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燁想,許多年之後,他仍然會記得這一天。


    就在他堅持不住,想要一死百了的時候,他被救了起來。


    那個人還隻是個三歲的小布丁,卻會教導他活下去才有希望。


    如果母妃還在,一定也希望他能夠好好活著吧?


    他要活下去。


    哪怕是在異國他鄉苟活。


    梨梨感歎了句:“還真是有些坎坷,那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


    “我要跟著你,我要跟在你身邊,哪都不去。”尉遲燁毅然道。


    “啪。”


    門口傳來瓷碗碎裂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尉遲燁的話,兩人轉過頭,就看見沈嘉清一臉震驚又憤怒的表情,腳邊是又一個碎裂的瓷碗。


    沈嘉清疾步過來,指著尉遲燁:“你說什麽呢!我妹妹才三歲,你就想欺騙孩子的感情了!?虧我還花功夫給你重新熬了藥!”


    梨梨一臉懵逼,趕緊樹袋熊似的抱住沈嘉清:“誤會誤會,哥哥你別急。”


    尉遲燁也懵得很,司空神醫一進來看到這幅場景,心疼地去撿起地上的碎片:“你這個不孝徒,為師這麽點瓷碗全被你禍害了。”


    沈嘉清委屈:“師父,是他......”


    “好了好了,藥煎的不錯,看來這段時間醫書確實背了好幾遍。”司空神醫誇道。


    沈嘉清立馬被轉移了注意力,變成星星眼:“真的嗎師父?徒兒一直盯著,不曾離開過視線呢!”


    司空神醫行醫多年,藥熬的如何一眼就能辨別。


    他也不是空穴來風,沈嘉清這藥雖簡單,可完全是他一個人單獨掌管火候、時間。


    這對一個六歲的小兒來說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這個徒兒果然是有點天分在的。


    司空神醫笑道:“師父還能騙你不成?好了,你去隔壁看著,那個人快醒了。”


    “好!”


    沈嘉清立馬忘了尉遲燁這個人,飛一般跑去了隔壁。


    尉遲燁一聽他舅舅醒了,也掙紮著要下床,被梨梨按住:“等等呀。”


    司空神醫把門關上,麵色平靜地把地上的藥擦幹淨。


    尉遲燁凝視著梨梨,安靜了下來。


    是她救了他,他聽她的。


    司空神醫給他把了脈難得調笑道:“五皇子這身體從小養的不錯,不喝藥也是沒有問題的。”


    尉遲燁想起了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有點低落,又想起他剛剛害得人家打碎了兩個碗,有點愧疚。


    “對不起,我會賠的。”


    梨梨還挺喜歡這個小皇子的,雖然剛剛有點應激,不過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司空神醫挑眉:“賠?這些藥材都是老夫親自采摘,親自晾曬,外人難求一藥,你現在身無分文又身處異國,你拿什麽賠?”


    梨梨短暫地掃了眼司空神醫,司空神醫似乎有意在給尉遲燁找一個光明正大留下來的借口。


    果然,尉遲燁不僅沒有喪氣,反而十分激動道:“我可以給梨梨當護衛,留在梨梨身邊保護他!從現在開始,我就不是什麽大金的五皇子了,我叫沈葉,是梨梨的人!”


    梨梨:“?”


    為什麽要給她當護衛?


    她又不需要,她有五個哥哥還有那麽多家人保護呢。


    “不可以!”


    追風破門而入,眼含敵意:“梨梨小姐,他終究是大金的皇子,大金如今朝廷局勢混亂,指不定什麽時候又要與南晉開戰,您三思啊!”


    要是讓殿下知道大金的皇子要留在沈家,鐵定讓他好看。


    別說太子殿下了,這麽大一個定時炸彈放在南晉裏,就算是他也發怵啊!


    誰知道日後會不會引起什麽麻煩來?


    一時間,三雙眼睛都聚集在梨梨身上。


    尉遲燁有些無措,他要是不留在梨梨身邊,他還能去哪裏?


    他不能回大金,他不想成為大哥和外公的累贅,那些追殺他的人找不到他,說不定就會以為他死了。


    死了也好,就讓他們以為自己死了吧!


    天下之大,哪兒都能去。


    可是,在他以為要死的時候,是梨梨救了他,也是梨梨告訴他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想留在梨梨身邊,哪怕是做個護衛,哪怕是個小廝!


    “梨梨,我能做很多事情,哪怕是小廝也行!”


