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圓停下腳步,與此同時,手裏手機震動鈴聲響起,鈴聲也讓那人止住了腳步。


    兩人相隔十米左右距離。


    “快跑,還等什麽?”沈珠圓心裏朝自己大喊了句。


    然而,這是條垂直走廊,兩邊更無任何遮擋物,手裏的手機還在持續震動著,持續的手機震動聲響似乎讓站停在她十米左右開外的人不勝其煩。


    眼看——


    那人掉過頭來,沈珠圓快速轉過身,開啟腳步,為不引起懷疑,沈珠圓盡量保持住自己走路姿勢和一般人無異。


    腳步向前,向前。


    然而,身後傳來了聲音。


    是腳步聲。


    質地極好的鞋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不緊不慢,和她保持出約五米距離。


    從小就泡在籃球場上,沈珠圓單憑一雙耳朵就能精準計算出時間空間維度。


    沈珠圓也清楚跟在自己背後的人是誰。


    那是她單戀了四年的男孩。


    什麽是單戀?


    單戀就是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分分秒秒投以全部熱誠、近乎瘋狂的仰望。


    所以,她怎麽可能不曉得他的走路聲音。


    羽淮安放學回家的路上,腳步從不像同齡人那樣會因聽到有人在街上嚷嚷誰和誰打架、誰家遭遇了小偷而駐足。羽淮安的腳步是隻服務於軌道和終點的列車,在蘇西姨媽煮完湯時精準出現在廚房,湯是熱湯,蘇西姨媽視力不好,他得幫蘇西姨媽把湯端到餐桌上。


    這是一條又長又深的走廊。


    身後的腳步還在和沈珠圓保持著追逐遊戲。


    從腳步聲判斷,顯然是樂在其中的。


    幼稚的家夥。


    有那麽一瞬間,沈珠圓想停下腳步,然後來個急回頭,把從前羽淮安在補習街對自己說過的“我該怎麽理解你現在的行為?”如數奉還。


    還有,她沒理由怕他,往細裏講,對自己應保持退避三舍地是羽淮安,這家夥以前可是對她做了不少缺德事情。


    但,手機再次傳來震動。


    不用看,肯定是姚子健找不到她給她打的電話。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態,沈珠圓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


    她加快了腳步,身後的人也加快了腳步。


    該死的。


    好在,前方來了位身穿酒店製服的中年男子,沈珠圓低下頭,那中年男子叫著“羽先生”和她擦肩而過。


    沈珠圓深呼出了口氣,按下手機接聽鍵。


    果然,電話彼端傳來了姚子健的聲音。


    等沈珠圓和姚子健核對完係列身份訊息進入聚會會場時,窗外天色微暗。


    會場地點是酒店最佳觀景餐廳,五十麵落地窗組合而成的空間呈環型狀,讓置身於其間的食客可以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欣賞美景,近處是向日花田,一麵麵天然湖泊把花田和遠處山巒銜接在一起。


    會場設有六張長餐桌,每張餐桌有八個席位。


    四分之三人已到場。


    沈珠圓和姚子健被安排在四號桌。


    四號桌的六個席位均已等來了它們的客人,三男三女。


    沈珠圓和姚子健是最後兩位。


    自我介紹後,沈珠圓心想她這是來到了個花花公子陣營。


    在座另外三位男士都是黃金單身漢,二號位置男子是位律師,愛好極限也愛好換女友,坐在他身邊的女孩剛滿十八,兩人上周末才認識。


    四號位置地剛榮升為副機長,女友是他在飛仁川時認識的韓國女孩;六號位置男是名工程師,這位先生的情史好點,最近剛好大學時期的初戀女友複合,但期間也經曆了六任。


    至於坐在一號位置的姚子健先生——


    “子健上次帶來的姑娘上月才和我結束戀情,我和她約會了十八天。”二號先生說。


    這些人的關係還真讓沈珠圓頭疼。


    二號先生說完,開始打量起沈珠圓來。


    姚子健手一揚,眨眼功夫,那條餐巾就結結實實罩住二號先生的臉龐,並還送上了警告:“原田,別打她主意。”


    二號先生叫原田鍵,日籍。


    原田鍵一邊扯著餐巾一邊怪叫著“子健,別告訴我,你這次是認真的。”六號先生女伴顯然很早就認識了姚子健,笑著對沈珠圓說“看來,你成功征服了子鍵的心。”


