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周澤,該起床了。”黑暗中,一道略帶嘶啞的男聲響起。


    睡眼惺忪的周澤在床上翻了個身,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又不上班,起那麽早幹嘛……”


    周澤其實睡得並不沉。


    曾經作為一個標準的新生代社畜,他早已習慣了起早貪黑的生活。


    即便是在休息日,也得隨時提防著來自同事的電話。


    在那段愁苦的日子裏,周澤總是平等地怨恨著身邊每一個人,特別是那些還能每天都賴床的幸運兒。


    穿越前他也想當幸運兒。


    至於現在嘛……


    …………


    就在周澤的意識即將再次墜入黑暗之際,房間裏突然響起了一陣細微而清晰的咀嚼聲。


    那聲音像是有人在慢條斯理地品嚐著什麽美味,先是輕微的啃咬聲,然後是細細的咀嚼,最後是滿足的吮吸。在寂靜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刺耳,卻又莫名地勾起人的食欲。


    “吵死了!老楊你能不能小點聲啊!?”被吵得心煩意亂的周澤怒喝著。


    咀嚼聲戛然而止,半晌,才聽見老楊幹巴巴地回應道。


    “哦……”


    但與此同時,腹中傳來的饑餓感卻也讓周澤無心再睡。


    無奈之下,他隻能伸手摸索著按下床頭的開關。


    灰白色的天花板上,一盞昏黃的日光燈閃爍不定,發出微弱的嗡鳴聲。


    周澤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盯著那道忽明忽暗的光芒,感受著這具尚未完全熟悉的身體裏流淌的血液。


    逼仄的房間中,隻有一張單人床,一台小木桌,一根塑料板凳,以及房門旁被隔出的一個狹小盥洗室。


    “老楊,幾點了?”


    周澤打著哈欠翻身下床,慢吞吞地走向盥洗室。


    “你睡迷糊了吧?我怎麽知道?”老楊含糊不清地回答。


    聞言,周澤腳下一頓,撓撓頭自言自語:“也對,鬼知道幾點了……”


    周澤在穿越後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個大型軍事基地,處於一個叫做“異常收容所”的神秘組織控製之下。


    而他作為組織中的d級人員,唯一的工作就是“自願”參加一係列實驗。


    當然,相比起實驗操作員,所謂的d級人員倒更像是實驗用的小白鼠。


    小白鼠的待遇能好到哪去?


    這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間裏連個窗戶都沒有,晝夜難辨,就更別說具體時間了。


    周澤走進盥洗室,打開水龍頭。


    嘩啦啦的水聲中,他隱約聽到老楊又開始美美地享用起了自己的早餐。


    他抬頭看向鏡子,鏡中站著一個秀氣青年,微微上揚的眼角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


    周澤穿越至今已經快半個月了,但每次看到這張陌生的麵孔還是讓他有些恍惚。


    莫名其妙的穿越,再莫名其妙成為小白鼠,被迫進行著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實驗,這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宛若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


    不過有一個相處還算融洽的室友,也稱得上不幸中的萬幸了。


    ………………


    周澤從房門口的置物台上取出盛滿食物餐盤,坐在木桌前的小凳子上,取出塑料筷子。


    餐盤中的食物雖然已經涼透了,但不得不承認作為早餐而言這頓飯異常豐盛。


    白粥、青菜、饅頭、油條、荷包蛋、奶油焗烤龍蝦,應有盡有。


    這時,背對著周澤的老楊再次發出“滋溜滋溜”的進食聲。


    “老楊,你吃啥呢,吃這麽香?”周澤夾菜的筷子微微一頓,好奇詢問著。


    天花板上的燈泡忽明忽暗,昏暗的光線下,老楊緩緩轉過頭。


    他的雙目赤紅,布滿血絲,嘴邊沾著一些猩紅的粘稠物體。


    在忽閃的燈光下,那物體泛著一種不祥的光澤,像是剛凝固的血液,又像是某種濃稠的果醬,緩緩從他的嘴角滑落。


    老楊瞪著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注視周澤片刻後,緩緩裂開嘴。


    “牛肉刺身,你要吃嗎?”


    “這特麽是人吃的東西嗎?”周澤一臉嫌棄地撇撇嘴,驅趕似的甩了甩手中的筷子:“還有注意一下吃相好不好,別弄的到處都是……”


    “哦。”老楊轉回腦袋。


    周澤默默歎了口氣,一時間食欲全無,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早餐。


    在這個鬼地方,d級人員們如履薄冰,精神狀態出現問題的人屢見不鮮。


    像是隔壁房間那個兄弟,前幾天周澤還能不時聽見他發出不知是精神崩潰還是過於孤獨導致的鬼哭狼嚎,引得安保人員一頓喝罵。


    但從昨天開始就再無動靜。


    想來是死了。


    所以哪怕老楊身上有些小毛病,周澤也沒有很介意,最多跟他講講道理。


    大家都不容易啊……


    ……………………


    周澤將最後一口白粥咽下,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放下筷子衝著背對他的男人呼喚著:“老楊啊……”


    “嗯?”


    老楊轉過身,臉上血色更濃,嘴裏叼著一截纖細的白色物體。


    那東西細長而彎曲,表麵光滑。它的一端略微粗大,另一端則變得纖細,上麵粘連著稠狀紅色膠體。


    周澤一怔,後半句話卡在了喉嚨裏,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來:“操,你不是吃牛肉刺身嗎?哪來的骨頭?”


    “鳳爪刺身……”老楊含糊不清地解釋著,然後將那半截白色物體吮進嘴裏。


    “哢嚓哢嚓”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老楊似乎有些艱難地咀嚼著,喉結上下滾動,終於將它咽了下去。


    他衝周澤露出一個笑容,嘴角還沾著一些猩紅的液體,在慘白的牙齒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目。


    “你……”周澤用手指虛點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算了……所以你上哪搞的這些黑暗料理啊?”


    老楊十分講究地掏出一根手帕,仔細在嘴邊擦拭著。很快,那張輪廓深邃的臉便暴露在周澤的視野中。


    濃密的胡茬遮掩不住他臉上的憔悴,深陷的眼窩和突出的顴骨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頹廢感。


    “隔壁那兄弟昨天不是去做實驗了嘛……”老楊微微一笑,將手帕收入懷中,道:“我問他能不能給我分點,他默認了,我就帶了些回來。”


    “這樣……”周澤沉默了片刻,輕歎一聲:“看來也是個好心人呐……”


    大部分時候d級人員的夥食還是很普通的,隻有工作前後的那兩頓飯會豐盛很多,主動要求的話,能吃到刺身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周澤稱這兩頓飯為斷頭飯,雖然後麵那頓不是每個人都吃的上……


    不過願意分享斷頭飯的人,自然算得上是好心人。


    “說起來……”想到這,周澤突然低頭看向麵前空空如也的餐盤。“今天的早飯……真是豐盛呢,哈……哈。”


    老楊笑眯眯地眨眨眼,毫不留情地戳破:“嗯,斷頭飯。”


    “d-87465,你一個人在房間裏嘀咕什麽呢?”


    房門上的探視窗中突然露出一雙漠然的眼睛,隻聽見那人冷冷道:“出來,你該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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