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小節·海上明月夜。


    視角:李瑞。 時間:九月十七日,第二十五天,農曆中秋節。


    地點:龍王殿,北大西洋。


    舊曆的秋天,畢竟不合規矩的時間少一些,尤其是在這樣並非多事之秋的年代,秋天總是能夠如約而至的同時又帶給我們收獲。


    (作者:其他人或許可以說不是多事之秋,可是你們這裏的各位一個有這個資格的都沒有!)


    在善水莊園裏麵吃飯真的是再明智不過的選擇了,這裏的景色好、園林好,而且還比龍王殿那裏安靜了不少。


    不管怎麽說,今年的中秋節是我們幾個人過的最舒服的一個——在這張桌子上的各位都是。


    殷切沒有家人,唯一的弟弟也離自己遠遠的;王班長自然不必多說,他是極重情義的人,如果能有自己在乎的人和自己一起過節就會很快樂;小軍一家子整天高高興興地也不會有別的什麽想法,除了小安可能知道一些替自己的未來擔憂,但是其實今天看來,她也不是一直在擔心這些事情的;到了我和簡兩個人,那就更是心裏什麽都沒有了,一個是父母遠在天邊的他鄉,另一個是自幼沒有父母的人,能夠和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家人一起吃飯過節,那麽就是最好不過的。


    天上的月緩緩升起來,那一輪滿月明亮而純淨,真乃是“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的那種感覺,不過這倒是古人說的,殷切今晚似乎有了自己的見解——


    “小時不識月,呼作地衛一。”


    我說:“老總又喝大啦?”


    殷切站起來對我說:“你聽我說句話,我沒喝多哈……”


    我笑著說:“對的,我知道你喝多了。”


    “不……不是……”


    “嗯嗯,我就想要看看你這會又要幹什麽,不是又喝多了嗎?上一回那個舞蹈我至今記憶猶新的。”


    殷切擺了擺手,說:“不是不是,我是說今天雖然我還是不喜歡背詩,但是此情此景不可能不想吟詩一首的。”


    我說:“既然你把話說到這裏了,那麽我們不如就在這裏飛個花?”


    簡笑道:“這倒是好主意,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大家都笑了,隻有子凡一臉嚴肅地說:“還是不要太為難老總了吧,畢竟人總是有缺陷的,傷害這個人也可以不要用這個人最菜的地方作為攻擊目標吧!”


    說罷,大家就都笑了起來,連殷切自己都笑了起來,說:“子凡你放心,我搗亂頂多也就一輪的事情,你們好好玩就是了,我看看這一輪我能不能高低來一句。”


    子凡一臉壞笑地說:“那麽,您可就不要怪我今天晚上不客氣嘍,輸了可是要罰酒的!您可想好了。”


    殷切自己笑了笑,說:“要是我單獨和你或者和大姐都不至於讓你們喝上罰酒,但是和別人我覺得還是可以掰一掰腕子的。”


    桌上的大家看見殷切醉成這個樣子,就都笑著答應下來了。


    子凡從胸前的口袋裏麵拿出來了一大摞紙,說:“我抽一張,算是今天的遊戲規則,無論是誰,輸了都是要罰酒的。”


    她自己看著,從裏麵抽出一張,念道:“單飛,含有上家一字,並且由主持者定下一個要飛的主體,任何一句不可脫離主題。主題可以用同義替代,但上家一字不可,必須飛完整句,並且允許現場自寫詩詞,不得飛現代詩,還有,讓大家等待的時間不可以超過十秒鍾。各位明白了?”


    大家點了點頭,子凡就說:“這裏閣下大姐一家,我們一家三口,加上王班長和老總,一共是七位,我這次抽了簽不算,那麽就按順序擲骰子,投中誰的數字就誰來定主題並且起句,這樣開始……”


    她把骰子按在手心裏麵晃了晃,然後拋出來,眾人看去時,是一個“一”,按照主座的順序,這裏就該是我了,我於是說:“今夜月光大好,何不就此起興,來一局和月有關的?既然是要說月亮,那我就先來一句自己的……”


    我想了一下,說:“清寂月光淡,人疏夜靜瀾。”


    簡接道:“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後麵的子凡說:“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小安就接著說:“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王班長自己說了一句:“月下獨消愁,寒寂不留人。”


    曉軍那裏也沒閑著,接了一句:“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


    殷切自己想了半天,說了一句:“小時不識月……”


    我問:“不識月,然後呢?”


