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拿著爸爸給的經費沈珠圓和漣漪去了宋金舅舅的啤酒屋,名曰慶祝她拿到全場最佳表演獎。


    在未成年之前去啤酒屋喝得酩酊大醉是沈珠圓計劃之一,成年去啤酒屋就不刺激了。


    可惜地是,因未滿十八歲給到她們手上的菜單沒有啤酒,沈珠圓給宋金打了電話,很快,宋金就從超市買來了啤酒。


    雖然啤酒是從超市買的,但一點也不妨礙“在啤酒屋喝得酩酊大醉”的偉大計劃。


    在曼穀,華人家庭的孩子很難像本地女孩那樣早早就能過上夜生活,加上媽媽看得嚴,沈珠圓還沒沾過一點酒精,她都沒喝過酒更別說漣漪了。


    宋金倒是背著家裏人偷偷喝過,但不多,是他堂哥喝剩下的半瓶。


    在宋金的描述中,酒精沒什麽不起了,比能源飲料味道重些。


    說什麽“在啤酒屋喝得酩酊大醉”偉大計劃其實是借口,沈珠圓隻是想喝酒了。


    昨天從儲物室離開後她就處於一種特別奇怪的狀態,能肯定地是那種狀態和悲傷憤怒沒什麽關係,相反,她能感覺到自己每個毛孔都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


    就是那種亢奮引領她在表演賽上超常發揮,引領她來到啤酒屋,喝下了人生第一杯啤酒。


    還真像宋金說的,酒精沒什麽了不起的,也隻不過是一款以情緒作為**的飲料而已。


    喝完第一杯啤酒,沈珠圓開始控製不住自己嘴角,也就稍稍一扯動就笑得不停,宋金問她怎麽一直在發笑?


    舌頭不受控製,說出我失戀了。


    這下,輪到宋金臉上笑開了花。


    “是不是你追的連載漫畫男主有對象了。”宋金說。


    “不是,”搖著手指頭,“是我單方麵宣布結束的。”


    宋金開始追問沈珠圓讓她“失戀”的漫畫人物是誰?


    不對不對,她這種連失戀都不算,也不是單方麵宣布結束,應該是沈珠圓的單戀一敗塗地。


    靠在漣漪肩上說“漣漪,我好像一點也不悲傷。”


    沒錯,沈珠圓沒感覺到悲傷的存在,今天她投中那個超高難度的三分球就是最好的佐證,那可是上屆wnba聯賽最佳球員的拿手絕活。


    沈珠圓喝光了第二杯啤酒。


    思緒跟隨著酒精飄到半空中,再悠悠忽忽去了查爾斯高中,進入儲物櫃,然後她看到了羽淮安。


    羽淮安直直站在那,一如既往整個人都透著生人勿進。


    隻是,羽淮安的臉是模糊的。


    真奇怪,那麽喜歡那麽喜歡的男孩還沒過去三十小時,她就想不起那張臉的輪廓了。


    “漣漪,我想不起他的樣子了。”喃喃說道。


    那聲歎息輕輕落入沈珠圓耳裏。


    叫了聲漣漪。


    “嗯。”


    沈珠圓忽然想起了什麽,她問了漣漪個問題:是怎麽知道她寫給羽淮安的信一直被存放在他儲物櫃裏呢?還曉得羽淮安一封信也沒拆。


    過去一會兒,沈珠圓才聽到漣漪低低說出:“上上個禮拜。”


    更精確說是十三天前。


    十三天前,因為衛生輪值上的事情漣漪需要找羽淮安溝通,羽淮安是班級裏的缺課大戶。


    題外話,關於羽淮安多次缺課一開始漣漪是抱著“等著瞧。”態度觀望的,但每次考試分數公布,各門功課羽淮安逮到成績都是那個遙遙領先的第一名。“運氣可真好。”看完分數榜單漣漪有時候會這麽想。


    但羽淮安多次缺課卻能拿到第一名成績在老師們眼中卻有另一番解釋:天才們都那樣。


    不是天才們不上進對知識毫無敬畏之心,而是天才們早早就洞察到知識科學的奧秘和定律,所以,他們把時間精力都用在更廣闊的新領域上了,有可能他們十幾歲時發現的幾十年之後才會被熟知被運用,羽就是類似這樣的天才。


    切——


    漣漪對老師們的說法嗤之以鼻,但不能否認地是,羽淮安確實比同齡人聰明得多。


    讓漣漪怎麽也想不到地是,某天圓圓會喜歡上了羽淮安,這讓漣漪心裏狂喊“我的上帝啊,圓圓怎麽也和那些在羽淮安身上犯傻的女孩一樣。”


