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拐彎抹角了,單刀直入道:


    “小趙娘子,我與你敞開來說吧,我家阿木的人品相貌,配哪家姑娘都綽綽有餘,可他是個死心眼,就認準了你,還說讓他入贅都願意。若不是他上頭還有個大哥,我是真舍不得孩子受這委屈……”


    “夠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到底還是發火了。


    我鐵青著臉色,鏗鏘有力地說道:


    “吳娘子,你家阿木年輕有為,是我高攀不起!我一貫隻拿他當夥計看待,從未起過旁的心思,我家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吳娘子見我下她麵子,她也惱了:


    “嘿!我說你也太不知好歹了吧?我家阿木可是童子身,他能看上你,你還不偷著樂?”


    阿木慌得去拉她。


    “娘,好了別說了……”


    “我偏要說!她還拿自己當碟子菜呢!”


    吳娘子站起來,叉著腰大放厥詞:


    “你當我沒打聽過嗎?你養著個來曆不明的野漢子,說是得了什麽失魂症?誰曉得你倆私底下有什麽首尾?前些天還一起騎馬回來,傷風敗俗的!也就雲州這邊胡人多,不拿綱常當回事,這要是在中原,早就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了!”


    我懶得與她潑婦罵街,我指著門外,寒聲道:


    “請你出去!”


    “怎麽?戳你心窩子了,要趕我走了?”吳娘子甩開阿木勸阻的手,繼續口出狂言:


    “你就一破鞋!不過是仗著有副好皮囊,撞大運賺到點錢,不然哪個男的會要你?你還瞧不上我兒子了?我呸!你那倆孩子都不知道怎麽來的!你這種放在咱老家,是要被抓去浸豬籠的!”


    前麵一口一個為你好,這會子可算說出心底話了。


    先禮後兵,既然她出言不遜,我也不必留情麵了。


    我怪聲怪氣地回擊:


    “吳娘子,你自個兒嫁過兩回,兩個男人都早早撒手去了,外人笑你是個克夫的殺豬凳,誰睡誰死,你怎麽還有臉說別人?”


    吳娘子霎時炸了。


    “你說誰克夫!”


    我指著她的臉,給她占相:


    “顴骨生得高,殺夫不用刀;門牙開條縫,漏財又漏風。鼻大無肉,眼大無神,耳大招風……吳娘子,也就你先前的婆家不懂看相,你這克夫克子又克孫的麵相,放在我老家,可是倒貼嫁妝都沒人敢要的呀!”


    “你這爛舌頭的小娼婦!我撕爛你的嘴!”


    吳娘子氣得要來打我,阿木將她死死拽住。


    吳娘子大喊著“放開我”,母子倆你拉我扯,甚是滑稽。


    我把他們送來的禮物全丟出去。


    “大過年的來尋晦氣!給你臉了?趕緊滾!”


    吳娘子被阿木連拖帶拽地往外拉,她嘴上不依不饒地嚷嚷:


    “你個爛嘴毒舌的賤蹄子!被人玩兒爛了的破鞋!咱走著瞧!看日後哪個倒了八輩子黴的會娶你……”


    忽聞“咚”的一聲悶響,似乎是木棍子墩在地上的聲音。


    我看向屋外,就見慕容昊手裏握著棍子,像座山似的杵在門前,他渾身泛著駭人的寒意,目光如刀子般剜著吳娘子。


    不愧是征戰沙場,手中沾滿鮮血的武將,慕容昊不苟言笑時形如惡鬼羅刹,一個眼神就能將人震懾住。


    吳娘子被唬得當即腿軟,她結巴著問阿木:


    “這、這個……就是、就是那個……”


    阿木難堪地扶著吳娘子走出門,我寒聲道:


    “把東西拿走!”


    阿木道:


    “不了,就當是賠罪……”


    我冷笑:


    “我可消受不起。”


    慕容昊一言不發,他用棍子一頭挑起酒壇,輕巧一拋。


    酒壇子擦著阿木和吳娘子的身子飛過去,咵啦一聲砸在地上。


    阿木繃直了身子,飛快回頭瞅了一眼,扯著他老娘撒腿跑了。


    被阿木母子倆這麽一鬧,我都顧不上與慕容昊避嫌了。


    我這才想起問他:


    “你怎麽回來了?其他人呢?”


    慕容昊掩上門,走到我身前。


    “他們聽戲去了,我想著孩子們有人陪,怕你在家悶得慌,便先回來了……”


    他說話時,一直謹小慎微地端詳著我。


    我避開他視線,又問:


    “你回來多久了?”


    “從你說,你隻拿他當夥計看待那時起……”


    我苦笑。


    “是啊,我當他是夥計,他背地裏竟打這主意,他母親還瞧不起我。”


    慕容昊安慰道:“你別聽那些烏七八糟的話。”


    “嗯,就她那樣的,還不夠格叫我難過。”


    我扭身進屋,慕容昊亦步亦趨地跟來。


    “小趙娘子,這個給你。”


    慕容昊將一個做工精美的麵人兒遞給我。


    披甲掛帥的女將軍英姿颯爽,是我最喜歡的穆桂英。


    我欣喜地接過去。


    慕容昊淺笑道:“趙娘子說你喜歡,我就買了,怕放在身上會化,所以急著送回來給你……還有這個。”


    他又取出一包杏酥糖——也是我愛吃的。


    他去逛了這麽一小會兒,光顧著買我喜歡的玩意兒了。


    我心中一暖,強忍著心悸低聲道:


    “有心了……”


    他略顯羞赧道:


    “都是花你的錢買的,也算不上我有心。”


    我疏朗一笑:


    “你在百草堂做事,又教小佑棍法,又陪小佩玩兒,我付你工錢是應當的。”


    慕容昊深情看我:


    “可你也救了我,收留我啊……”


    我斂起笑。


    是啊……我救他,他救我,我幫他,他幫我。


    我與慕容昊之間,已是一筆糊塗賬,算不清誰欠誰更多了。


    我借口道:


    “我先去做午飯。”


    慕容昊也順水推舟:“哦……我去把門外的碎瓦片掃一掃。”


    入夜,我回到房間,見妝奩上擱著一支銀簪。


    是慕容昊給我的那支,我前兒沒收,他竟趁我不覺送進來了。


    我拿起簪子在手裏轉了轉,最後還是不忍心,將之塞進最底層去了。


    正月初四,百草堂如常啟市。


    阿木托人告假,說家中有事,這幾天不便前來。


    也算他有自知之明,不然他來了,我也拿不出好臉色給他瞧。


    過完年後,店裏生意仍舊紅火,不少客人一口氣買了數十上百包藥材。


    我覺著有些反常,便讓掌櫃打聽一下。


    我這掌櫃叫容進,是大同縣本地人,人脈甚廣。


    他給我帶回來驚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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