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圓想起自己有一陣子沒到巴黎找漣漪了。


    正好是周末,如果漣漪有時間兩人可以一起晚餐。


    隨即,沈珠珠圓撥通漣漪的手機。


    電話彼端傳來的“嘟——嘟——嘟——”持續著,單調而冗長。


    漣漪現在忙得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吧?


    最後電話還是接通了。


    接電話的人卻是自稱漣漪助理的女聲,聲音聽著挺年輕,用法語打的招呼卻用英語問她是不是圓圓?


    是這樣的,工作期間boss屢次口誤把她稱為“圓圓”,這導致於她很是好奇boss口中的“圓圓”身份,後來boss告訴她,圓圓是家人是朋友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存在。


    雖然,她不認識中文,但她猜有可能正在boss手機屏幕跳個不停的來電用戶就是boss口中無與倫比存在的圓圓。


    法國人還真愛嘮嗑,


    不過,法國女孩嘮起嗑比法國男人可愛得多。


    “女士,我猜得對不對?”漣漪的助理問。


    在漣漪的助理問出“我猜得對不對?”時沈珠圓依稀聽到羽淮安的聲音。


    不,不對,已經不是羽淮安了。


    在歐洲,你問誰叫羽淮安沒人能回答出,但你若問camellia四公子是誰,會有一大堆人願意停下腳步告訴你,和camellia四公子相關的一切,說那是特別了不起的青年。


    如這陣子你在巴黎街頭問此問題,說不定還會聽到“camellia四公子目前正在和梅妮約會”說完,還會提上一嘴梅妮小時候在巴黎生活過。


    這幾天,社交網流傳著camellia四公子和梅妮疑似約會的照片。


    梅妮憑著好聽的嗓音、不俗的演技和時尚穿搭再加上業內的好口碑,以及偶爾的出格言論捕獲了一大堆年輕人的心。


    目前,梅妮個人社交網賬號的粉絲已經突破千萬,奠定是camellia四公子緋聞女友照片流出後,梅妮過去一周粉絲增長量達到百萬,因camellia四公子沒有社交賬號,很多人都跑到梅妮的社交賬號去問伊恩相關動向。


    由於通話背景聲音嘈雜,沈珠圓也不確定那是不是camellia四公子的聲音。


    還有現在沈珠圓也隻能想得起二十歲時羽淮安的聲音,二十八歲的羽淮安聲音有何種特質她也沒什麽概念。


    不過,倘若出現在電話背景真是他的聲音,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漣漪之前就暗示過,雖沒明說,但漣漪的說話口吻都在隱隱約約透露出什麽,甚至於偶爾給人以“圓圓,說不定未來某天,我會拉著羽淮安的手出現在你麵前。”觀感。


    沈珠圓不止一次想過,當真未來某天漣漪拉著羽淮安的手出現在她麵前時,她要怎麽做。


    首先,她一定不會讓漣漪難堪的。


    讓漣漪不會感到難堪的做法就是:主動伸出手,去祝福。


    “很高興你們走在一起。”類似話語她應該說不出來,但至少漣漪會聽到“這樣很好。”


    是的,這樣很好。


    對三個人都好。


    本來漣漪和羽淮安很早很早以前就應該在一起的。


    或許,讓沈珠圓缺失共情能力是一種另類的安排。


    克萊爾醫生說過,情感是比情緒更為深層次,你或許會為某件事情生氣,那是情緒波動,但情感是愛意悲傷交織衍生的產物。


    “圓圓,以後你很難去恨一個人,亦無法去愛一個人。”這是克萊爾醫生的總結。


    電話彼端傳來的那句“你是圓圓對吧?”打斷了沈珠圓思路。


    “是的,我是圓圓。”笑著回答。


    不大不小的歡呼聲透過電波傳至沈珠圓耳邊,伴隨著特屬於法國人的自來熟思維“圓圓,你的聲音和我想象中一樣甜美。”


    額……


    “圓圓,你現在在巴黎嗎?”