    “不……不識月啊……然後我……”殷切撓著頭想了一下,還是投降了。


    曉軍一聽見殷切十秒沒答上來,立馬嚷嚷著說:“該罰該罰,你剛剛不是說任我們罰嗎?還不快點喝了你的酒?”一邊說,一邊就把那個罰酒的大杯子裏麵慢慢地灌上了。


    殷切自己也覺得丟臉,於是笑著一飲而盡,說:“我還是觀戰吧,要是一局喝一次你們的罰酒,估計得醉死,我一個理科生還是別玩這種恐怖的東西了。”


    我說:“好吧,我們也不折磨你了,各位理科生,請我們繼續。”


    看官須知,雖說在座各位都是詩詞愛好者,但是所有人都是理科生,唯獨殷切一人語文不及格。


    按照規則,這一次就輪到了簡來起句,她想了想,說:“雖然秋天大多數的花都已經敗了,但是還是有菊花這種堅持開放的,不如這一輪飛花就飛一飛‘花’?”


    子凡說:“都聽大姐安排了。”


    於是她想了想,說:“唯有此花開不厭,一年長占四時春。”


    子凡說:“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這句來自李煜的《虞美人》詞。


    小安接:“春江有情見芳蕊,秋風無情空催人。”這句應是自己的。


    班長道:“花開易見落難尋,愁殺階前葬花人!”這又是林妹妹的《葬花吟》了。


    曉軍說了一句:“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這句就是李清照的《醉花陰》一詞中最有名的幾句。


    我想了一下,說:“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接我的是:“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隨後是:“月下花有情,江上不留芳。”


    之後是:“愁,江中若有芳跡留。自難收,花落何處嗅?”這一句聽起來就像是在填一曲新的十六字令一樣,清新典雅。


    之後接的是一句:“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曉軍這裏斷下了,一句話都想不出來,就隻是在那裏幹著急。殷切這回可來了興致了,說了一句:“黃河之水天上來,飛入尋常百姓家。讓你剛剛幸災樂禍?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看我還不灌死你!”


    說著,斟滿了一大白,交在曉軍眼前。曉軍沒辦法,隻得端起來,一飲而盡。


    子凡隻顧著怕罰酒,一直不停地自己說新詞新句子,到最後幾局,隻剩下了小安和簡還在和她爭魁,三個人輪番來,誰都不可能讓了誰,光一個“紅”就能飛出去三四十句分不出勝負來,看的人酣暢淋漓,我和曉軍分別替自己的姑娘助陣,班長則在替小安叫陣,三個人戰得僵持不下來,但還是一直在那裏不停歇。


    又過了一會,小安也敗下陣來,隻剩下了簡和子凡兩位姑娘正在爭,我看見殷切聽這些詩文都快要崩潰了,正好聽見餐廳外麵有人叫門,於是就偷偷戳了一下殷切,對他說:“你去那邊看看,是誰在敲門。”


    正好這樣一來可以讓殷切幫我去看看,順便也讓他躲一躲這些讓他頭大的詩文。


    殷切悄悄走回來,對我說:“這裏的人替我們從上海和昆山進購了不少螃蟹,我已經叫人去蒸上了。”


    “哦,那就好。”


    簡聽見了之後,說:“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河豚也是河鮮,蘇軾喜歡吃螃蟹和河豚,子凡,你還有別的嗎?”


    子凡想了一下,說:“那個,我投降了……實在是想不出來了……”於是自己給自己斟滿了一大杯,喝了一半,說:“河蟹河豚正肥美,一年金秋幾時回?要是剛剛喝一口就好了,說不定早些吟出來,我就贏了呢!”說著,又喝了剩下的一半,笑了。


    快樂的時光曾經是那麽遙不可及,而它現在卻竟然就天天這樣發生在我的身上,我加倍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歲月靜好,希望它能夠就這樣牢不可破地,永遠這樣存續下去吧……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我們七個人將自己眼前的桌子上的東西一掃而空,然後一同走出來,踩在平坦的石板路上,坐在了潔淨的白沙灘上,望著那一望無際的遼闊大海,在六十年以前卻曾經被汙染得麵目全非,不光是石油、重工業,還有更多的放射性汙染,大多來自美國與日本。


    美國在那時整天往太平洋上扔原子彈,而日本則向海裏連續排放了三十年核汙水,直到近些年有了處理技術,大海才逐濟恢複了往日的澄澈。加上如今,地球人口早都已經不足四十億,也沒再有什麽汙染源頭了。


    如此令人愉悅的景色,又有自己的朋友們和自己在一起,也大概能彌補一些缺憾吧!什麽樣的缺憾呢?……對於我來說,也許是因為從未擁有,所以也不會再體會失去;或者也正是未曾擁有,所以才倍加珍惜,才會害怕失去吧……


    看著他們在沙灘上瘋玩,我也忍不住會心地笑了出來。但不想站起來了,就希望希望這個世界能永遠地定格,不要再繼續向後了……


    “在幹什麽呐?!”


