求的更多。


    彩鳳向嬴成壁盈盈一拜,道:“多謝恩公。”


    嬴成壁連忙將彩鳳扶起,道:“不可行此大禮。”


    吳趣突然向嬴成壁跪了下去,道:“受得起,你絕對受得起。”


    嬴成壁又將吳趣扶了起來,道:“我隻是盡了微薄小力。”


    微薄之力?


    對他們來說已是大恩大德。


    嬴成壁道:“走吧。現在就跟我一起走,去天涯,找靈藥娘子,至少要試一試。”


    試一試就有希望。


    希望就在吳趣和彩鳳的眼裏。


    他們在彼此眼裏看見了希望。


    “走,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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