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吃甜茶如意開眼界惜人才老封君指路


    如意和鵝姐跟著來壽家的回家,齊齊整整的三進大院,來壽家的住在正院。


    因此時是黑夜,看不清大院的景致。也不知跨過了幾道門檻,兩人跟著來壽家的來到東邊的一房子,來壽家的說道:“你們先坐,我去換一身衣服。春花秋月,好好招待客人。”


    東邊是臨窗大炕,兩邊靠牆擺放著四張官帽椅,椅子下有腳踏,春花秋月兩個丫鬟都穿著青緞夾棉比甲,她們先搬了兩個放著炭的腳爐,把爐子放進腳踏裏,請兩人坐。


    如意和鵝姐坐了,腳下暖暖的,驅散了寒氣。


    春花捧了一個剔紅攢盒,盒子裏放著十幾樣細巧的點心,秋月上了茶,旁邊擺著銀杏葉茶匙。


    是鹽筍胡桃鬆子茶,入口微鹹,但不口幹,滿口是鬆子的清香,喉腹都是暖暖的。


    鵝姐吃茶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眼神觀察著屋裏的擺設,耳朵還聽著外頭的動靜,想著來壽家的換好衣服沒有、待會該怎麽說話。


    如意畢竟是個十二歲的少女,她對吃的還是比較有興趣的,喝完了茶,還用銀杏葉茶匙挑起杯子裏的鹽筍、鬆子仁,一顆顆的慢慢嚼著吃。


    這種喝茶的方式叫做吃茶,茶裏加了料。


    春花見她喜歡,還上去問道:“我們茶房還新做了蜜餞金橙鹵子泡茶,姑娘要不要嚐嚐?”


    沒等鵝姐婉言拒絕,如意就連連點頭,“好啊好啊,勞煩姐姐加些剛才吃的鹽筍,嚼起來可香了。”


    不一會春花果然端著蜜餞金橙甜鹵泡茶來,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銀碟,碟子上擺放著切碎的鹽筍,旁邊依然是銀杏葉茶匙。


    春花說到:“想吃多少鹽筍,姑娘自己加,吃的香甜。”


    如意謝了,鵝姐也道謝,還拿出兩個紅封塞給春花秋月,“大晚上的打擾你們,辛苦了,天氣冷,你們晚上打酒吃。”


    裏頭是五個小銀餜子,用來賞人很體麵。


    春花秋月笑著接了,說道:“兩位慢用,我們去瞧瞧老夫人換好衣服沒有。”


    兩個丫鬟走後,如意指著牆角擺著的西洋大鳴鍾說道:“這東西我隻在花姨娘房裏見過,三少爺房裏的那個,還沒有來壽家的這個精致呢。”


    話音剛落,一隻鳥兒從大鳴鍾裏跳出來,“咕咕”叫了八下,又跳了回去。


    屋裏沒別人,鵝姐才放鬆一些,嘖嘖說道:“怪不得都說來壽家的在外頭是老封君,這日子跟主子過的差不多——花姨娘的院子還沒她的大呢,難怪她眼裏除了老祖宗就沒有別人,要是我到這個年紀、有這份家業呀,早就在家享福不幹了。”


    如意說道:“正是,從家奴到老封君,到頂了,怪不得她不屑咱們表忠心,她什麽都不用做,就能過得好,何必培植什麽耳目幫手。”


    “找關係這條路走不通,送禮物——鵝姨,您瞧著來壽家的擺設,您就是砸鍋賣鐵湊錢送的貴禮,也比不上其他三個來家一根手指頭,白白浪費了錢財,咱們削尖了腦袋也擠不進去鬆鶴堂,就別擠了,好好攢些家底,將來鵝姨也能過上好日子。”


    如意真的不想看見鵝姐孤注一擲下血本給自己鋪路。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鵝姐來來壽家的開了眼,看清楚了自己的斤兩,頓時灰了心,“我曉得了,鬆鶴堂咱們不擠了,想想其他的出路。”


    兩人正小聲說著體己話,外頭丫鬟高高打起門簾,“老夫人來了。”


    兩人趕緊從腳踏上站起來。


    來壽家的穿著藍織金對襟襖,大紅雲鶴馬麵裙,頭頂上的狄髻已經拆下來了,鬆鬆的綰了個圓髻,插戴著一支金鑲紅寶石簪子。


    簪子上的紅寶石比鴿子蛋還大。


    來壽家的坐在臨窗大炕上西邊的位置——炕上東邊的位置是男主人或者比來壽家的更尊貴的人坐的地方。


    來壽已經被發配邊關十二年了,早就不在家,來壽家的依然習慣坐在西麵,好像她的丈夫從未離開。


    等來壽家的坐定了,如意和鵝姐才回剛才的座位坐下。


    來壽家的看出來年紀大了,有些怕冷,明明屋裏熱坑火盆烘的溫暖如春了,手裏還捧著一個手爐不放,說道:


