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真的有人活該被綁在鐵軌上,成為被犧牲的對象嗎?


    周澤的意識有刹那間的恍惚,他嘴唇囁嚅幾下,但馬上就迎上了陸飛那雙布滿血絲的雙眼。


    那是一個複雜的眼神,既威嚴淩厲又近乎懇求般在阻止他開口說話。


    人類到底不是完全理性的生物,如果真的有人必須去死,那周澤對這裏大部分人的死亡都漠不關心。


    但不應該是陸飛或者時亞明,不應該是在這個鬼地方為數不多向他投來善意的人。


    他確實是想說些什麽的,他想說他追求刺激,想說自己運氣足夠好,一定能化險為夷。


    他可以用這一點騙過很多人,包括收容所的那些博士們。


    可周澤騙不了自己......


    他要是真的去當這個英雄,化險為夷的代價又該由誰來承擔呢?


    是為保全他們性命而當一個膽小鬼,還是做一個虛偽的、絕不會死去的悲壯角色?


    周澤深吸一口氣,感受著燥熱的空氣灼燒著肺部,像是要將他內心的掙紮也一並焚盡。


    見周澤沉默,陸飛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輕聲開口,像是解釋又像是寬慰一般:


    “我受的傷很重,本來早就該死在這裏了......即便能成功突圍,在那些怪物的後續追趕中存活的可能性也更低。毫無疑問,由我來當這個誘餌是最好的選擇,也是我唯一能接受的結局......”


    “您錯了,教官!”時亞明猛地上前一步,搖搖頭道:


    “這個計劃中最關鍵的部分就是引開那些怪物的執行者。必須要有足夠的體力和速度,盡可能地將它們引得更遠。隻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確保其他人的生還……


    恕我直言,以您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完成這個任務。”


    “時亞明!”陸飛怒目而視。


    他確實沒想到向來對他言聽計從的時亞明會在這種時候反駁他,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小子說的是事實。


    隻見時亞明毫不退縮地與陸飛對視著,眼中滿是堅毅:“在場三人中我的狀態是最好的,所以應該由我來執行這個任務......”


    他頓了頓,語氣有所緩和:“教官,不要剝奪我做英雄的夢想。我要讓我的名字被刻在紀念碑上,這也是我一直以來所期望的結果......”


    一起衝出去吧……


    沒有誘餌沒有抉擇……


    但活下來的一定是我自己……


    周澤感覺有點窒息,腦海中再次響起那些令人發狂的低語。無數聲音在他耳邊尖叫、咆哮,有的在歇斯底裏地大笑,有的則在無助地哭泣,還有的在喃喃自語著難以辨識的話語。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噪音,讓他不得不皺眉緊閉雙眼,試圖將這些可怖的聲音隔絕在外。


    陸飛沉默地凝視著時亞明,好一會才用沙啞的聲音詢問道:“你想好了嗎,士兵。”


    “我想好了!”


    時亞明先是一臉嚴肅地挺胸立正,隨後又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教官,我有點緊張......你知道我一緊張就容易拉肚子......”


    陸飛瞪了這廝一眼,倒是沒有在這種時候責罵。


    他看向那扇已經被怪物們砸得滿目瘡痍的金屬門,厚重的門板上布滿了凹陷和裂痕,有些地方甚至已經被砸得開始變形翻卷。


    “還不快去!你最多隻有五分鍾時間!”


    “是!”時亞明敬了個禮,一溜煙衝進了廁所。


    陸飛這才走到沙發旁,轉頭衝周澤低聲開口:“過來幫把手。”


    “好......”


    周澤臉色蒼白地甩了甩腦袋,沉默地走到沙發的另一頭。


    兩人合力將沙發推向門口,沉重的家具在地麵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最終將它頂在不斷震顫的金屬門前充當臨時路障。


    “我之前去找站點主管,讓她履行自己的職責......”


    陸飛呼出一口氣,坐在沙發上用身體抵住門外一波接一波的衝擊力,輕聲訴說道:


    “但她似乎完全不打算插手站點中的事務,我因此跟她大吵了一架。”


    “你就是因為這個才被關了禁閉?”周澤愣了一下反應過來。


    陸飛輕笑一聲:“時亞明那小子告訴你的?”


    周澤並未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結,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出了一直以來自己心中的困惑:


    “陸飛教官,我能清楚感受到你對我的照顧,我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陸飛輕歎一聲,用複雜的眼神注視著周澤,半晌才緩緩道:


    “我本不應該對你說這些,但我又怕過了今天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父親是我曾經的戰友......”


    父親?


    周澤皺了皺眉。


    “三年前在你父親的葬禮上我還見過你,但你應該對我沒有印象了。雖然他的死亡被偽裝成一起車禍,但實際上他死於一場收容事故。他救了很多人的命,毫無疑問,你的父親是個英雄......”


    這應該是這具身體原主身上發生的事情......


    周澤明智地選擇了繼續沉默。


    “這就是我們的關係,至少在我的記憶中是隻這樣......


    所以我在得知你以d級人員的身份進入17號站點時非常詫異,專門過來了解情況,事情本來到這裏也就應該結束了......”


    陸飛卻是話鋒一轉:“但我在再次見到你時,就意識到了一件事,我一定是忘了什麽......”


    周澤一怔。


    “不......應該說我們一定是忘了什麽......”


    陸飛的語氣變得有些凝重:


    “我之所以篤定這一點,是因為我與生俱來的天賦,這也是讓我成為機動特遣隊隊長的關鍵......我對認知危害的侵蝕十分敏銳,這能讓我帶領的團隊在相關事故中極大地減少傷亡。


    自見到你那一刻起,我的直覺就不斷在提醒我——關於你,我一定是忘了些什麽。


    要知道機動特遣隊由於頻繁接觸異常,在涉及高度機密或者一定認知危害的事故時必須主動清除自己的部分記憶,但都會在檔案中留下記錄,我卻沒有找到任何痕跡......”


    周澤想起這段時間的經曆。


    他曾接受過記憶清除,但他很確定自己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這非常古怪......”


    陸飛眯起眼睛一字一頓道:


    “周澤,我必須提醒你,不要對自己的記憶深信不疑......我們或許都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陸飛的話讓周澤一時間心亂如麻,他的記憶真的被人動過手腳嗎?


    他相信老楊有能力做到這種事情,但是為什麽?


    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周澤此生最多的回憶就是穿越之前的事情,難道他還能因為陸飛的一席話懷疑自己的整個人生經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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