    梨梨沒著急回答,而是安撫地拍了拍他,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梨梨待會兒來看你嗷。”


    說罷,梨梨就跳下小板凳,一溜煙去了隔壁。


    尉遲燁眼睜睜看著那抹鵝黃色消失,心裏一陣失落,卻也明白,自己的存在確實會給人帶來麻煩。


    他雖然並不知曉梨梨身份,但梨梨認識司空神醫,眼前這個護衛模樣的男人又對她如此恭敬,想來不會很差。


    追風鬆了口氣,默默看了尉遲燁一眼,問道:“你是大金的五皇子?那那個人就是你的舅舅,上官正中了?”


    尉遲燁抿唇,梨梨出去之後,他又恢複了那幅有些警惕的模樣:“嗯。”


    追風臉色古怪,大金皇帝病重,但是也沒到死的那一步,這些暗鬥就已經變成明晃晃的明爭了麽?


    瞧著那縮成一團的孩子,追風又覺得可憐。


    他們家殿下當初又何嚐不是為了那些兄弟殘殺之事才到這南林郡呢?


    上官正中費力地睜開眼,幾個模糊的人影慢慢變得清晰。


    全身的酸痛與疲憊還有四肢上傷口的疼痛不斷提醒著他之前發生的事。


    這是哪……?


    他不是在湖邊暈過去了麽……


    小燁呢?


    腦中嗡嗡作響,頭疼不已。


    沈嘉清眼睛一亮,立馬端上司空神醫囑咐好的湯藥,暗戳戳地想,這回總不會被打潑了吧?


    “你醒了?把藥喝了吧,師父說喝了會舒服一點。”


    梨梨還在細細觀察那把劍呢,聽到沈嘉清開口趕緊回頭去看。


    上官正中看了一圈,三個孩子,心中升起的警覺也絲毫沒有降低,下意識想去掏劍,隻掏了幾把空氣。


    “你在找這個?”


    沈嘉豪毫無壓力地單手提起來要遞給他,還順手耍了幾下,毫無規律,但很利落輕盈。


    上官正中一凝,他現在是不太清醒,可他記得自己的劍足足有二十八斤重,這孩子拿起來就罷了,怎的還能耍幾下?


    上官正中眼眸微眯,撐著床起身,卻不敢輕易去接那劍。


    細看,這孩子身量不小,力氣也不小,說不定是個會武的,那一番毫無規律的、看起來是胡亂甩的動作,有可能是在唬他。


    沈嘉豪並不知道上官正中在想什麽,一臉疑惑地把劍往前遞了遞:“你的劍。”


    上官正中虎軀一震,往後退了半分。


    這麽一動,上官正中覺得自己身上的傷口更加痛了。


    這孩子怎麽回事!


    明明隻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他怎會察覺到鋒芒來?


    上官正中輕喘著氣,沉聲問:“孩子呢?”


    說話間,銳利地眼神從未離開過拿著武器的沈嘉豪。


    “尉遲哥哥在隔壁呢,您別擔心。”梨梨道。


    上官正中一驚,這些人的口音是南晉人沒錯,他們怎麽會知道尉遲燁的名字?


    對了,那個圖騰!


    “你們對他做了什麽?”上官正中冷聲問。


    沈嘉清舉著湯藥手都累了,正想開口讓他先把湯藥喝了再說,結果一把小匕首不知從何而來,直直地穿過湯藥,向床上的上官正中去。


    上官正中瞳孔微縮,隻見他腰身一扭,如靈蛇般在狹窄的床上迅速翻轉。


    幾乎同時,那匕首“嗖”地一聲從他方才所在之處飛過,狠狠紮進了床後的牆壁上。


    沈嘉清手中的同音也再一次打翻。


    沈嘉清:“………”


    上官正中穩住身形,眼神中閃過一絲淩厲,緊盯著那被匕首破開之處。


    那匕首竟是從木門之間狹窄的縫隙進來的,不見來人卻能準確無誤地鎖定他的方位,竟有個高手!


    但長時間的失血已讓他身體虧空,上官正中兩眼一黑,差點就要一頭栽下床去。


    沈嘉豪嚇了一跳,趕緊把娶扶住他。


    上官正中有意避開,身體卻不聽使喚,隻得任由沈嘉豪扶住。


    梨梨皺眉,有些生氣地望向門口去。


    這要是把她大哥哥的老師給嚇住了怎麽辦,她上哪兒再去撿一個來?


    “追風哥哥,你真幼稚!”


