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漣漪公司樓下。


    打開車門前,沈珠圓意識到這有可能是她和姚子健最後一次見麵,姚子健不會和她們乘坐同次航班回米蘭。


    至於去哪,姚子健說了,和佳人有約。


    沒錯,就是那讓全巴黎男人都犯了罪的伊萬卡。


    “青蛙小姐,要不要我給你看伊萬卡的照片,等你看完伊萬卡的照片就不會對我說‘我要告你職場騷擾’的蠢話。”姚子健如是說了。


    看在鞋子舒服的份上,下車前,沈珠圓朝姚子健伸出手:“姚先生,很高興和你合作。”


    然而,姚子健做出地卻擊掌手勢。


    最後還要擺她一道,花花公子姚子健是個幼稚鬼。


    手掌心在半空中觸摸在了一起。


    “青蛙小姐,我也很高興和你合作。”姚子健說。


    下了車。


    在沈珠圓心裏遺憾以後怕是再也沒能遇到像姚子健這樣慷慨的雇主時,背後傳來大喊聲——


    “青蛙小姐。”


    這家夥難不成叫青蛙小姐叫上癮了?還有,她那點像青蛙來著。


    沈珠圓回過頭,本來是想給姚子健一個國際手勢,但尋思到現在兩人還沒有正式結束勞動合同,隻能衝把頭探出窗外的男人堆出一看就很勉強的笑容來。


    “青蛙小姐,我想更久之前我一定見過你。”姚子健朝她做出了個揮手動作。


    又……又來!


    陪著笑臉,目送姚子健的車離開。


    更久之前見過她又怎麽樣?這世界多地是毫無意義的相遇。


    下午三點四十分,沈珠圓打開漣漪辦公室門,這時距離沈珠圓回米蘭登記時間剛好還有兩小時半。


    即使沒姚子健發話,沈珠圓也打算離開巴黎前見見漣漪。


    昨晚漣漪喝了不少酒,如果她給漣漪打電話,在電話問“漣漪你還好嗎?”漣漪百分之百會回答“圓圓,我很好。”


    推開辦公室門,沈珠圓就看到以辦公桌作為支撐,笑盈盈著漣漪,真絲披肩和皮質包包掛在衣架上,頭發全部挽起,小巧的香奈兒耳釘,灰色襯衫配磚紅色中筒裙,黑絲襪,同色半高跟。


    嗯,活脫脫的巴黎時尚辦公室女郎。


    沈珠圓能想象到這樣的漣漪走在巴黎街道上時美好的模樣。


    漣漪說,她早就猜到圓圓會來看她,所以出門時特意打扮了番,好讓圓圓知道她在巴黎混得還不錯。


    給了漣漪一個白眼。


    告訴漣漪即使她不這樣打扮,她也曉得她在巴黎混得不錯。


    中午沈珠圓去餐廳用餐時,看到公共係統候車站有漣漪公司的廣告,雖隻是小塊方位,但能支付巴黎市區三大公共係統的廣告費已經具備了一定實力。


    之前在電話和她說過話的尤利婭送來了咖啡。


    無奈,沈珠圓來的時間有點不巧,這正是漣漪一天中最忙碌的時間,兩人也就剛喝了口咖啡,漣漪就被視覺總監叫走了。


    尤利婭把沈珠圓帶到漣漪午間休息的地方,尤利婭建議她在這吹吹風,辦公室幾天前剛經曆局部裝修,空氣不怎麽好。


    這還真是適合吹風的場所,百葉窗是打開著的,放眼望去,錯落有序的紅色灰色褐色屋頂,鴿子成群結隊在屋頂上悠閑度步。


    一張單人床挨著窗,迷你床頭櫃挨著單人床,邊上放著一把躺椅,躺椅上放著翻到一半的雜誌。


    沈珠圓似乎看到了躺在躺椅上的漣漪,雜誌翻著翻著就打起瞌睡來。


    拿起翻到一半的雜誌,翻了幾頁她就被從枕頭露出一角的小物件給吸引住了。


    輕輕抽出那個小物件。


    這是張照片。


    照片裏,漣漪置身於皚皚白雪的落基山下。


    關於圓圓沒有了記憶的五年,漣漪生活軌跡是這樣的:通過素萬那大學的交換名額,漣漪去了加拿大的一所大學,當交換生期間漣漪用她打工存下的積蓄實現了年少時的願望,看了場下在落基山脈的雪。


    兒時,漣漪常常聽去芭提雅的客人說,隻有下在落基山脈的雪才是真正的雪。


    落基山下,漣漪留下為數不多的個人照片。


    落基山上下的漣漪戴著羽淮安送給她的手鏈,站在雪地裏,即使天氣很冷,她還是脫下了手套,翻起了小節衣袖,讓那條手鏈露了出來,麵對鏡頭,微笑。


    隻是也不知道怎麽地,一不小心地,漣漪眼眶就笑出淚光來。


    那一刻對於漣漪來說,一定是無比重要的吧?所以,漣漪把羽淮安送她的手鏈帶到了落基山。


    指尖輕輕觸上照片裏的漣漪,視線緩緩落在漣漪手腕處的手鏈上。


    這條手鏈曾經差點要了沈珠圓的命,更是把她的精神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而今,再去看時。


