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走路都不長眼睛嗎?”沈珠圓衝把她撞倒在地上的女孩喊出。


    無奈,現場噪音太大,那女孩或許是沒聽見,又或許為能拍到camellia四公子而選擇性忽視她的質問。


    看著女孩匆匆忙忙離去的身影,沈珠圓也隻能自認倒黴。


    女孩撞她那下還真不輕,第一時間沈珠圓沒能從地上站起,直到第三次沈珠圓才勉強利用腿部力量支撐住身體。


    摔倒時,她崴傷腳了。


    此刻,camellia四公子也在保鏢護送下進入電梯。


    電梯是采用全方位玻璃麵板的,當沈珠圓站直身體時,搭載著camellia四公子和他幾名保鏢的電梯已經伸至了三層。


    因為是鋼化玻璃電梯,女孩們還可以看到camellia四公子,雖然隻給了背影,但身穿正裝的camellia四公子和富麗堂皇的商場布景相得益彰,女孩們尖叫著“伊恩”把攝像鏡頭對準電梯,部分剛好到商場購物的顧客見況也紛紛效仿之,一邊按手機拍攝鍵一邊問那位大帥哥是誰?


    沈珠圓調轉過頭,走了幾步,腳腕處傳來的疼痛感讓她不得放慢腳步,放在兜裏的手機又傳來幾聲震動。


    咬牙,沈珠圓一瘸一拐朝另一個通道走去。


    到了lv專賣店,沈珠圓把她收集到的客人家屬信用卡支付記單重重往櫃台一擱,要求隻和門店銷售經理談。


    四十分鍾後,沈珠圓和那位酒店vip客戶家屬、何素恩走出lv門店。


    其實十分鍾就解決了問題,門店經理、幾名店員輪流道歉和監督自作主張扣人的店員收拾東西走人加起來剛好用時三十分鍾。


    因何素恩沒能及時解決問題,板著一張臉的vip客戶親屬在看到那位之前連正眼也不怎麽看她的店員卷鋪蓋走人後表情才稍稍緩和了點。


    那位夫人是上海人,沈珠圓懂幾句上海話,也不管那幾句上海話用在這合不合適,沈珠圓把自己懂的上海話統統說了遍。


    效果還不錯,那位夫人臉上現出笑容,還糾正了她的病句。


    沈珠圓給了何素恩一眼,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何素恩上海話比沈珠圓懂得多。


    目送何素恩畢恭畢敬和那位夫人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閉,沈珠圓這才收起嘴角笑意。


    剛剛宣稱她在這還有事情要處理,其實,沈珠圓是想找個地方休息休息,緩解腳腕的疼痛感。


    這會,也無需偽裝了,沈珠圓任憑自己一瘸一拐到處找位置,但附近奢侈品門店給客人提供休息的座位都有人。


    好不容易,她看到了公共區有個空位置,但就差半秒鍾,那座位被位女士搶了先。


    正當沈珠圓對著那個座位扼腕歎息時,忽然有隻手拽住她手腕。


    觸到正拽著自己手腕的人,沈珠圓硬生生吞下即將破口而出的尖叫聲。


    第二時間,目光慌慌張張環顧四周,不久前camellia四公子的人氣她可是大大見識了。


    沈珠圓可不想成為八卦新聞的素材。


    沒等camellia四公出聲,她就急急忙忙朝他做出個安靜的手勢示意。


    好在,大夥兒的注意力都在各自的購物袋上,要麽在檢查購物袋商品要麽在刷手機。


    反客為主,沈珠圓扯著camellia四公子一瘸一拐地離開公共休息區,vip通道現在沒人,且距離也近,幾十步後,沈珠圓成功把camellia四公子帶到vip通道。


    隻是vip通道需要身份驗證。


    好在,她身邊的人是這棟大廈的主人。


    也不知道camellia四公子用的是什麽技術,攔住他們的欄杆應聲開啟。


    進入vip通道,沈珠圓剛想甩開那隻手,不料,腳離地。


    當沈珠圓整個身體置身於那個臂彎第一時間時,衝上她腦門地是“啊,飛地男孩這力量都可以上拳擊台了。”帶著那個想法,沈珠圓打量起那正把自己當成個大枕頭夾在臂膀的男子,心想,飛地男孩不僅是韋恩,沒準還是超人來著。


    韋恩是技術型的,超人可是力量型的。


    接下來,沈珠圓慶幸camellia四公子是采用這種近乎粗魯的方式把她帶離現場,如是公主抱的話她勢必是不樂意的。


    因為怪異。


    進了電梯,camellia四公子鬆開手。


    電梯門合上。


    “沈珠圓,你太瘦了。”這是camellia四公子的第一句話。


    “我得回我工作的酒店。”回。


    眼下,想找個地方緩緩腳的計劃顯然已經泡湯了,也隻能在回酒店途中再買點跌打藥水,思想間,冷不防輕輕的一聲“沈珠圓,疼嗎?”滑進她耳裏。


    能不疼嗎?