    “是的。”


    法國人的思維不僅自來熟,還有跳躍屬性。


    “我叫尤利婭。”


    “你好,尤利婭。”頓了頓,“尤利婭,你能告訴我,你的boss方便接電話嗎?”


    沈珠圓沒能和漣漪通上電話,漣漪這會兒正和廣告商在辦公室談合約,但尤利婭保證,她會第一時間把她在巴黎的訊息轉給boss。


    約五分鍾後,沈珠圓接到漣漪的電話。


    沈珠圓當然不會告訴漣漪,她是以某人臨時女友身份來到的巴黎,沈珠圓隻說是應某位客人所托到巴黎出差,明天就回去。


    漣漪問她現在哪?


    沈珠圓報上了現在的街道。


    掛斷電話,花了會兒時間沈珠圓才說服凱瑟琳讓她下車。


    叫了輛計程車,給了司機漣漪的住址,車子很快就停在一處環境優美的單身公寓樓區外。


    想必漣漪提前和管理員打了招呼,沈珠圓很順利地進入了漣漪住所樓棟,並很快就找到房間,輸入密碼,門鎖應聲而開。


    這麽多年來,漣漪的銀行賬號密碼、手機密碼來來回回都是那組數字,從前,她拿這個嘲笑漣漪時,漣漪每每都會沒好氣回“你不也是這樣。”


    不一樣的。


    沈珠圓來來回回用同一組密碼數字是因為她不敢換別的數字,她花了很多精力來記住那組數字,但漣漪可是數字天才。


    打開門,環顧了四周。


    看來漣漪公司經營得不錯,這樣條件的房間月租金至少是千歐以上。


    漣漪剛到巴黎那陣子住的是合租房,雖沈珠圓沒去過,但衝著漣漪不讓她去就知道環境有多糟糕。


    好在,現在漣漪住進了有陽台、有明亮采光的公寓房間。


    本來沈珠圓是不想到這來的,但漣漪說了,她得幫她檢查陽台上的花有沒有因主人這陣子不在家而枯死,如果枯死了呢就悄悄丟掉,這樣會減少主人不少愧疚感。


    推開陽台門一看。


    幾盆海棠雖不至於枯死,但也奄奄一息了。


    沈珠圓找來了澆水壺,接上水,開始給海棠花灌溉,吳繡林女士教給她的護理花草知識還在,極度缺水的植物不宜大麵積灌溉,先上點水,再鬆土,等到一定時間,再分三次灌溉。


    給盆栽鬆完土,沈珠圓按響了漣漪隔壁房間的門鈴,隔壁陽台的花長勢很好,想必主人家裏有花肥。


    果然,沈珠圓從隔壁房間房主借到了花肥。


    在給花澆灌期間,沈珠圓順便整理了漣漪的房間,房間床頭櫃上放著她、漣漪、爸爸媽媽某年在院子的合照。


    夕陽把坐在院子台階的四張臉烘成了南瓜色。


    四張南瓜色臉上露出四排白牙。


    或許是漣漪怕她傷心,收起所有她和爸爸媽媽的合照,可漣漪總是忘了,沈珠圓已不具備悲傷的能力。


    得知爸爸已經不在的消息沈珠圓唯一感知的情緒是震驚。


    震驚於一個活生生的人說不在就不在了。


    指尖輕輕觸上了爸爸臉,眉眼口鼻都是她熟悉的模樣,這麽地近,近到她仿佛大喊一聲“爸爸,我要吃燒烤海鮮”爸爸就會廚房探出頭,樂嗬嗬說“圓圓就這麽喜歡吃爸爸的燒烤海鮮。”


    “是的,爸爸,圓圓就是這麽喜歡吃爸爸的燒烤海鮮。”喃喃應答著。


    那喃喃的應答聲裏頭依然沒有悲傷成分。


    沒有悲傷,隻是在懷念。


    門鈴聲響起,沈珠圓看了眼時間,臨近七點半,是漣漪承諾回來的時間點。


    之前漣漪在電話裏還說會買一大堆圓圓喜歡吃的食物回來。


    是漣漪買的食物太多了,導致空不出手輸入密碼嗎?