    它真的變成隻是普普通通起到裝飾作用的手鏈。


    一條很適合戴在漣漪手腕上的手鏈。


    把照片放回原處。


    那個枕頭下,沈珠圓還發現了漣漪和羽淮安的高中畢業集體照片。


    或許是同組值日關係,漣漪和羽淮安被安排站在了一起,也有可能是兩個人很有默契地站在了一起。


    總之,那張集體照片裏,漣漪和羽淮安是站在一起的,且是緊挨站著,兩個人不像別的學生那樣,在閃光燈亮起時念出茄子,那兩個人都是緊抿嘴角的。


    但是呢,她就是知道那個瞬間漣漪其實是想笑的。


    因為這是她和羽淮安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漣漪知道,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時光了,可想到圓圓,漣漪就不敢笑了。


    還是那句話,漣漪她還能不知道嗎?


    沈珠圓讓尤利婭帶她去看漣漪。


    透過窗,沈珠圓看著正在和廣告商討價還價的漣漪。


    尤利婭說這位廣告商是瑞典人,北歐人可是以高大壯出名的。


    那瑞典男人看著可以輕而易舉地把漣漪從地麵提起,但,是漣漪占上了風,談判過程中瑞典男人時不時從座位站起,嘴裏說個不停,身體前傾,可漣漪始終一動也不動坐著,偶爾才會說上幾句話。


    昨晚,漣漪還和沈珠圓說過“圓圓,你不要被我的樣子騙了。”漣漪還說“圓圓,我已經不是之前荔灣街的那個漣漪了。”


    時尚界流傳著,艾米莉亞背後靠山很強大。


    艾米莉亞是漣漪的法國名字。


    他們說:艾米莉亞年紀輕輕就能在巴黎不錯的地段有辦公樓,艾米莉亞的公司創建不到半年就能拿到三大時裝秀的出場名額,艾米莉亞旗下的模特時尚資源讓人不眼紅都難。


    時尚界幾名資深記者曾拍到過艾米莉亞和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出入頂級會所,隻是,最後,那些圖片都沒能見光,因為,沒有比誰比這些老鳥們更清楚,,什麽樣的照片可以發出,什麽樣的照明隻能讓它們成為永遠的秘密。


    坊間流傳艾米莉亞和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交情不俗,這位男子具體是誰無從得知,唯一能確定地是,該男子背景雄厚。


    於是呢,時尚界達成默契,艾米莉亞是得罪不起的女人。


    當然了,沈珠圓是不會去問漣漪這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是誰。


    有些事情漣漪是打死都不會告訴圓圓的;同理,漣漪的一些事情圓圓是打死都不去過問的。


    四點二十分,漣漪終於和瑞典人達成一致。


    看來一起喝辦公室咖啡是喝不成了。


    巴黎不僅是浪漫之都還是著名的堵車之都。


    漣漪公司樓下有個書店,兩人在書店門口要了蘇打水,計程車還有十五分鍾到達。


    是漣漪先開的口:“有什麽話就說吧。”


    “酒鬼。”沈珠圓瞪了漣漪一眼。


    漣漪反駁這裏可是巴黎,巴黎女人第一離不開的就是酒和煙了,不過呢……


    “圓圓,我和你保證,我是個例外。”漣漪說。


    這個沈珠圓相信。


    在自律性上,漣漪可以甩沈珠圓一百條街。


    喝了口蘇打水,沈珠圓收起嘴角笑意,輕聲問:“漣漪,你還好嗎?”


    漣漪表情一滯,片刻,從座位站起,在她麵前轉了個圈,說:“沈珠圓,這還不能證明我足夠好嗎?”


    “你知道我不是問你這個。”


    漣漪坐回了座位。


    數分鍾過去,漣漪半垂下眼簾,低聲說:“大部分時間我都很好,偶爾,深夜醒來時,會有那麽一點的不好。”


    又過去數分鍾。


    “別擔心,我可是漣漪。”漣漪這麽說。


    點頭。


    這倒也是,漣漪從來就沒讓爸爸媽媽擔心過,一直在讓爸爸媽媽擔心的是圓圓,不過……那是荔灣街的漣漪。


    且,沈珠圓缺失了對二十一歲到二十五歲時的漣漪的了解。


    那五年,漣漪過得好嗎;那五年,漣漪是否經曆過變遷?