    “哦?我累了,在這兒坐會兒。”


    “那我也在這兒坐下吧,看看天上的星星。”


    抬頭仰視深淵一般的星空,那裏有些什麽呢……


    “南門六,就是那顆,再看這兒,北鬥七星。”


    “那顆最亮的呢?”


    “是北極星,正對著北鬥七星的柄。”


    她又靠上來,摟著我,又問道“西北那顆,是天狼星嗎?”


    “沒錯,我們現在在北半球靠近百慕大三角的海域,天狼星的位置會稍有偏移。”


    “天上的星星真多,就像數也數不盡一樣。”


    “是啊……”


    今天是第二十五天,還有九十五天……這到底是為什麽?腦海裏始終有一個日子,一直隱隱約約地在我的腦中閃來閃去……


    天上劃過一顆流星,我和她又同時閉上眼,我們的雙手合十在一起許下了自己的心願……相同的,卻有可能達不到的心願……也許吧。


    總之,睜開眼睛,看見的仍是她的臉龐,依舊那麽白皙,那麽美麗,湖藍色的雙眼和高挑的鼻子是那麽的靜謐。


    她會心地一笑,說道:“那麽看我幹什麽?把人看得挺不的意思的。”


    我也不說什麽,因為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不必語言便可傳情達意了。


    於是我隻是笑著,望著她,雙眼一眨一眨地看著,右手一直舉著,和她的左手十指相扣,她纖細白嫩的手指忽然緊緊扣住,我看見她湊了上來,於是也不反抗,也不上前,隻是順其自然地……順其自然地……等待溫暖,流遍全身,然後……


    在這樣的月光之下,天上群星閃耀,地下的白沙灘上的篝火一旁,那光芒忽明忽暗地,又有幾個人走了過來。


    看見兩人時,他們都自發地放慢了腳步,也不出聲音,就隻是也在火焰旁邊坐下,臉上掛著微笑,生怕打破這美得過火的靜謐。


    “大哥!我想吃喜糖!”曉軍突然大喊了一句。


    “大姐!以後叫您夫人好不好?”小安跟上來一句。


    “啊?”我問了一句,“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而簡卻接著說:“等到一個好日子,我們就辦個婚禮,一起走下去,好嗎?”


    我又說:“你們不會都喝大發了吧?”


    “才不是呢,我們今天可是認真說的。你和大姐不光是郎才女貌,郎亦有貌,女亦有才,我們知道您喝不醉,您現在清醒著說,愛不愛她?”子凡說道。


    我嚴肅地回答:“我很愛她,愛她自由的天性,愛她的美貌,愛她溫柔的性格,愛她細膩的心思。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哪有十八歲便結婚的道理?這是對她的不負責,更是對她的不尊重啊!”


    我說的時候,她的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一閃又一閃地。她笑著上來摟住我,在我耳旁說了一句:“我果然沒看錯你!你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說完,輕輕地咬了一下我的耳朵。


    “臉紅了!臉紅了!哈哈!”殷切站起來拍著手笑著說道。


    情人怨遙夜,競夕起相思。


    我們幾個人搬出來音響,一起唱起了歌,跳著舞,子凡指著我笑道:“閣下也是性情中人呢,明明喝醉的是我們,他卻是那個最歡的呢!”


    我笑著說:“要是我不這麽歡,你們也不樂意啊!看你們喝醉了,自己也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怎麽招了!”


    滅獨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篝火漸漸地燒盡,大家也差不多盡了興,此時殷切才發現自己坐在地上太久,不知不覺身上已經沾滿了露水,於是說:“時候不早了啊!我們也該回去了吧!”


    “沒錯,明天還有工作呢,我們也該回去了。”王興義也說。


    “是呢,不早了啊,我們也該回去了。”我有點疲憊地說道。


    於是小船又開了回來,我們回到了龍王殿裏麵,發現大家也都還沒睡,正辦著聯誼會,有唱歌的,也有講脫口秀的——正是也別有一風味。


    不過今天太累了,還是不奉陪了,先回房裏好好地睡一覺再說吧……這樣的狂歡,已經很久沒經曆過了,有些乏力了。


    不堪盈手贈,還寂夢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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