    “我兒子負責收保定府春秋兩季的田租,今年天熱,莊稼大旱,秋天的田租到現在還沒收齊,他留在保定,看看入冬之後還能有些什麽進項,就還沒回來,我那媳婦也在保定照顧他,若不然,就要她陪著你們說說話。”


    鵝姐忙說道:“巧婦難做無米的粥,我聽花姨娘說,今年咱們府裏大部分的田租都沒收上來,今年夏天熱的長,不是大旱,就是鬧蝗災。”


    來壽家點點頭,說到:“東府那邊,還不如咱們西府呢,各有各的艱難,到處打饑荒,這——”


    “祖母!”


    來壽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


    一個穿紅的胖小子從外頭直衝進來,竄蹦蹦的跳上坑,撲到來壽家的懷裏。


    來壽家的慌忙舍了火爐,露出慈愛之色,抱住了大胖孫子,“官哥兒,今天夫子教了些什麽?”


    官哥兒搖頭晃腦的背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來壽家的揉搓著官哥兒的臉,“學到鹿了呀,將來我帶你去頤園看鹿去,頤園裏有梅花鹿,還有罕見的白鹿——今晚有客,先見見客人。”


    官哥兒從炕上下來,作揖行禮。


    鵝姐連忙褪下胳膊上一對金鐲子當見麵禮,“這就是您的大孫子官哥兒吧,詩背的真好,將來必定蟾宮折桂,金榜提名。小小薄禮,見笑了,留著賞人吧。”


    來壽家的孫子,出了娘胎後,來壽家的求侯夫人崔氏一個恩典,放了孫子自由身,脫了奴籍,以後可以考科舉,走仕途。


    崔夫人同意了,來壽家的從此離開了花姨娘院子,出了西府二門,不再和來喜家的鬥,告老回家榮養,含飴弄孫。


    來壽家的世代為奴,對脫了籍的孫子寄予厚望——小名叫做官哥兒,就是希望將來當官嘛!


    來壽家的對大孫子說道:“官哥兒,你先回房泡腳,我待會就去陪你。”


    官哥兒告退,鵝姐也很有眼色的告辭,“時候不早了,打擾嬤嬤您這麽久,我們也該回去了。”


    來壽家的複又捧起手爐,“天氣冷,我就不送你們了——剛才聽春花說這女孩兒喜歡吃鹽筍和蜜餞金桔鹵子茶,我要她們各包了一包,已經送去馬車上了。”


    這個來壽家的不願欠別人一點人情,立刻就還了,都不帶隔夜的。


    如意連忙道謝。


    來壽家的將她從頭打量到腳,“行事大方,穩得住,倒是很對我的脾氣。”


    鵝姐心中大喜:如意可以進鬆鶴堂了!


    “不過——”來壽家的搖頭說道:“我年紀大了,每天單是陪著老祖宗說話解悶就很費勁,早就不耐煩調/教小丫鬟們。


    鵝姐:嗨,高興早了!


    來壽家的慢悠悠的說道:“不過,我可以給你指條路。頤園的承恩閣,你可以把如意安排進去。”


    “承恩閣?”鵝姐不解,“承恩閣在山上,是登高賞湖光、賞月亮的地方,沒有人住啊,去了,也就是看看空房子。”這不和胭脂幹的活一樣嘛,到頭來,白忙活了!


    來壽家的笑道:“我就隨便說說罷了,你別往心裏去。”


    如意趕緊拉了拉鵝姐的手,“承恩閣好地方啊,我就喜歡高的地方,夏天涼快,冬天……冬天反正都生爐子嘛,多謝來嬤嬤指點,我們記住了。天色已晚,不打擾了,告辭。”


    兩人回到馬車,鵝姐夫說道:“方才一個丫鬟捎來兩包東西,說都是如意愛吃的。廚房還送了我一碗羊雜麵,一壺溫好的黃酒,我都吃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鵝姐沒好氣的嗆了一句,“都什麽時辰了,趕緊回去。”


    鵝姐夫早就習慣了,依然樂嗬嗬的揚鞭趕車,如意把丫鬟春花送來的兩包東西都拆開的,隻有兩樣吃食,心下稍定,說道:


    “鵝姨,您送給官哥兒的見麵禮金鐲子,來壽家的沒退回來,已經收下了——這表示她領了您的人情,可見我們這一趟也並非毫無收獲,來壽家的雖說有些不近人情,但她什麽時候說過廢話?承恩閣是個冷灶,現在無人燒,咱們就賭一把,聽來壽家的,將來可能會有大出息呢。”


    鵝姐無可奈何的點了頭,“還能如何?關係扯不上,禮也不夠重,咱們就隻能賭一把,承恩閣這個冷灶,咱們燒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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