    計程車到了。


    離開前,和荔灣街時期兩人要經曆短暫分別時一樣,沈珠圓擁抱了漣漪,可惜,巴黎的天空的藍不是荔灣街的藍。


    “漣漪,對不起,那時我不知道;漣漪,對不起,那時老是在你麵前和你說羽淮安的事情;現在這話說得有點晚,但,如果知道你那時也喜歡羽淮安,我肯定會緊緊閉著嘴。”她在漣漪耳邊說到。


    “我知道,圓圓,我知道。”


    吳繡林女士要是看到這個光景肯定會很高興吧?這還是手術後兩人重新提及昔日那段往事。


    那段老掉牙的往事嗬。


    最後,沈珠圓對漣漪說——


    “漣漪,沒關係的,什麽什麽都沒關係的,怎麽樣都沒關係的。”


    說完,沈珠圓頭也不回,打開計程車車門。


    沈珠圓相信,漣漪是聽懂她最後說的話。


    是的,什麽什麽都沒關係。


    這刻沈珠圓知道,自己是真真正正徹徹底底地放下了,以作為漣漪的朋友身份,客觀理性去看待往事,並有了充分的決心去接受。


    接受未來某天,漣漪帶著羽淮安出現在她麵前。


    回到米蘭,沈珠圓繼續之前的生活節奏,接活,上班,賣酒,回出租屋,興致來了買包煙找個小巷,偶爾和何素恩到樓上去吃頓火鍋。


    六月到來。


    每月上旬第一個周末通常是她和漣漪去慕尼黑看媽媽的日子。


    隻是,這周因漣漪在外出差沒能抽出時間來。


    漣漪號稱是在戛納出差,好巧不巧,在漣漪往她手機打電話說剛和朋友吹完戛納海風時,camellia四公子的私人帆船遊艇也被拍到停在戛納港口。


    喜歡在網上衝浪的網友都知道這艘帆船遊艇,camellia四公子曾經駕駛這艘帆船遊艇參加過跨洲際航海,和這則新聞一起現身於社交網地還有某遊客宣稱在摩納哥公國看到camellia四公子和一位年輕女子出席了親王的私人派對,不過因現場禁止拍照,所以沒法提供圖片。


    該位網友說他無比確定那是camellia四公子,至於和camellia四公子一起地年輕女子是位外形時尚的東方美人。


    這則新聞一出,沈珠圓又被何素恩拉去吃火鍋。


    不過,還是沈珠圓掏的錢,原因是何素恩把這月的工資部分寄回家部分交房租,部分還貸後,荷包又空了。


    米蘭物價高,一頓火鍋就點了幾樣花掉她一百五歐,還是打七五折的。


    支付賬單,她還得把喝得醉醺醺的何素恩弄回家。


    該死的,這才是讓沈珠圓對camellia四公子和時尚的東方美人一起出席摩納哥親王私人派對最惱火的環節。


    即使沈珠圓解釋了八百遍,何素恩還堅持她對飛地男孩餘情未了。


    原因是,平民身份的飛地男孩都讓她單戀四年;更何況現在的飛地男孩變成了集俊美財富於一身的貴族公子。


    毫無意外,喝醉酒後的何素恩開始朝著camellia大廈方向說她也是東方人,而且,論容貌她在學校也是有名有姓的。


    “瑪格,真希望那是我。”何素恩又是捶胸又是頓足的。


    六月中旬,意大利媒體刊登了大量蘭蒂斯家族二千金和三千金在最近一次家族聚會上大打出手的新聞。


    有知情者透露,蘭蒂斯家族的兩位千金一開始是埋怨父親給兩位姑爺金元支持力道不夠。


    接著,就演變成你一言我一語彼此攻擊,最後,一人抄起高爾夫球棍,一人隨手扯下古董劍從客廳打到花園。


    個子略小的妹妹被姐姐的高爾夫球杆砸傷了鼻子,但姐姐也沒好到哪裏去,妹妹頂著流血的鼻子把姐姐推到了大噴泉裏。


    嗯,這很符合蘭蒂斯兩位千金的行事風格。


    在蘭蒂斯兩位千金大打出手時,蘭蒂斯家族長子正在為“非法參與難民勞工運作”疲於奔命。


    事情是這樣的——


    蘭蒂斯長子花了七千萬美金拿下塞爾維亞的礦石開采權,無奈塞爾維亞工人很不聽話,今天要麽就是上街抗議,明天就因工作環境惡劣而罷工。


    於是,蘭蒂斯家族長子就把數百名身強力壯偷渡到歐洲的北非男子弄到他塞爾維亞的礦石廠。


    月初,有兩名北非男子因二氧化碳中毒身亡。


    東窗事發,蘭蒂斯長子現階段正在接受人權理事會調查,一些民間個人權益組織天天在人權理事會門口蹲點,一看到蘭蒂斯長子的車就一擁而上,若幹極端者還會用準備好點的雞蛋招呼其車輛。


    蘭蒂斯家族三個孩子的所作所為讓意大利人直搖頭。


    但好在,還有伊恩。


    蘭蒂斯家族第四個孩子,伊恩.蘭蒂斯.羽。


    伊恩接手家族的香水工廠後,就把部分頗具參觀價值的製作坊對香水愛好者免費開放,此舉大大拉升了camellia品牌形象,也贏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在蘭蒂斯家族長子出席人權理事會聯合質詢時,camellia四公子的身影赫然出現在意大利總理對荷蘭的訪問團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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