    圓圓還總喜歡追問她對羽淮安的看法。


    “就那樣。”這是漣漪能想到最貼近羽淮安的。


    沒錯,就那樣。


    不就是臉比較好看點嗎?不就是腦子比較好使點嗎?這些特征是生來就被賦予的,並不是羽淮安憑努力得到的。


    從圓圓和她訴說喜歡上了羽淮安後,漣漪被動地成為了一名旁觀者。


    漣漪的旁觀者身份延續至十三天前。


    這個下午,羽淮安又中途缺課了,偏偏下午四點到四點四十分是兩人的衛生輪值日,想溜,沒門。


    找了幾圈漣漪都沒找到羽淮安,好在有個同學告訴她羽淮安在儲物室裏,殺到儲物室,儲物室也不見羽淮安的身影,管理員說羽剛被教導叫走,漣漪決定給羽淮安留言,把提醒羽淮安要共同值日的地點寫在便利貼上,漣漪找到羽淮安的個人儲物櫃。


    或許是臨時被叫走,羽淮安儲物櫃並沒上鎖。


    從那小小縫隙裏,漣漪看到一些熟悉的東西,為確認自己的猜想,漣漪打開儲物櫃門。


    圓圓每封寫給羽淮安的信都由經她的手,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堆放在儲物櫃左角邊的粉色信封來自於誰?


    看到有幾封被別的物件壓皺,漣漪心裏暗暗罵了聲渾蛋。


    雖然漣漪看不慣圓圓每隔幾天就給羽淮安寫信,但看到圓圓寫給羽淮安的信被這樣隨意擱置心裏還是很不舒服的。


    於是,她決定把信好好整理一番。


    當時要不是那個念頭,漣漪大約就不會知道圓圓寫給羽淮安的信他一封也沒拆。


    即使漣漪從羽淮安接過信的態度猜到他壓根對信裏的內容毫無興趣,可當事實擺在眼前,漣漪第一時間的念頭就是找羽淮安算賬,她怎麽也得讓羽淮安付出點代價。


    漣漪把棒球棍帶到衛生值日地點,羽淮安也準時出現了,可最終,她還是沒能如計劃中那樣,把棒球棒狠狠砸在羽淮安頭上。


    問為什麽呢?


    漣漪心裏也不清楚。


    此刻,漣漪的手機有一條羽淮安昨晚發給她的道歉短信。


    短信是這樣編輯的——|


    我很抱歉,我從來沒認為你是那個家庭的拉拉隊員,你也不是。


    垂眸,漣漪看了眼正把頭靠在自己肩上的圓圓。


    圓圓的臉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地那個樣子,把情緒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刻在眉上眼裏、甚至於連口鼻毛發也被賦予了這項功能。


    “圓圓,你以後不要喜歡他,好嗎?”用小到隻有自己聽到的聲音說。


    知道圓圓喜歡上了羽淮安後,漣漪是抱著心驚膽戰去觀摩圓圓對羽淮安情感變化過程的,圓圓越是喜歡羽淮安她就越害怕,漣漪心裏清楚,圓圓從羽淮安那得到地隻會是傷害。


    而,此時此刻,漣漪心裏更加的害怕,害怕圓圓受到的傷害不僅來自於羽淮安……


    不,不不,漣漪被自己忽如其來的念頭給嚇了一跳。


    慌慌張張灌入幾口啤酒。


    都怪圓圓口中的羽淮安過於美好了。


    圓圓說這世界再也沒有誰能比羽淮安更適合穿白色襯衫了,晴好的天氣裏穿著白襯衫的羽淮安總是讓她看得眼眶發刺。“漣漪,你也知道我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圓圓懊惱地說著,轉瞬又笑開。


    當然了,下雨天時的羽淮安也不錯,會把扇借給沒帶傘的顧客,還提醒顧客,路滑走路要小心點,而自己被淋得像落湯雞。


    初夏,羽淮安從簇簇繁華的樹下走過,微風吹起他額前碎發,蟲子在草叢裏枝椏上鳴叫,天空掛著朵像極了的雲,又白又透又亮,“我躲在樹後麵,跟隨著他的腳步,從這棵樹到那棵樹,漣漪,那個時候世界安靜極了,隻剩下露珠在夜裏滾動、螢火蟲穿梭於河畔林間、流星劃過天際、雪花在空中飛舞、花零落成泥土的聲音。”


    停!漣漪在心裏大喊了聲。


    下秒,她就被那口酒嗆到。


    味可真大,隻把她嗆得一個勁兒地咳嗽。


    “漣漪,你……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


    連喝了兩杯啤酒的圓圓說話不利索很正常,怎麽她才喝了幾口啤酒舌頭也犯結巴了?


    “漣漪……你……你現在有點奇怪。”


    “怎麽了?”


    “你的頭一會兒大,一會兒……一會兒小,和小蝦米一樣小,還有……還有……”


    “還有什麽?”


    “車……車一直在晃動,晃得我頭暈。”


    圓圓又在說讓她想翻白眼的話了,她應該阻止圓圓喝啤酒的,但……她什麽也沒幹。


    最近漣漪沒少做一些連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的事情,最近她總是很容易變得煩躁。


    如此刻,什麽什麽都很煩,什麽什麽都不對勁。


    幹脆,拿起啤酒杯,眨眼功夫,杯就見底了。


    那邊宋金正在極力調整坐姿,但很明顯身體不受腦子使喚,倒下時宋金還在追問圓圓喜歡的漫畫男主是誰?


