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淮安為什麽把信丟到了最容易發現的垃圾箱裏?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無非是不喜歡,不對,不喜歡還不至於做出那樣的事情,是厭惡,是對厭惡的精準表達,讓寫信的人知道她的信去了垃圾箱,通過很多很多的人的口知道她幹的事情有多傻。


    理清問題,沈珠圓發現自己並沒有暴跳如雷,她隻是再次整理起了背包,她得到籃球館去了。


    是的,她得到籃球館去了,她和籃球館的管理員約好了時間。


    隻是,腳沒法動,她的眼睛正直勾勾盯著門裏的人,問他為什麽?


    “看來你很喜歡追著人問為什麽。”


    “為什麽?!”固執說著。


    “你看,你又做了不討人喜歡的事情。”


    “回答我!”


    “你指什麽?”


    “你反感我嗎?”


    “有那麽一點。”


    “具體?”


    “如現在,我很討厭被和我不熟悉、甚至於是陌生的人追著問問題。”最後一絲嘲諷也從羽淮安眼底消失殆盡,取而代之地是平靜,淡漠。


    這會兒,羽淮安變成那個路上遇到連招呼都無從打起的陌生人。


    沈珠圓並非是蠻不講理的人,她在努力思考著羽淮安的話,的確,羽淮安的話具備了一定道理,可……可……


    “這對我不公平。”沈珠圓強忍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少女炙熱的愛意不該被丟進垃圾桶裏嗎?因為那是一份了不起的愛,所以欺騙就變得合理,甚至於理所當然。”羽淮安冷冷說道。


    沈珠圓又一次啞口無言。


    她聽出來了,羽淮安是在耿耿於懷於那天她和漣漪的行為。


    可,如不那樣做她就沒機會見到他了,沈珠圓企圖解釋,也嚐試去表達歉意,但都沒能成功,她在羽淮安麵前總是詞窮,不僅詞窮還反應遲鈍,羽淮安問她要繼續站在他家門口嗎,腦子明白這是逐客令,可就是沒能邁出腳。


    羽淮安讓她不要再以熟人的姿態按響他家門鈴,羽淮安說剛剛他打開門時,看到僅見過幾次麵、沒說過幾句話、對方叫什麽也不大確定的人衝著自己傻笑並不是件愉悅的事情。


    說完,羽淮安關上門。


    對那扇已經關閉的門板沈珠圓點了點頭。


    羽淮安說的話她聽得很清楚也記住了。


    她出現在這就是個錯誤,她絕對不會再重複這個錯誤了,她以後還會和這扇門保持絕對距離,沈珠圓發誓。


    轉身,走路,走了一陣子才發現自己走錯方向,煩死了,又得從羽淮安門口經過,她剛剛才發過誓來著,掉頭,經過那扇門時腳步飛快。


    飛快逃離那扇門,在那個轉角處的沈珠圓重重摔了一跤。


    當那位老婦人出現時沈珠圓正維持著摔倒時側趴的姿勢,看清老婦人的麵容沈珠圓趕緊擦去臉上淚水,她可不想讓羽淮安知道她在他家門口的小巷摔了一跤。


    正溫聲詢問她是否摔傷的正是那天讓羽淮安念葉芝的詩那位婦人。


    都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


    人還沒站穩,嘴就急急忙忙說出:“別告訴他我摔了一跤。”


    “他?羽?你是羽的朋友?剛剛按門鈴的人是你?”


    真是倒黴透了,沈珠圓知道自己又犯了蠢,埋頭往前走,背後傳來婦人的聲音——


    “我是羽外婆的朋友,羽叫我蘇西姨媽。”


    還有。


    “如果羽讓你傷心了,我代替羽向你道歉。”


    真是的,真是夠婆婆媽媽的,好像今天除了羽淮安所有人都婆婆媽媽的,她是,媽媽是,那個蘇西姨媽也是。


    沈珠圓加快腳步往前衝,心裏則不停祈禱明天快點到來,明天起床聞著熟悉的老玉米香氣,一切就會回到從前的模樣。


    一切回到了從前的模樣嗎?