    “還有,想不到吧,罪魁禍首就是閣下您。”沈珠圓在心裏暗暗嘀咕著,但是呢,也隻限在心裏發牢騷了。


    電梯是直通停車場的。


    出了電梯,也沒問沈珠圓願不願意camellia四公子就把她塞進了輛黑色房車裏。


    該死的,這下沈珠圓再也忍不了了,扯開嗓門喊:“你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要盡幹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車廂裏的光線不是很足,那張臉距離她約三十公分左右,微光中,他靜靜地注視著她。


    那雙眼,如深海。


    雖然現在沈珠圓不具備共情能力,但審美能力還在,對美好事物依然心懷寬容,那味寬容是僅靠視覺維持出的好脾性。


    花很美,沒理由對它發脾氣。


    摸了摸鼻子,幹咳了聲:“羽……”


    想及這位貴族公子有奇怪低血糖病症,這個病症似乎和她每次說出口的“羽先生”有關,沈珠圓強行咽下那個稱謂,好脾氣問到:“你想幹什麽?你知道的,我討厭複雜的東西,因為我不是特別聰明的人。”


    像是回應她的話,有人在敲打著車窗玻璃。


    camellia四公子搖下車窗,有隻手從二分之一車窗縫隙裏伸了進來,那隻手拿著迷你醫用箱。


    camellia四公子接過醫用箱,打開了車廂照明。


    沈珠圓再不聰明也能猜到他想做什麽。


    阻止了那隻想脫下她鞋的手。


    “我可以回去買點跌打藥水。”沈珠圓說。


    但,他沒聽她的,他開始嚐試給她解鞋帶。


    沈珠圓也不清楚這人是怎麽知道自己腳受傷的。


    “我可以自己去買跌打藥水。”沈珠圓稍稍提高了聲音。


    “沈珠圓,你能安靜點嗎?”


    不大不小的男性嗓音在有限的空間裏滿足了聽覺上的享受,視覺有了,聽覺也有了,但是!


    “我不願意!”這次,沈珠圓音量很足。


    正在解鞋帶的手頓住。


    這是自己失去了記憶前還喜歡著,喜歡了四年的男孩。


    “因為很奇怪,所以,我不願意。”沈珠圓嚐試去解釋。


    片刻。


    “可怎麽辦?沈珠圓,我不覺得奇怪,沈珠圓,這一點兒也不奇怪。”說完,他繼續去解她鞋帶。


    但力道比之前粗魯多了。


    “疼!”脫口而出。


    那是源自於鞋子從她腳上脫落時瞬間被釋放出疼痛感,緊隨疼痛感其後地是他忽然間飆高的聲音:“見鬼,沈珠圓,你現在都二十八歲了,你現在不是二十歲,二十八歲的人走路還和二十歲時一樣毛毛躁躁,沈珠圓,你真是……沈珠圓,你要我怎麽說你才好?!”


    那句“羽淮安,你發什麽脾氣,看清楚了,腳受傷的人是我,不是你,疼的人是我,也不是你,所以,你發哪門子脾氣”已經一股腦地來到她舌尖上了。


    終,還是硬生生吞進肚裏。


    有一點他倒是說對了。


    她現在是二十八歲的沈珠圓,不是二十歲的沈珠圓了。


    垂下眼,沈珠圓觸到自己發腫的腳腕,因為鞋是半高幫的,加上扭傷後沒立即處理還走了不少路,導致它們呈現出一陣青一陣白的。


    他從迷你衛生箱找出消毒水。


    “我自己來。”沈珠圓想從去接消毒水。


    但,手被拍開。


    可真粗魯。


    “聽到沒有,我說,我自己……”


    “沈珠圓,你給我閉嘴。”


    雖然頻頻從camellia四公子那吃到粗魯對待讓沈珠圓心裏很是惱怒,但也不曉得是不久前親眼目睹飛地男孩資本家那套陣仗,讓她這個住四百歐租房目前持工作簽證呆在米蘭的過客心生膽怯。


    總之,沈珠圓沒再說一句話。


    camellia四公子現在的行為其實也不難猜。


    大致是愧疚吧,從前他可沒少對她做過缺德事。


    甚至於,“羽淮安,答應我,別帶別的女孩去你的秘密世界”他也沒能做到。


    給她上完消毒水後,是創傷噴霧。


    他和她說這種噴霧有快速止痛功效,他叫著她的名字,說很快就不疼了。


    那句“沈珠圓,很快就不疼了,我保證。”仿佛是魔法,腳腕處的疼痛感瞬間消失,被清涼感所取代。


    當然了,沈珠圓知道這和魔法沒半點關係,是藥發揮了作用。


    “沈珠圓,還疼嗎?”他問她。


    “不疼了。”老老實實回答。


    接下來,他開始在她腳腕上塗了類似藥油的物體,他說這消腫的軟膏,他之前試過,效果很不錯。


    棉簽沾著少許塗抹在她紅腫的所在,力道是輕輕的。


    和力道一樣輕地還有他的說話聲音:“沈珠圓,對不起,剛剛和你發脾氣。”片刻,那聲線透著淡淡的苦澀“沈珠圓,好像,我不是在和你道歉,就是在和你發脾氣。”