    沈珠圓臉上雖然堆著笑,但心裏已經頻頻翻起了白眼。


    陸陸續續,又有人進入會場。


    等用完晚餐,這還會舉行小型的慈善籌款。


    落地窗外,天色從微暗轉成花灰色。


    現場就隻剩下最靠近講台的一號桌兩個空置位置,其中一位是因車在半拋錨,酒店已經派專車前往。


    至於另外一位為什麽缺席目前尚未清楚,沈珠圓從鄰座口中聽到,這次聚會安保環節這麽嚴苛全是因為這位成員。


    約十分鍾後,路上拋錨的成員也出現了。


    “死亡公社”米蘭分支理事長走到台上向大夥兒表達歉意,因遭遇特殊事件晚宴時間需推遲三十分鍾。


    三十分鍾過去了十分鍾,原田鍵在百般無聊間探討起了於倫理問題。


    此倫理問題涉及到他的一位表弟,他表弟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但神奇地是他的這位表弟至今沒談過一場戀愛,甚至於,連抱女孩的經驗也沒有。


    幾天前出於好奇,原田鍵問過他表弟,有沒有和女人上床過,答案是沒有。


    原田鍵說,他被自己身邊存在著二十八歲還沒男女經驗的男人事實給震撼到。


    這是二十一世紀。


    二十八歲不談戀愛並不奇怪,但沒性經驗就奇怪了,網上交友軟件這麽發達,就拿米蘭來說,隻要你在午夜時分去那些少數族裔集聚的街道一趟,多地是衣著清涼、在你周圍走來走去問你需不需要住處的女人。


    身邊二十八歲沒有性經驗的男人有了,那女人呢?


    說到這,原田鍵說他今天剛好有筆不怎麽光彩的收入,這是一筆差不多十萬歐的資金,他決定把它變成類似基金的存在。


    “你們身邊要是有二十八歲、還沒和男人睡過的女人,這十萬歐就歸她了。”原田鍵如是說。


    為證明自己不是開玩笑,原田鍵還現場給信譽最好又不缺錢的姚子健轉了十萬歐。


    從此以後,姚子健就是這筆資金的管理人,直到出現那樣的女人。


    原田鍵還把他的行為比喻成極限精神。


    僅限精神就是開創。


    確認原田鍵給姚子健轉了十萬歐,原田鍵的女伴第一時間就站起,說自己有資格拿到那十萬歐。


    “寶貝,你距離二十八歲還有十年。”原田鍵提醒她,並意有所指警告小女友今晚可不要像昨晚那樣,不然又得收到鄰居的投訴。


    很快,日本人的話題又回到二十八歲還沒有性經驗的男人女人身上,日本人連連喊出不可思議,說他二十八睡時都記不清和多少女人上過床,上月他還遇到了件妙事,一位客戶為了感謝他幫他打贏官司請他到家裏吃飯,結果,原田鍵發現這位客戶的太太是他的大學同學,兩人最火熱的一次發生在圖書館,得意忘形間,日本人打翻了服務生的酒水。


    酒水剛好落在姚子健身上。


    這會兒,原田鍵才意識到他的話題有點兒糟,把自己房間卡給了姚子健,他房間裏有幹淨的襯衫。


    作為姚子健“女友”理所當然地沈珠圓和姚子健一起離開座位。


    原田鍵定的房間是在十三樓,顯然,日本人打算和小女友在這度過火熱的夜晚。


    兩人進入電梯,姚子健和沈珠圓說別把原田鍵的話放在心裏。


    那家夥一旦工作壓力大就會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上月他還因在球場裸奔被禁止進入ac米蘭球場。


    沈珠圓自然不會把原田鍵的話放在心裏,她在向客人兜售酒時聽到地遠比這尺度更大,花樣更多。


    不過,從進入電梯後,沈珠圓得承認,她是有點心不在焉,因心不在焉她按還錯了電梯層。


    電梯重新降落在十三層。


    原田鍵定的房間就在靠左邊倒數第二,姚子健打開了房間,但沈珠圓沒隨姚子健進入房間裏。


    她的遲疑到了姚子健眼裏似乎變成是女孩子的矜持。


    姚子健把房間卡交到沈珠圓手裏,讓稍後她再進來。


    接過房間卡,在那扇門即將關閉時沈珠圓急急添了句“你在這等我,我待會兒再來找你。”


    直到房間門一絲縫隙也沒有,沈珠圓這才深深呼出了一口氣來。


    連著呼氣,腳步朝右邊通道方向,循著光源沈珠圓來到了一處通風口,她需要點兒時間好好想一想。


    想想她到底要不要和姚子健坦白。


    或許那有點兒丟臉,但十萬歐可不是筆小數目。


    即使是一小時五百歐時薪,也得幹滿兩百個小時,但一句話的時間也就不到兩秒,重要地是那筆錢在姚子健賬號裏,她隻需要對姚子健說就可以。


    從前的沈珠圓是死都不會幹這事情,但現在的沈珠圓心裏隻有那幢位於愛爾蘭海邊的白色房子。


    那是她要送給媽媽的禮物。


    其實,也沒什麽丟臉來著。


    二十八歲沒和男人一起睡過覺怎麽了?這恰恰是一名女性潔身自好的最佳佐證。


    且,一句話就可以賺到十萬歐,這顯然是財神爺對她的青睞有加,不然,怎麽會這麽巧,她剛好二十八歲,她剛好沒男人睡過覺。


    打定注意,沈珠圓回走。


    打開房間門時,沈珠圓已經把那十萬歐算進自己銀行賬戶裏了,如她把那筆十萬歐的資金成功變成自己的,那她就可以實現在三十歲時去愛爾蘭買下一棟白房子,然後把媽媽接到那所白房子裏,媽媽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看到地就是蔚藍大海。