    沈珠圓也不知道,她呆在籃球館的時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多,“你們不想看我登上三分球賽的領獎台嗎?”她是這樣告訴埋怨圓圓天天往籃球館跑的媽媽,至於漣漪那,即使漣漪沒問,她也會每隔幾天就嚷嚷“我要累死了,別和我說話。”


    六月中,垃圾桶情書事件依然在各大校園流傳著,六月末,垃圾桶情書被新的事件取代,在曼穀素有糖果小公主之稱的茶拉成為了查爾斯高中新來的轉校生,這位糖果小公主入學的第一天就宣布她是為喜歡的人而來。


    和羽淮安成為同班同學,從前最靠近羽淮安座位地變成了茶拉。糖果小公主以行動告知了一眾看客她喜歡的人是誰。


    糖果小公主來自於曼穀食品界四大家族之一的帕猜家族第三代,因長相甜美再加上是家族最小的成員,故被稱為糖果小公主。


    老實說,沈珠圓並不想聽到和羽淮安任何相關信息,但宋金是個大嘴巴,宋金又負責她投籃計時工作,沈珠圓隻能被動接受羽淮安和那位糖果小公主的消息。


    糖果小公主是通過校園網知道了羽淮安。


    有人把羽淮安在樹蔭下聽歌的照片傳到校園網,這張照片讓糖果小公主一見鍾情,並抱著勢在必得的決心接近羽淮安。


    但這位集萬千寵愛的財閥家公主似在羽淮安身上栽了跟頭,不僅和羽淮安毫無進展,她連羽淮安的私人聯係方式都沒弄到。


    說到這宋金很是憤憤不平,那隻是從飛地來的男孩,如果不是托那對德國夫婦的福,那家夥沒準還在印巴邊境靠救濟度日子。


    或許宋金覺得光他一個人說沒意思,硬拉著沈珠圓表達看法,說了一通見她還是沒反應,又問她知道那個飛地男孩嗎?沒等她回答,又開始一番自言自語“圓圓你肯定對這些事情沒興趣。”


    為什麽沒興趣?


    因為沈珠圓是隻喜歡籃球和漫畫的怪咖,有可能沈珠圓二十歲還沒和男孩拉過手看過一場電影,宋金信誓旦旦。


    七月,進入暑期。


    漣漪和往年暑假一樣到爸爸的餐廳幫忙,沈珠圓更是整天耗在籃球館裏為即將到來的三分球賽做準備。


    七月下旬,曼穀一年一度的校園籃球明星賽拉開帷幕。


    在校園籃球明星賽的三分球投籃環節,沈珠圓以高出第二名七分的成績拿到冠軍,還一口氣刷新這項賽事的多項紀錄,在最短時間投中最多三分球、兩個九十度定點投擲八顆籃球兩個花球全部投中史無前例戰績。


    那天,整個球館都沸騰了;那天,一些沈珠圓認識地不認識地都飛奔至她麵前,把她一次次拋到半空中。在空中,她看到爸爸媽媽漣漪在看台上大喊她的名字。


    就這樣吧,沈珠圓,別去想那個人了沈珠圓,那天,沈珠圓是這麽對自己說的。


    十六歲的年紀,也就剛剛懂得喜歡一個人是何種滋味;但結束對一個人的喜歡又是另外一門功課了。


    接下來的三天裏,沈珠圓一步也沒踏出家門,那三天裏沈珠圓除了吃飯就是睡覺。


    第四天,沈珠圓起了個早,坐上開往梅園的巴士。


    梅園緊挨著唐人街,是曼穀政府針對外來投資規劃的經濟開發區,以生產電子零部件為主。


    喜歡一個人的滋味並不好受,甚至於破壞力十足,它如此輕易地摧毀了每天早晨從廚房飄來地老玉米香氣給沈珠圓帶來的滿足感。


    不滿足,失去安逸,更沒法像從前一樣身體一碰到床褥就呼呼大睡,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的午夜,她憤怒得像一頭殺紅眼的熊。


    既然這麽難受,那就結束吧。


    隻是,沈珠圓不曉得怎麽才算結束對於一個人的喜歡。


    這輛開往梅園的巴士會幫她找到答案嗎?


    九點四十分,巴士駛入終點站;十點十分,沈珠圓站在那幢注有高級員工住宅區字樣的大樓下,很快,她就找到爸爸口中那家進口食品門店。


    這月月初,爸爸給沈珠圓看了他和剛認識不久的德國朋友合照。


    在爸爸津津有味說著他和德國人不打不相識的交友經過時,沈珠圓的目光卻死死焦在爸爸和他德國朋友背後的那家食品門店,讓沈珠圓視線一刻也沒法離開地是從食品門店裏走出地那個身影。


    那個身影雖然模糊但沈珠圓一眼就認出那是羽淮安。


    羽淮安當時穿著印有該門市的工作服,鬼使神差下,當晚沈珠圓給食品門市打去電話說要找羽,得到答複是,羽淮安上地是白天班,工作時間為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


