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嬸子心裏那個氣呀!家裏那個老東西!從她嫁進門的第一天,整天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不管她怎麽做,老東西哪哪都瞧她不順眼。


    許娘子滿意了,成功挑起她心裏的怨氣。


    你讓我不痛快,我便要你不痛快。這是她成為寡婦後,做人的準則。


    不得不說,受到欺負,即時報複,不用生悶氣,憋在心裏,真的很暢快。她有時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發現長期暗淡的臉色都紅潤了呢。


    她後悔以前忍老蘇家的人,變成鬱鬱寡歡的女人,將孩子們養得膽小怯弱不敢反抗。


    不過,若是盧嬸子輕易被氣退,就不是全村“臭名”遠揚的盧嬸子了。


    “自然不是真的,我家田裏的稻子長得可好了。就是不知許娘子整天偷偷摸摸拿東西去賣,哪來的時間打理稻田?保不住許娘子家的田地,雜草長得比人都高呢。”


    盧嬸子皮笑肉不笑。


    許娘子也不生氣。她成為寡婦後,各種或同情,或尖酸刻薄,或惡意八卦……她兩耳朵都聽不完。如果每次都要生氣,估計她早就氣急攻心,暴斃而亡。


    “不勞盧嬸子費心,我家的田前天就除完雜草,一棵棵水稻正抽穗,長得可精神了。”許娘子麵不改色,說的也是大實話。


    說到這個,盧嬸子便來氣。許娘子家的稻田,不知何故,長得比村裏其他人種的都要好。明明蘇老三在時,夫妻倆精心侍弄莊稼,也沒見他們家的稻田長得有多好。反倒常年倒黴,每年的收成在村裏都排末尾。


    更甚者,有一年蝗蟲來了,專門吃他們家的水稻,村裏別的水稻都安然無恙。


    那時許娘子尚未分家,他們侍弄的田地都是老蘇家的。蝗蟲來的那整整一年,蘇老婆子時不時地逮住許娘子來罵,罵她生一窩閨女,搞臭他們老蘇家門楣。


    今年真是神了,許娘子一家侍弄的水稻,跟拔苗助長一樣,跑贏全村人。她家的水稻,肉眼可見的抽穗比別家強多了。


    好像蘇老三死後,許娘子一家人並沒有她想像的那樣,日子過得淒淒慘慘,反倒像是變好了?


    村裏不止一個人曾經在她們家附近,聞到過肉香味。


    盧嬸子踮高腳尖,看了一眼她們筐裏滿滿的東西,眼尖地瞧見包裹妥當的布匹。


    她的眼睛一瞪,她在鎮上見過,唐家商號的布莊就是這麽包裝布匹的。


    “你們居然買了那麽多布!”


    盧嬸子驚叫出聲,眼裏的羨慕嫉妒恨,幾乎化為實質。


    她陰陽怪氣道:“奇了怪了,許娘子哪來的營生?一個寡婦帶五個孩子,仍能買下一籮筐的布料。大家都是同村的,許娘子有賺錢的途徑,何不跟大夥分享一下?”


    因為牛車停在路中間,盧嬸子恰著不讓走。這個時間點,剛好是忙完莊稼,村民們回村的時間,這時已有三五個人圍過來。


    其中就有一個桂花嬸,她跟盧嬸子一樣,是個人精:“早聽盧嬸子說過,許娘子時常包下阿牛的牛車,裝得滿滿當當的,去鎮子上賣東西。今天看來,原來都是真的。不過牛車上那麽多籮筐,不會都是栗子和枸杞吧?大家一個村的,也不興種這些,許娘子是在山上發現的?”


    蘇老婆子也在其中,當即眯眼。她一把撥開擋在身前的人,堂堂正正走上前,要翻看牛車上的東西。


    “阿奶!”蘇凝秋驚呼一聲,卻阻止不及,身子還被蘇老婆子推了一把,一個不慎朝後仰倒。


    蘇迎春在她身後,堪堪將三妹扶住。


    然而,蘇老婆子已經成功搶奪一匹紅布,拿在手裏。她麵色露出笑容來,臉上的褶子正在密集,綻放出一朵老菊花……


    手裏沒握穩的紅布突然不翼而飛,蘇老婆子抬眼便罵:“好你個蘇二丫!有好東西不孝敬長輩,活該你早早沒有爹……”


    “婆婆!”


    許娘子寒著一張臉,“孩子們沒有阿爹,難道不是婆婆的錯?當初要是你們肯拿出二兩銀子,孩子她爹哪會因此丟掉性命!”


    不得不說,許娘子神色一沉,蘇老婆子有點發怵。


    蘇老三死後短短一年,他們原本以為更好拿捏的一個寡婦,多次在她手底下不是吃閉門羹,就是被轟走。前天給蘇大丫相中李老漢,沒成想被她們一家掃地出門。害她一把年紀頂著一頭亂發,滿村子跑。還因為跑得太快,在自家門檻磕掉門牙。如今說話都漏風!


    強硬的作風,令她不止一次懷疑,以前那個柔順不敢吭聲的許娘子,是不是被惡鬼上身。


    不過無論許娘子做什麽,她是老三媳婦,她生的孩子是她們老蘇家的孫。哼,無論許娘子如何硬氣,都蹦躂不出老蘇家的手掌心。


    蘇老婆子想明白這一點,一點都不怵了。


    因為在誘人的利益麵前,利欲熏心的人總是記吃不記打。


    “什麽二兩銀子,都分家了,還要我老蘇家掏出棺材本,沒門!”


    蘇老婆子至今仍執迷不悟,從不認為當初不出二兩銀,是她的錯。也從不認為蘇老三命喪沙場,她該自責愧疚。


    許娘子冷笑連連:“當初為何分家,你心中沒數?”


    蘇老婆子想起分家的導火線,眉心一跳。


    “當初分家說好了,那事從此以後都休要提起。”


    那事被老三和許娘子鬧到族長和村長那裏去,害她差點被族長勒令老伴將她休棄。


    就算蘇老爺子沉默不語默認她的所作所為,卻總是在村裏表現得道貌岸然,並不會保她。


    她那時真的差那麽一點兒,就被休妻了!


    一把年紀,還要麵臨被休,她那時的名聲在村裏是真的臭了。


    但是當初她答應分家後,老三和許娘子答應過,此後再也不能重提此事。包括村裏的人,也被勒令往後不得提起。否則壞了村子的名聲,年輕一輩難以說親。


    “如若不是你,設計要把我的閨女們賣到花樓當妓女,以老三的性子,哪怕被你磋磨死,都不會分家。”許娘子幾乎吼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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