    吳繡林女士喜歡蔚藍大海。


    打開房間,腳步無一絲停留,直直往裏走。


    很快,沈珠圓就看橫在臥室和客廳間那道屏風後的人影。


    屏風是采用微透材料的手工編織工藝。


    透過一個個細小洞孔,可以分析屏風裏麵的動靜。


    沈珠圓輕咳了聲。


    正在扣襯衫的手頓住。


    清了清嗓音,沈珠圓開口——


    “姚子鍵,接下來我要和你說的話雖然聽起來有點離奇,但我可以和你保證,我接下來說的每句話真實度百分之百,我也將會為我說的每句話負責。”


    “或許,你很難理解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還沒有經曆過性經驗,但其實那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就拿我來說,我就是二十八歲還沒有任何性經驗的女人,沒錯,我就是。”


    屏風裏的那抹人影在緩緩移動著。


    這會兒,沈珠圓感覺有那麽一點不對勁了。


    不對勁在哪裏呢?


    沈珠圓也不清楚。


    總之,眼下她得速戰速決。


    “姚子健,你沒聽錯,我就是你朋友口中二十八歲還沒和男人睡過覺的女人,目前,我的戀愛史為零,二十歲時我是有過和男人短暫的接觸過,但那些男人都不是我的菜,我想我應該是接受不了和不來電的男人睡覺,就這樣,我來到了二十八歲。”


    “我,現年二十八歲,無任何性經驗。”


    嗯。


    完美,簡單,易懂,具有說服力。


    接下來,就是主題了。


    沈珠圓深呼出了一口氣,咬音清晰,一鼓作氣:“所以,姚子健,我是那十萬歐得主的不二人選。”


    那句話在來到“所以,姚子健”時沈珠圓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清從屏風後走出的人了,但剩下的話還是刹不住車,一字一句從口中流出。


    一雙眼直勾勾盯著眼前的人。


    真是出鬼了。


    原本應該在屏風裏換衣服的姚子健怎麽變成了羽淮安?


    不,不對,是camellia四公子。


    此時此刻,他鐵青著一張臉,就仿佛她有多麽地罪大惡極似的。


    襯衫紐扣就扣了一半,肢體語言無一不在傳達著——


    他正在穿襯衫,房間裏忽然來了個不速之客,這個不速之客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忍無可忍間顧不了襯衫衣扣,一門心思就隻想讓這位不速之客滾蛋。


    不滾蛋的話,就等著被掐死。


    是的,“沈珠圓我真想掐死你”寫在那男人臉上。


    咄咄逼人之下,下意識間沈珠圓後退一步,思想她不會是走錯房間了?


    沒錯,走錯房間是沈珠圓會幹的事情,於是,又再後退了一步,腳後跟做好隨時隨地啟動開溜的準備。


    下秒,又硬生生站住。


    等等。


    她是刷了房間卡進來的,所以,不可能是她走錯房間。


    走錯房間地另有其人。


    意識到這點,沈珠圓定住了心神,淡淡說“我可以確認自己沒走錯房間。”


    瞟了camellia四公子一眼。


    頭發蓬鬆,扣到一半的襯衫,配上英俊的臉蛋,嗯,還真是會引發無數女人尖叫的美麗皮囊。


    看在這副美麗皮囊份上。


    “羽先生,你可以走了,我會當做什麽都沒看到。”沈珠圓讓出了身位。


    確實是移動了腳步,但卻不是走向門口,而是一步步走向她。


    甚至於,他還伸出手,手重重扣住了她肩膀,那聲“沈珠圓”就仿佛她犯了滔天大罪。


    “沈珠圓,你還真是……”他的視線牢牢膠在她臉上,咬牙切齒的,“沈珠圓,你還真有本事。”


    camellia四公子無論表情還是說話語氣似乎都在充分印證著,沈珠圓確實擁有天大的本事。


    但是呢。


    沈珠圓一點本事都沒有。


    “那麽,告訴我,我有什麽本事呢?”問。


    “沈珠圓的本事大著呢。”他緩緩說。


    “比如?”


    “比如,輕而易舉地讓人置身於煉獄。”


    他鬆開了手,稍稍後退。


    後退,瞅著她。


    瞅她時,那雙眼布滿了哀傷。


    “我,現年二十八歲,無任何性經驗。”這是羽淮安做夢都沒想到會從沈珠圓口中聽到的話。


    且,還是說給另外一個男人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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