    從那次在羽淮安家門口摔了一跤後,沈珠圓就再也沒見過他。


    沒錯,沈珠圓是為了看羽淮安才來到這的,不過,這僅限於她的單方麵行動,遠遠地或者是偷偷地看上一眼,有可能是好幾眼。


    沈珠圓需要確定一些事情,有些時日沒見了,會不會忽然地對羽淮安沒感覺了,從前,她單是經過羽淮安住的地方心都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此刻,沈珠圓花大價錢買的榴梿蛋糕正端端正正躺在冰箱裏,模樣可誘人了,那是沈珠圓精心為自己準備的慶祝禮物,一旦通過偷偷看羽淮安幾眼確認對他沒感覺了,她就會飛奔回家,打開冰箱美滋滋吃光那個榴梿蛋糕再給漣漪打電話,告訴漣漪我回來了,沈珠圓回來了。


    沈珠圓躲在食品門市卸貨區的一輛大貨車後,半小時過去,她還是沒看到羽淮安的身影。


    為以防萬一沈珠圓出門前把媽媽的絲巾墨鏡塞進包裏,又過去半個鍾頭,沈珠圓還是一無所獲。


    十一點半,沈珠圓牙一咬,把絲巾纏在了頭上,再戴上墨鏡,跟隨在幾名巴基斯坦員工身後進入食品門市,繞了一圈沈珠圓還是沒能看到羽淮安。


    沈珠圓在員工告示板找到羽淮安的訊息,羽淮安負責地是貨物排列工作,有可能羽淮安這會兒正在倉庫,頭巾和墨鏡起到不錯的效果,有人用阿拉伯語詢問沈珠圓在哪個園區工作,用手勢胡亂比畫了幾圈,打算溜之大吉,卻因腳步邁得大碰撞到可樂金字塔,幾百瓶飲料瞬間散落一地,這麽大的動靜不被發現都難,更糟地是,在若幹往這個方向移動的人影中沈珠圓看到了羽淮安。


    還有……


    和可樂一起掉落地還有沈珠圓的墨鏡。


    也就是說,羽淮安馬上就會知道撞倒可樂金字塔的人是誰。


    索性,沈珠圓扯下頭巾。


    果然。


    目觸到她羽淮安第一時間皺起了眉頭,沈珠圓衝著羽淮安做出了挑眉動作:沒錯,是我。


    隻是……


    與似乎要衝出皮囊的心跳形成鮮明對比地是來自於中樞神經傳達出絕望,砰、砰、砰砰它跳得比以往時候都來得強烈,也已不再是單純的跳動,它還摻和著酸酸楚楚的念想。


    一雙眼追隨著他,他往東就跟著往東、往西就跟著往西。


    羽淮安正在和店長解釋,碰倒可樂金字塔地是和他住同社區的鄰居,他的這個鄰居是出了名的冒失鬼。


    是的,冒失鬼。


    羽淮安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詞匯來形容此刻正呆呆站在那的女孩,如果不是蘇西姨媽,羽淮安倒是很樂意以旁觀者身份目睹事態發展,這是外國人開的商店,闖了禍可沒法說幾句對不起再賠個笑臉就能走人。


    “羽,你對那女孩有偏見。”前陣子,蘇西姨媽語氣嚴肅告誡他。


    那女孩?


    蘇西姨媽說那女孩在我們家門口摔了一跤,淚汪汪的,蘇西姨媽還說她一眼就看出女孩不是因為摔疼才哭的,女孩的眼淚是因為心靈受到傷害。


    當時,蘇西姨媽說是她“不小心”聽到了一些對話,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的對話,女孩很可愛,但男孩表現得很糟糕。


    羽淮安終於弄清蘇西姨媽口中的女孩是誰。


    可愛?摔了一跤在他人麵前輕易哭鼻子地絕對和可愛無關。


    “羽,你以後不準欺負她。”蘇西姨媽又是瞪眼又是叉腰的,末了,還附加上“羽,如果那女孩以後遇到困難你可不能袖手旁觀。”


    蘇西姨媽倒是很有先明之見。


    但蘇西姨媽的話是要聽的。


    顯然,那冒失鬼不懂德語,羽淮安隻能以闖禍者鄰居身份和店長進行協商。


    協商結果是賠償十六瓶摔壞的可樂,附加讓一切恢複原樣,恢複原樣過程不計入工作時間內。


    也就是說,羽淮安至少還得加班九十分鍾。


    為什麽得是他完成而不是那名闖禍者,店長說了,那一看就是菜鳥,還是特別菜的那種,他可不想連貨櫃都遭殃。


    如果說在和店長協商期間羽淮安還能做到心平氣和,那在他把可樂瓶一個個撿起重新堆砌時對他如影隨形的……


    對了,她叫什麽來著?


    叫什麽來著不重要。


    重要地是,羽淮安壓根不想看到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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