    頓了頓。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著她。


    “沈珠圓,你現在二十八歲了,二十八歲的人至少要知道如何保護自己,怎麽走路還像二十歲時一樣毛毛躁躁的,要避開那個人對於你來說並非難事,沈珠圓不僅最會投三分球的,沈珠圓的腳步移動能力也是一流的。”


    “還有,沈珠圓,你現在走路都不看看周圍嗎?或許,你會說,那是因為你有急事,所以,你才沒注意到那個迎麵而來的人,但,那個理由不成立,就像你媽媽說的那樣,圓圓做事情老是犯精神不集中的毛病,是的,是那樣的,並不是你有急事,而是你缺乏專注度。賽場上,人們管這種現象叫夢遊。”


    那番話低低沉沉的,說話節奏沒有多快也不慢,如春日裏的風,把她聽得恍恍惚惚的。


    思緒回到了兒時。


    爸爸圍著圍裙,指著正在冒煙的鍋,數落起她的不是“圓圓,讓我怎麽說你呢,讓你煮幾個雞蛋,怎麽把雞蛋煮成石頭了,還是燒焦了的石頭,圓圓,你知道問題出在哪嗎,就出在你總是缺乏專注度上。”


    但爸爸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耳畔——


    “沈珠圓,你試著扭一扭腳腕。”


    順著那縷聲音,扭了扭腳腕。


    “別用那麽大的力氣。”


    別用那麽大的力氣是嗎?


    輕輕扭動著腳腕。


    “疼嗎?”


    搖頭。


    “再試幾下。”


    點頭。


    “還疼嗎?”


    “不疼了。”


    近在咫尺的臉眼底有淺淺笑意。


    “沈珠圓。”


    “嗯。”


    “下次走路小心一點,過馬路時要留意紅綠燈,走斑馬線更是要集中精神,特別是晚上,你們那區一到晚上有很多醉漢,通常,這些家夥都恨不得車沒有刹車功能,最好是能一腳油門就到家門口,我教你個法子,聽到那種特別吵的汽車噪音,你最好呆在人行道上。”


    思緒似乎還留在兒時。


    兒時的沈珠圓腦細胞還不大活躍,並不是她比別的孩子笨,她隻是比別的孩子懶,她更喜歡直截了當的表達方式,她總是順著心裏的想法。


    順著心裏的想法問:為什麽?


    顯然,過去數十分鍾裏camellia四公子的所作所為是善意而友好的,甚至於,連對她發脾氣也是親昵親愛的範圍之內。


    “為什麽忽然間就對我好了。”


    荔灣街的沈珠圓對羽淮安長達四年的單戀收獲得最多的是傷心失望絕望,唯一拿得出手地也隻是參與了他的秘密世界。


    可在那個秘密世界裏,他給另外一個女孩戴上手鏈。


    這個女孩還是漣漪,甚至於,在她喜滋滋慶祝自己和他接吻了時,他以為吻的女孩是漣漪。


    所以——


    “老實說,這讓我很不習慣,不習慣也不自在。”繼續說到。


    眨眼功夫,於他眼底的笑意消失殆盡。


    那雙眼看向了窗外。


    那雙眼一直在看著窗外。


    視線再回到她臉上時,他變回從前大多數時間對沈珠圓總是維持著“我們僅僅是鄰居關係”的模樣。


    “沈珠圓,你隻要把它理解成‘看不慣沈珠圓還是那麽笨’就可以了。”他淡淡說。


    他說——


    當進入電梯時聽到有人在說“我說,你走路都不長眼睛嗎?”,當時他第一感覺是,那聲音很像沈珠圓來著。


    電梯升上三層,他還真在人群中看到被撞倒在地上的沈珠圓。


    被撞倒在地上的沈珠圓看起來有點搞笑,就像在荔灣街時期,於是,他想,沈珠圓都二十八歲了來著。


    怎麽二十八歲的沈珠圓在大庭廣眾還會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妞撞倒在地,甚至於,那小妞連和沈珠圓道歉都沒有。


    “沈珠圓,我十歲後就沒在路上摔倒的記憶,”他如是說道,說完,補充說即使是被撞倒的記憶也沒有。


    什麽歪道理?不過,這人是羽淮安。


    從不犯愚蠢錯誤的羽淮安。


    當然了,這不是在嘲笑她,他隻是有點看不過去,他又補充到。


    不就是摔倒嗎,還是被撞到的。


    反駁道:“誰都會摔倒,難不成,你都要把他們看不過一遍。”


    “不會,隻有沈珠圓摔倒了,才會讓我看不下去。”他瞅著她的眼睛,低低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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