    這個時間點也是該到放花肥的時間。


    打開門,因急著去檢查花肥發酵程度,沈珠圓顧不了和漣漪打招呼,急急往著陽台方向。


    走了一半,感覺有那麽一點點不對勁,停下腳步。


    停住腳步,順著那束落在自己後腦勺的視線——


    就這樣,她看到直直站在那的羽淮安。


    沈珠圓拍了拍額頭。


    現在站在自己麵前的是camellia四公子,不是羽淮安。


    不是羽淮安,不是羽淮安,不是羽淮安,在心裏默念了三遍,鬆開緊繃的臉部肌肉,衝著那雙眼正牢牢鎖定在自己肩上頭發的男子笑了笑。


    想必,camellia四公子此刻感覺和她差不多。


    她的感覺是“怎麽不是漣漪?”而他亦然“怎麽會是沈珠圓在這?”。


    或許,他一開始還以為她是漣漪,像從前吻錯人時差不多。或許,那天在街上遇到時,他還慶幸沈珠圓剪掉了長發,以後他就不會遭遇吻錯人的窘境。


    然而,今天。


    短發的沈珠圓一下子又變成了長發的沈珠圓。


    有時候,即使疾病根除了,但偶爾還是會留下一丁點的後遺症。


    長發的沈珠圓是那場疾病唯一留下的後遺症,於她,於他。


    笑了笑。


    無奈摸了摸垂落在肩上的接發,衝正直直站在那人說“很抱歉,是沈珠圓不是漣漪。”


    不大的空間因她的這句話氣氛瞬間宛如凝固般。


    大名鼎鼎的蘭蒂斯四公子身上的氣場果然是望塵莫及級別的。


    蘭蒂斯家族四個孩子眼下最風光地就屬眼前這位了。


    去年年末,在蘭蒂斯長子卷入波黑選舉醜聞焦頭爛額時,蘭蒂斯最小的兒子,也就是眼前的camellia四公子正意氣風發和之前一直不被看好的荷蘭新任首相騎自行車為環保做宣傳。


    有可能是她的一句“很抱歉,是沈珠圓不是漣漪”讓camellia四公子想起在曼穀時那段不愉快經曆。


    當時,她還說要買輛車送給他來著。


    是否讓camellia四公子想起從前不愉快的經曆這會兒沈珠圓也不太確定,能確定地是,camellia四公子因她的一句話臉色變得不怎麽好。


    好吧,好吧。


    那她就盡可能表達得婉轉些。


    沈珠圓清了清嗓音,說:“你是來找漣漪的嗎?”


    廢話,這地方是漣漪的,他不是來找漣漪還能找誰?


    camellia四公子此刻臉上的壞情緒盡顯。


    okok!


    “我之前和漣漪通過電話,漣漪現在應該在回來路上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可以……”環顧了四周,客廳雖小但幹淨明亮,如坐在左邊位置還可以看到埃菲爾鐵塔,手指向了沙發,“可以稍坐會兒。”


    camellia四公子依然處於一動也不動狀態。


    該死的,比以前更不好相處了。


    沈珠圓觸了觸鼻子,此時,沈珠圓才發現羽淮安手裏提著個寵物背包,寵物背包的封口處露出了個毛茸茸的腦袋,那是一隻貓。


    瞬間,沈珠圓明白了。


    這之前,沈珠圓也隻猜到漣漪和羽淮安正在嚐試建立男女朋友關係。


    因為圓圓,漣漪對羽淮安想必是有所顧忌的,羽淮安也有他的驕傲和芥蒂,但能肯定地是,羽淮安應該是兩人間較為主動的那方。


    因為,飛地男孩是那種一旦認定了喜歡的人就很難再去接受別的女孩。


    兜兜轉轉,兩人邁入成年,在這座城市如命運般的相遇,慶幸的是,兩人心裏依然還有著彼此。


    漣漪曾經讓沈珠圓離開米蘭到巴黎來,沈珠圓拒絕了,當時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拒絕,這刻,她大致知道了,拒絕漣漪來到巴黎的理由應該是為了避免像現在這般尷尬。


