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旭身上竟連個魚符也沒有,無法核實他的身份。


    縣衙不肯收他。


    我不肯作罷,又帶他去了軍營和驛站,結果,誰都不認得他。


    慕容昊跟著我折騰半日,臉色愈發差了。


    阿木看不下去道:


    “小趙娘子,咱們還是先帶他回去吧,他看起來很難受……”


    我萬般無奈,隻能帶慕容昊打道回府。


    小佑見我們回來,樂得直拍手。


    “叔叔回來了,小雪不用走了!”


    我懵了。


    “小雪?”


    小佩解釋:


    “就是那匹白色的馬。”


    我哭笑不得,小佑這就給別人的坐騎起上外號了。


    母親得知情況,寬慰我道:


    “俗話說幫人幫到底,既然我們有緣救下這位公子,就暫且收留他吧,不過是家裏多一口人吃飯。”


    我有苦難言,若果今天這人不是慕容昊,我還真挺願意收留。


    奈何,我無法法將實情告訴母親,唯有心情複雜地應了聲:


    “好……”。


    晚飯做好了,小佑和小佩一左一右地牽著慕容昊過去坐下。


    小佑便算了,這孩子一向不怕生,叫我沒想到的是,小佩也這麽快就與慕容昊混熟了。


    難道這就是親生骨肉之間的羈絆嗎?


    我不敢再細想。


    我母親滿眼欣慰地看著慕容昊與孩子們,不時客氣地讓他多吃菜,


    一頓飯吃得和樂融融,除了滿懷心事食不知味的我。


    慕容昊身體底子好,睡了一夜,便恢複了許多。


    我隔天又給他換了一次藥,還讓薑大嫂燉了補血的黃芩牛肉湯給他喝。


    慕容昊穿著阿木借給他的布衣,他坐在食案旁,乖巧地握著勺子喝湯。


    他把湯喝得見底,我殷勤地給他又添了一碗。


    慕容昊難為情問:“不給孩子們留點嗎?”


    我解釋:“這湯是大補的,孩童不能喝,你多喝點吧。”


    我的想法是盡快讓他把傷養好,我就能與他一別兩寬了。


    慕容昊不知我的小心思,他感激不盡道:


    “多謝小趙娘子,你對我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在下日後定知恩報德。”


    我心口不一道:


    “哪裏的話,施恩不圖報,你盡早把身子養好才是最要緊的。”


    我心想,你別給我惹來禍端我就阿彌陀佛了。


    慕容昊麵露赧色。


    “可是我想報答你……”


    總覺得他失去記憶後,身上的銳氣都消失殆盡,還變得特別老實巴交。


    我不想跟他待下去,借口道:


    “我要回百草堂裏了,你吃完就好好休息。”


    慕容昊喊住我:


    “小趙娘子,你……你能不能,幫我起個名字?”


    他這問題打得我措手不及,我茫然反問:


    “起名字?”


    “我連自己叫什麽都忘了,你可否幫我起個好記的稱呼?”


    我犯了難,我是明知道他的真實姓名,還得裝傻。


    我心裏千回百轉,慕容昊是日字輩,日出東方,我靈光乍現。


    “那……你就叫,阿東好嗎?東南西北的東。”


    慕容昊連連點頭。


    “好啊好啊……”


    於是,慕容昊以阿東的身份在我家住了下來。


    白天我到百草堂去,他就在家陪小佑和小佩。


    慕容昊雖丟失記憶,卻還記得武藝棍法。


    他帶著小佑在後院舞棍子,小佑十分崇拜他,儼然成了他的小跟屁蟲。


    這天我剛回來,小佑拎著根木棍跑來。


    “阿娘!你看我的!夜叉探海!靈蛇出洞!”


    他把棍子舞得上下翻飛,我賞臉地鼓掌:


    “小佑真厲害。”


    小佩也提了個小竹籠過來。


    “阿娘,這是東叔叔給我抓的蟈蟈兒!”


    “哦哦……”


    慕容昊笑容可掬地跟在後頭出來。


    小佑抱住我的腳撒嬌,他臉蛋紅撲撲地,滿頭熱汗。


    像個小臭蛋似的,我受不了了。


    我蹲下告訴小佑:


    “小佑,你頭發都臭了,今天得洗頭了。”


    小佑眼睛咕嚕一轉,指著慕容昊道:


    “東叔叔也臭,他也要洗!”


    慕容昊俊臉一紅。


    我委婉地告訴小佑:


    “東叔叔受傷了,不便洗頭。”


    小佑頭頭是道:


    “阿娘幫他洗呀,上次我受傷,也是阿娘幫我洗。”


    我哭笑不得,不知如何跟他解釋,


    我娘從外頭進來,笑著把孩子們帶了出去。


    他們離開後,隻剩我與慕容昊無言相對。


    我局促地清了清嗓子。


    “童言無忌,你別往心裏去……”


    慕容昊鼓足勇氣開口:


    “小趙娘子,我這幾日沒能好好梳洗,頭上又髒有臭,你可否幫我洗一下……”


    他怎麽把小佑的話當真了?


    我見他眼神殷切,拒絕的話來到嘴邊,轉了幾轉,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你……自己無法洗嗎?”


    我婉轉問道。


    慕容昊羞愧道:


    “我怕傷口碰到水,會不好恢複……”


    我猶豫片刻,最終應允:


    “那好……我給你洗吧。”


    慕容昊眼內驟然明亮起來。


    吃過飯後,冬青燒了水,備好皂角。


    慕容昊搬了張長椅子放在院子裏,乖乖躺好。


    我足足洗了半個時辰,好不容易才給他清幹淨。


    回頭一看,冬青不知道跑去哪裏了,我又不好叫慕容昊一直散著發。


    我隻好幫他擦幹頭發,挽了個發髻,別上烏木發簪。


    慕容昊摸了摸髻上的簪子,神色中透著些許羞澀和喜悅。


    “有勞小趙娘子了。”


    他眉目如畫,偏過臉來瞧我,我微微晃神。


    青絲白發卿長在,細水流年君不離。


    慕容昊是我痛恨之人的夫君,如此親昵的相處不該出現在我與他之間。


    我的心逐寸逐寸冷了下去。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我拿起木梳子離開。


    我走回房間,與母親不期而遇。


    她笑眯眯地問我:


    “給阿東洗好了?”


    “嗯……”


    我心虛氣短,聲如蚊呐。


    知女莫若母,母親到底還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她拉著我進房間,在榻上坐下。


    她握著我的手,由衷道:


    “阿東跟孩子們分外投緣,那日我看他們三個在一起,阿東的眉眼,竟跟倆孩子有幾分相似呢。”


    我背脊陣陣發涼,我強作鎮定,模棱兩可道:


    “娘,您多心了,孩子們怎會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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