    追風推門而入,眼神打量了一番匕首和上官正中的位置,突然飛身躍起,衝向上官正中。


    上官正中甩開沈嘉豪的手,眼眸一凜,飛快地躲開,反客為主,抬腿像他攻去。


    幾個來回間,兩人又回到原位。


    沈嘉豪看呆了。


    這上官正中身受重傷,昏迷這麽久,剛醒來還虛弱的很,對上追風竟然完全不落下風?


    豈不是說明比追風還要厲害?


    追風可是太子殿下身邊第一親衛,實力可見一斑,比追風還要厲害…….


    沈嘉豪仿佛看到了寶藏。


    追風眼底暗含尊敬,拱手道:“不愧是大金國的上官將軍,如此重傷尚能躲過,在下佩服!”


    習武之人論武時不分國界,隻比高低。


    上官正中二十歲領兵當帥,實乃豪傑。


    上官正中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如今這模樣,如何配得上稱我一聲將軍?說罷,要殺要剮隨你們便,但那孩子是無辜的,放他一條生路!”


    不是他不識好歹,他知道或許是這些人救了他,但這段時間被人追殺,連本國的人都不能相信,他又怎敢輕易相信別國人?


    上官正中心裏明白著呢,大金與南晉表麵和平,可隨著近年大金的局勢動蕩,兩國之間也愈發暗流湧動,雙方都時時刻刻緊盯著對方的動靜。


    這男子武功高強,看著不一般,不像是普通人。


    還有那個小女娃……


    上官正中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旁邊那個小女娃,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覺得這年紀最小的小女娃反倒是這裏頭最特別的一個。


    梨梨無奈,隻得過去把尉遲燁拉了過來。


    不讓他見見尉遲燁,怕是還得再打一場。


    尉遲燁乖乖跟在梨梨身後,髒兮兮的外衣早就脫去,隻剩下不算幹淨的裏衣。


    上官正中看到完好無損的尉遲燁,瞬間把他拉入懷中:“小燁!”


    “舅舅!”尉遲燁緊緊抱住他,“舅舅,我還以為……”


    “沒事的小燁,舅舅不會死的。”


    上官正中確定尉遲燁沒事之後,心中的防備才卸下幾分。


    “舅舅,是梨梨在洞穴裏撿到了我們,又讓司空神醫救了我們。”尉遲燁指著梨梨。


    上官正中看向梨梨,眼中閃過一抹深色。


    他們的藏身之處非常隱蔽,除非尉遲燁主動出去,否則絕對不會有人發現他們。


    可聽尉遲燁的意思,是她在洞穴裏發現的他們?


    好奇怪的女娃。


    “等等,司空神醫?”上官正中還沒來得及深想,便抓住了另一個重點,“你在說什麽?”


    尉遲燁重重點頭:“就是烏番曼將軍尋找的那位神醫,烏番曼的手下傷了司空神醫之後,被梨梨他們遇見帶回去治好了,並沒有死。”


    尉遲燁眼神篤定,不像是說假話。


    上官正中心裏更覺得奇怪了。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人沒有惡意,不會傷害他們。


    上官正中嘴唇微抿,看向梨梨:“能否讓我單獨與他說幾句話?”


    梨梨十分爽快:“好呀,那梨梨去給大家做學吃食吧。”


    說罷,就拉著一眨不眨星星眼盯著上官正中的沈嘉豪和一臉幽怨瞪著追風的沈嘉清出去了。


    追風莫名地對上沈嘉清幽怨的眼神,也跟在後麵出去了。


    梨梨哼著小曲要拉著幾分去山裏采蘑菇,沈嘉豪興奮地跟梨梨說:“梨梨,你看見那個人的身手沒有,好厲害啊。就算受了這麽嚴重的傷,也絲毫不輸追風大哥嘛!追風大哥說他是什麽,大金國的將軍?這也太厲害了!”


    梨梨笑:“大哥哥不害怕他是大金國的人嗎?”


    “這有什麽好怕的?大家都是人,又不是見了鬼,有啥好怕的。再說了,我看他就像好人!”沈嘉豪嘿嘿一笑,湊過去問梨梨,


    “追風大哥沒機會,這個也不錯嘛。梨梨,你說要是我去纏著他叫我習武,能成功嗎?”


    梨梨反問:“大哥哥想跟上官將軍學武呀?”


    “嗯!”沈嘉豪心急如焚,“梨梨,你說的話最準了,你快跟哥哥說說看,能不能成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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