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陳夫人心中微涼,尤其是一個病了的人,哪怕平日富貴顯重,說一不二,覺得無人會忤逆,也覺得自家權勢沒人敢招惹,可病了的人氣勢上便會削弱一節,再加上那王府可是皇親國戚啊,豈是隨意就可與之相敵對的?


    “難不成咱們家還要娶個祖宗回來供著不成?再往後去你年歲見長,將來也會出入朝廷,若是家中有個河東獅吼,豈不叫人笑話。”


    宋溓卻說:“馭家之術也算是博弈,況且,郡主便是再霸道,也不能左右先前就跟了兒的人,若母親提腳就將人先解決了,或許郡主會感念您這個婆婆,可天長日久,難免不會生出別心。”


    自古以來,婆媳之間就像是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未成婚之前千百個願意和喜歡,可一旦想到往後的日子,有一方會被另一方壓著一頭,那便不對勁了。


    宋溓很是清楚母親的心裏底線,如是一說,果然見她臉色變了,隱隱慍怒。


    他便說:“青夏是在成婚之前便跟在我身邊的人,她無錯處,抬舉她無可厚非,興許傳出去也會落得一個敢做敢當,郡主將來入門若能容得下她,也會贏得一個賢惠的美名。”


    如此說來,隻要他的母親不去尋青夏麻煩,那她就可以安穩度日。


    此一事算他對不起郡主,可人心就是偏的,他承認自己在這件事上做的不厚道,可是對於青夏來說,若無人替她做保,她在後院的日子隻會更難過。


    陳夫人一聽這話又覺得很有道理,可想了片刻之後忽然反應過來,看向兒子問道:“你先前提起郡主也是多有尊重,你對這門婚事到現在可還有之前的期待?”


    宋溓沉默了。


    在這一時候,他忽然想起了在馬車之上,青夏偶爾與他說起話本,聊起裏麵的負心漢,忽然覺得寫這些話本的人真是天才,將男人分析的很是透徹。


    在遇到青夏之前,他確實是一心一意的等著這門婚事,沒有想過再有其他,可如今他實打實的做了一回偽君子,且樂在其中,他不可否認,論感情,他無法將青夏放下。


    “母親,國公府與王府的聯姻勢在必行,無論如何,王府將他們唯一的女兒嫁進來,我也不會讓她在這裏吃一點苦頭,她自會做一個氣派的世子妃。”


    陳夫人靜了聲,靜靜的看著大兒,閉上眼沉沉的出了口氣,這一時間她也不知是該為那個未過門的兒媳,同為正妻的兒媳感到悲哀,還是可笑自己的兒子和她選的夫君竟是一模一樣的性格。


    男人真是可惡,做了壞事還能坦誠,且坦誠的叫人無言以對。


    情感上來說,她自然是偏向兒子的,她自認為當初將青夏送到他身邊去沒有錯,可現在看著他的這樣態度又有些不確定了。


    於是她說:“不管如何,我隻要你向我保證一件事,那便是永遠不能做出寵妾滅妻之事,不要像你父親一樣,不要讓你未來的妻子落到我如今的地步。”


    宋溓正色道:“兒絕不會做出顛倒嫡庶,寵妻滅妻之事,但兒也要請母親幫個忙。”


    陳夫人看著他,目光詢問是何事。


    他說:“青夏在京中舉目無親,所能依靠的也隻有我,但她是從母親身邊送出來的人,若是將來郡主進府,還請母親看在以往她伺候的份上多看顧她一些。”


    陳夫人笑了笑:“你都說了她是從我身邊出來的人,難不成郡主這點麵子都不給我嗎?你放心吧,婆媳婆媳,終究是先有婆才有媳,想來郡主若是聰明,就不會在此事上犯糊塗,倒是你,就這麽篤定將來郡主入了府會容不下你的青夏?”


    宋溓一時沉默,才說:“未雨綢繆,並非是想請母親給她撐腰讓她去給夫人使絆子,隻是她向來內斂不爭不搶,隻怕她吃了悶虧無人敢說,說到底,後院還是需要母親來掌管。”


    陳夫人笑著閉上了眼,其實問完了那話,她也覺得自己問的很可笑,這天底下怕是沒有一個正妻能容得下後院裏的小賤蹄子吧,她都做不了,更何況是靈揚呢。


    “想要保護她,僅僅是我出手還不夠,你未成婚之前,身邊就隻有這麽一個侍婢就已經很打眼了,我記得你院裏還有個姑娘,叫……琉鈺?你若真心為青夏好,便將這個姑娘一並收了。”


    宋溓蹙眉,下一秒就見母親幽幽看過來,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想的什麽,你想守著一妻一妾和平度日,可兩個人你絕對做不到平衡,一旦有一方覺得失衡了,青夏是翻不出什麽浪花,可郡主想找她的麻煩卻容易的很,你娶一個正妻,卻隻納一個妾,就不再有其他美色,你以為你的正妻會覺得你是給她麵子嗎?非是如此,她反而會覺得在你的心中這個妾室尤為重要,你的正妻之位是為兩族聯姻,那麽納妾隻收一房,不為真心又能是什麽?”


    “……”


    “兒啊,千萬不要小瞧了一個女人對感情的需求,也不要小瞧了她們的嫉妒,你若想不通這一點,那才是真的將你的心肝肉架在火上烤,她會成為一個活靶子。”


    宋溓走後,陳夫人苦笑許久,看得畫桑幾人麵麵相覷。


    她在笑多年過去,她的苦心經營差點成了過眼雲煙,她這身子越發的差了,也得為陳家做點什麽。


    畢竟將來她若走的早,後麵那個賤人一旦生下男兒,依照國公爺對他的喜愛,誰又說得準二十年後的事情呢?等那個孩子長大成人,是否會威脅到自己的兒子,即便年齡差太大構不成威脅,可也經不住枕頭風啊,一個早逝的發妻,一個日久相伴的妾室,這實在太好選了。


    她得想辦法把陳家扶起來,做她幾個孩子的後盾。


    不管什麽郡主、青夏,她們跟自己都不會是一條心,隻有陳家人生下來的孩子才會跟陳家有關係。


    她的兒看似沉穩,實則還是單純,他以為男女之間的事,便是條條框框的道理能框得住的嗎?若是如此,他又怎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就輕易變了心呢!


    他要真情,郡主也要,青夏未必不想要,後院就永遠別想平靜。


    既然要納妾,青夏可以,琉鈺可以,陳婧嫻也可以。


    想到這裏,她都覺得自己的精神好了幾分。


    是啊,她還不能倒下,她還要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步一步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去,更要看著她的外甥女嫁進來。


    宋溓回到目安院後,喆友上前問了句:“先前主子說讓奴才徹查院內外,確實找到了一個行事可疑之人,在咱們院裏做活月錢不算少,可家裏有個重病的父親,拖著他幾乎沒了辦法,可就在年前,他手中有了一筆來路不明的錢,治好了他的父親也置辦了不少家用,奴才調查之下才發現,這個人時常打探院裏的事,尤其是在您收了青夏姑娘以後,您在信中說,若找到此人按下不動,不必打草驚蛇,此刻他還在外麵做活,可需要奴才將他立刻拿進來問話?”


    宋溓時顧不了這事,他的院子像是鐵桶一般,但也並非撬都撬不動,早就預料到的事,便說:“此事你交給清源去辦,讓他炸出實話來,問清楚了再來定奪,眼下還有一樁事要問你。”


    “琉鈺可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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