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是平日再沉穩的他,此刻也發了瘋一般,在朝暉堂內宣泄不滿的情緒。


    古董的花瓶被他摔砸,他用平日最不屑的方式宣泄胸腔的怒火。


    屋內一片狼藉,直到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臉上,才叫他的瘋狂有些許的收斂,猩紅的一雙眼緊緊的盯著憤怒看著自己的父親。


    “你幾歲了還這般胡鬧?”


    陳夫人驚叫一聲立馬擋在他麵前,捂著他被扇紅的臉責怪的看向宋國公。


    “好好與他說,你打他做甚?孩子心裏不難過嗎?”


    宋國公打後,手一陣發麻,心裏頭也是後悔的,自己的這個大兒子向來是不叫人操心的,此番經曆了這種事情,失去了一個孩子,他的心裏難受也正常。


    宋溓忽然哽咽,聲音都顫抖。


    “可我們失去了一個孩子……我現在想要找到害了孩子的凶手都不能,還要為了所謂的大局,將她轟出門去,叫我如何忍心?”


    一個大男人悲愴的時候,會發出怎樣的聲音?許多在愛人麵前不能表露的情緒,到了父母身邊再也無法忍受。


    陳夫人看的也心頭一痛,她握住他的手臂,隻是靜靜安撫,卻不知道該怎麽勸他。


    要她覺得不過是個丫鬟,不值當這麽費心,可眼下看來,自己的這個兒子就是對她上了心了,再說這樣的話,不就是往他心窩子上戳嗎?她不要兒子傷心。


    宋國公說:“你覺得會是誰能去朝她下手?誰說不找凶手了,你現在哭哭啼啼滿腔怨氣就能找到了?還是你強硬的熬拗著不願鬆口,就能找到了?”


    宋溓微滯。


    “你振作起來,等到太平那日,真相就會浮於水麵,該報的仇能報,該討的公道也能討到。”


    ……


    青夏昏睡過去後,就不知白天黑夜了,再次醒來時,喉嚨裏幹的像是燒了把火,身子虛的一點都抬不起力來。


    迷糊間,她口渴的直喊,不過片刻,嘴唇就沾了濕潤,她拚命的去汲取。


    一隻手溫柔的拖在她腦後,水順過喉嚨下去,她慢慢睜開眼,看見李娘子滿眼血絲擔憂的看著自己。


    一見她睜開眼睛,頓時笑了。


    “你這一覺睡得可夠長的,都快嚇死我了。”


    青夏目光落在她不大順的頭發,又看向她的眼睛。


    “我睡了多久?娘子可歇息了?”


    “你睡了一天一夜,正是中午的時候,你再不醒,那大夫都要急的跳腳了。”


    喝的是清宮湯藥,可是效果堪比“砒霜”,人一喝下去就長睡不醒了,昨天看著大爺發怒,甚至揚言她若再不醒,就要那大夫的命,嚇得那大夫都要求爹告奶了。


    她沒有提自己守了多久,可看她的樣子,青夏也知道,她怕是整宿整宿的陪著,不曾合眼,想到這裏又內疚起來。


    “我現下好了,您快去休息吧。”


    “嗯……我是該回去了,你要記得,女子生子傷身,滑胎比生子更要傷身,你要做足月子,養好身子,這段時間我時不時的就來看你,有什麽不明白的,我也會教給你,你一定要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萬事朝前看,這件事情過去就過去了。”


    話到這裏,看她麵如死灰,忍不住與她說:“若你娘看到你這樣子,不知道有多心疼。”


    聽她提起娘,青夏眼眸瞬間濕潤,被她溫柔擦去。


    “別掉眼淚,也別吹風,月子裏若是不養好,等你以後年紀大了,渾身都是病痛,那可是一輩子都好不了的。”


    終於,青夏聽進去了話,止住了眼淚,衝她點點頭。


    李娘子也確實熬不住了,與她交代一番後,一步三回頭,離開了此間。


    她走以後,青夏也未能控製住,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悲戚的淚水如泉湧,心裏像是被一根線一圈又一圈,漸漸發了力,狠狠的纏繞著。


    田田端了糖水來,一進屋就聽到了姑娘的低啜,她抿著唇,也忍住了眼底的濕意,走到窗邊看著憔悴的姑娘,深吸了口氣,說道:“姑娘可算是醒了,快喝些糖水吧,一整日未進食,肚子裏空的厲害,人受不了。”


    青夏吸了口氣,拿過枕邊的帕子擦了擦淚,端了糖水來慢慢喝著。


    田田便自顧自的與她說:“李娘子是真疼姑娘您,她怕奴婢年紀小,沒什麽經驗照顧不好姑娘,便要親自照顧您,一直都沒合眼。”


    青夏點了點頭,心頭也一陣暖流。


    “我與他是師徒,也像……半個母女,長大之後,許多事情我不懂,都是她教給我的。”


    而那些東西,多半是由母親教給女兒。


    那日她在自己麵前哽咽的話語,她都記得,她居然自責沒有教透,才讓自己受了傷害,可世事無常,誰又能算得那麽準?看眼前的一步,就能算準往後的幾步。


    田田看著姑娘的反應,看她依舊沉沉不語,絞盡腦汁的想要逗她開心,可失去孩子這種事情,若非親身經曆,不能感同身受,看她如此痛苦,也不敢輕易開口。


    黃昏時候,宋溓回來了。


    看著醒過來的青夏,他走進來,將她抱在懷中,看她柔順的依偎,心裏鬆了口氣。


    “身上可還痛?”


    青夏搖搖頭,一時有千言萬語想同他說,卻不知道該從哪裏開頭好。


    “青娘,你受苦了,大夫同我說了,與你同房,也害你多一重傷害,再加上先前你喝的那些避子湯藥,即便是改良過的,也到底都是寒涼藥物,喝了那藥之後,你的月事就不準不穩,所以才沒有及時的察覺到身子的異樣,這些都是我們倆經驗不足,多是怪我,沒有體恤愛護好你,以後不會了,等你養好身子,我們再要孩子。”


    他娓娓道來,話語裏都是疼惜和愧疚。


    這不禁讓青夏想到了小時與父母去看望不慎落胎的親戚,當時她被母親抱在懷裏,就聽著那家的男主人對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破口大罵,怪責她身為女子,卻沒能孕育好孩子,害得滑了胎,還要花一筆錢去給她養身子,到最後什麽都沒撈著。


    印象中,孕育生命都是女子的事情,若胎兒有危險,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去責怪母親,沒有盡到責任。


    潛意識裏告訴她不應該是這樣的,沒有哪個母親會願意這樣,可是,這次事發突然,她醒過後也不是沒有想過,大爺是否會責怪自己不謹慎?


    可現在,他說的這番話,正正好好撫平了她心中的傷口。


    “大爺……雖然沒想過他會來的這麽早,可他來了,我也會盡自己的能力好好養護它,可老天像是懲罰我一般,不給我這個機會,將它帶走的這麽突然……”


    宋溓閉上眼,心裏暗暗想到:老天爺何嚐不是在懲罰他?相比起孩子,他比青夏更多了一份期待,可這些日子對她的疏忽,導致了這個孩子來的悄無聲息,走的卻悲痛傷懷。


    “你不要自責,青娘,都會過去的……”


    兩人靠坐床頭,緊緊相依。


    青夏不知道的是,她醒來的這日,王妃母女正好回去,宋溓是送走了她們才回到目安院來的,隻是這時兩人無法在談論起不相幹的人,至於找凶手一事……


    青夏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紅腫的雙眼對上他的黑眸,問道:“大爺可知,我那日落水並非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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