    還……還真是幼稚鬼。


    伸出腿,想把宋金踹醒,讓他去叫輛計程車,但很奇怪,力氣使不上,漣漪才想起她喝下的那杯啤酒是超大號的。


    好吧,都一起“死”。


    嘴角也開始不受控製發笑。


    在時遠時近的笑聲中,漣漪依稀間看到圓圓口中那朵像的雲,它掛在湛藍的天空上,圓圓在她耳邊說著話,順著圓圓的聲線,她看到走在鮮花開滿街道上的羽淮安,穿著白色襯衫的羽淮安。


    時間開始倒退,倒退……


    倒退到她剛成為查爾斯高中一年級生的夏天,雷雨過後,天空明淨如洗,陽光折射進了教室,把一切事物烘托得光明又亮堂,老師帶著一名少年進來,老師是這樣介紹少年的:他是羽,你們的新同學。


    那節課,漣漪記住了兩件事情。


    一件是當少年踏入教室時,女孩們悄悄整理起了儀表;另外一件事是,新來的同學袖口處別了朵白色山茶花。


    一個男孩子在袖口處別著山茶花怎麽想都很奇怪,她好奇了很久,終於在一次輪值日上,她問了羽淮安,彼時,漣漪並沒對能從羽淮安那兒得到答案抱有希望,畢竟她和羽淮安連朋友都不是,而且,羽淮安連茶拉都沒放在眼裏,但沒想到地是,羽淮安回答了她的問題,袖口處的山茶花是悼念一位剛離世的親人。


    漣漪想起來了,袖口戴著山茶花出現的羽淮安還沒成為圓圓的心上人,那時,圓圓還沒認識羽淮安,那時,圓圓和羽淮安是彼此不知道的關係。


    閉上眼睛,輕輕地,喃喃地說“圓圓,不要……不要喜歡他好不好?好不好?嗯?”


    六月上旬,西區的潮汕人福建人客家人有了新的談資,溫州人的女兒又鬧出笑話了。


    笑話版本是:圓圓沉迷於漫畫裏的某一個男孩子,不是真正的男孩子哦,是作者杜撰出來的人物,因此杜撰人物有了對象圓圓深受打擊去啤酒屋買醉,你猜結果怎麽著?圓圓回錯了家,圓圓去了植物園的值班室,和值班的工作人員睡了一晚,幸好值班工作人員是個女的。


    事情還沒完,陪圓圓一起去啤酒屋的漣漪把一個廣告牌人偶誤以為是圓圓抱回家。


    還有宋金,宋金坐上了開往市區中心的公車,宋金是在警察署醒來時的,公車司機到了終點站才發現車裏多了個酒鬼,還是個未成年的酒鬼,因這事情,宋金舅舅還收到了罰單。


    罰款是圓圓媽媽掏的,於是,事情又回到圓圓的身上,為什麽圓圓每次總是會幹出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就這樣,未成年在啤機屋喝得酩酊大醉的計劃實現了。


    隻是計劃後遺症頗多,比如沈珠圓走在路上時,荔灣街的孩子們看到她時都會做出想笑又怕被圓圓揍扁的可憐樣;比如沈珠圓去集市采購那些平常和她混得很熟的攤主都會問,圓圓和植物園睡一覺的感覺如何?


    而同齡人則一遍遍撥打沈珠圓手機,問得到她芳心的男主是誰?又在哪個書店可以買到這本漫畫?


    這事還讓宋金被扣了一個月零用錢,漣漪也因沒能阻止她喝酒,自己也喝到不省人事而自責不已。


    這波最讓沈珠圓頭疼地來自於吳秀琳女士。


    在吳秀琳女士眼裏,這事一點也不好笑,而且,還是讓她每次想起會後背發涼再糟糕不過的事情。


    西區雖是曼穀治安最安全的區域之一,但萬一碰到心存不良者呢?兩個十七歲喝得醉醺醺的女孩,光是泰國屢禁不止的人口販賣組織就讓她有把沈珠圓關進房間裏餓幾天的衝動,更別說十七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紅燈區一茬茬都是……


    “沈珠圓,快給我出來,馬上,沈珠圓,看你幹的蠢事!”媽媽大喊了聲。


    急急忙忙放下作業,來到媽媽麵前畢恭畢敬“媽媽,我以後不敢了。”


    這時爸爸也不幫她說話了,而是一臉嚴肅說“圓圓,這次爸爸站在你媽媽這邊。”漣漪也跑出了房間,頭垂得低低說叔叔阿姨,我和圓圓都會記住的。


    伴隨著吳秀琳女士時不時忽然冒出地“圓圓,你給我出來,馬上。”六月在一片鬧哄哄中結束。


    七月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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