    沈珠圓看了被羽淮安提在手裏的寵物背包一眼。


    看來,她先前的猜想還是過於保守了。


    眼下這狀況怎麽想都是情感穩定的男女朋友相處模式。


    兩人共同養了寵物,這陣子女方工作忙,寵物就由男方照顧,有可能男方要出差,就打算把寵物放在女方家裏。


    隻是,沒想到,給他開門地是女方的朋友。


    此女還是昔日暗戀自己四年的傻姑娘。


    嗯。


    的確夠嗆。


    這下,沈珠圓總算理解了camellia四公子過去半分鍾裏所表現出的。


    忽然間的相見,勾起了荔灣街時期的沈珠圓為他幹出諸多瘋狂事的陰影,導致於camellia四公子一時之間忘記,現在站在他眼前的是做完手術喪失共情能力的另一個沈珠圓。


    沒準,camellia四公子此刻正在為沈珠圓的出現感到頭疼,擔心漣漪又會變回以前那為了圓圓寧願放棄情感的孤女。


    “不需要擔心,不會再出現那種事情。”沈珠圓倒是很想對這位剛入選年度傑出人物的優秀青年做出澄清。


    但轉念一想,她目前是為賺取時薪三百歐連“臨時女友”活都接,媽媽還躺在醫院,日子過得不怎麽樣的二十八歲女青年,而眼前這位家裏光管家就有六位。


    所以,能少說一句就能少說一句。


    但,總不能這樣光站著,你看我,我看你的。


    於是,沈珠圓問了句絕對不會為她惹來任何麻煩的話。


    “你要喝咖啡嗎?”


    問完,沈珠圓就懊惱上了。


    這是漣漪的家,她壓根不曉得咖啡放在哪,更不知道這有沒有咖啡。


    沒準,camellia四公子比她還清楚漣漪家裏到底有沒有準備咖啡,咖啡又放在哪裏。


    於是。


    “或許,你知道漣漪把咖啡放在哪嗎?”試探性問了句。


    但就是這樣的一句話惹來了camellia四公子眉頭緊鎖。


    還是和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斂眉。


    馬上,沈珠圓在心裏衝自己喊了聲“停”。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好吧,好像她說什麽都是錯,那就幹脆閉上嘴什麽都不要說。


    打定主意,沈珠圓想起正在發酵的花肥,這會兒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也就剛啟動腳步,沈珠圓就聽到背後傳來急急的聲音——


    “沈珠圓,你要去哪裏?”


    沈珠圓,你要去哪裏?


    這話聽著有點奇怪,特別是來自於從進入這個房間就一直不說話,也沒怎麽給她好臉色的人口中。


    不過,介於漣漪和camellia四公子的關係,沈珠圓還是極為有耐心解釋她得到陽台去給花施肥。


    “漣漪可能是這陣子太忙了,如果,再不給花護理,花……花……”在那束落在她臉上的視線下,沈珠圓開始有點兒走神了。


    從前,蘇西姨媽說羽有著一雙如小狼般的眼睛。


    現在,小狼迎來了成長,眼神深邃,一個款款凝視,足以讓人沉溺其間。


    當人類在麵對最為極致的那味美好時,總是很容易立地成佛,這大約是本能。


    “花……花……花會死的。”說完。


    然而,她的話於他如是一縷煙雲,一縷空氣。


    他瞅著她,以一種近乎孩童般的專注眼神。


    輕輕說:“沈珠圓,你的頭發,你的頭發長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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