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藥吃飯都端得是斯文有禮,動作間皆是賞心悅目。


    怎麽現在跟個毛頭小子一般?


    可她本來就是留下來找茬的,怎麽會放過他?


    本來想先來顆甜棗再來一巴掌的。


    沒想到他不要甜棗,自己爽快地喝了藥。


    桃枝坐在凳子上不動如山,眼神隨意在空中飄著,沒有落到實處,淡淡開口:“身子可爽利了點?”


    容且銜垂眼:“回師父,子銜好很多了。”


    桃枝看向容且銜,聲音微冷:“好了還不快去抄清規戒律?!為師隻有七天時間!七天要抄完一萬遍!你已經浪費了半天!”


    容且銜眼簾抬起,沒想到桃枝這麽一波操作,隻得應了下來:“是,師父,子銜立馬去抄。”


    說罷,他又是一番優雅下床,將碗輕放在桌上。


    從玉屏上拿過一件淺藍色外衫,將頭發撩起,待穿戴整齊後,他移步至案邊,開始提筆抄了起來。


    等抄完一頁,已過一刻,他發現桃枝還坐在房內。


    視線霎那間對上,容且銜一愣,筆上剛沾的墨隨著這一頓,滴到了宣紙上。


    他疑惑道:“師父不回去歇著嗎?”,視線移向門外。


    夜涼如水,層雲湧來,月光遮蔽,霧蒙蒙的光暈像宣紙的毛邊。


    似乎已經很晚了。


    桃枝原本在搓幹自己頭發,聞言輕輕瞥了他一眼,站起身來,走至他對麵坐下,“為師不信你,萬一你施了法術,或者讓傀儡人幫你寫了,若是刑罰堂的人追究起來,苦的是為師。”


    容且銜頓悟,這是來監工呢。


    不由哂笑,眉眼彎起:“那師父便看著子銜親手謄抄罷。”


    可桃枝手撐著腦袋沒一會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趴在案上睡了過去。


    夜深人靜,是欲念瘋狂滋生之時。


    足足盯了半個時辰,男子眼中充滿了濃烈的占有欲。


    窺視著那張充滿禁忌感的臉,他鬼使神差地湊身在桃枝唇邊停下。


    心中天人交戰。


    她是他敬重如山的師父,他可以嗎?


    另一道聲音響起:有何不可?她為了呈遇之棄你不顧,難道她對呈遇之當真沒有半點想法嗎?!她分明認出你來了,可是她卻不認你!


    溫潤如玉的公子眼中忽地騰起戾氣。


    溫和的聲音響起:可她是你師父,予你再生的恩師,如同長母,你這是有悖人倫,實乃大忌!還記得她教導的君子之禮嗎?!


    那道不羈的聲音笑道:哈哈哈,笑話,你摸都摸了,親也親了,就算是人倫你也早就違背了。怕什麽?!從小到大你搶過什麽?你又得到過什麽?連唯一真心待你的師父都抓不住,真是廢物!


    最後那道溫和的聲音歎出一聲:唉....若是讓她知道,恐怕....


    不可以!不可以讓她知道!


    容且銜瞳孔驟縮,就在這停滯一瞬的空檔,桃枝手臂有些僵麻,微抬起了臉,唇與唇輕輕擦過。


    容且銜猛地撤身,跌坐在團蒲上,唇上那一片觸感比親到額頭時的麻感更甚,如電流一般直通全身。


    他親了他師父!


    容且銜呆坐著,神情有些古怪。


    她剛剛有感覺嗎?


    會不會知道她教的徒弟並不如她所期盼的那樣。


    皎潔如月,溫文爾雅,高風亮節。


    而是,如此齷齪不堪?


    如果他是張望,不是容且銜。


    那阿銜應該還是她心目中的皎潔如月的徒弟吧?


    那道聲音又在嘲諷:可你幹的哪一件事情高風亮節,皎潔如月?縱火燒李暉,欺虎延期,殺張望奪名額,還有這一百年來為了到達渡劫期修為不擇手段,連老天都看不去你,將靈根給你劈廢,你這是在自欺欺人!現在還罔顧人倫,肖想師父!


    是啊,他也想高風亮節,一塵不染。


    可他是個卑劣的賭徒,肮髒不堪,他早已在放火的那晚,將自己作為賭注,下給了她。


    縱使他外表再清風朗月,端得溫潤如玉,可內裏早已腐爛。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另一道聲音最後響起:若是你承擔得起失去她的後果,讓你心中明月般的師父墜入塵埃,明珠蒙塵,被剔靈根,遭世人唾罵,你盡管去做吧。


    他,不敢!


    好不容易找到了她,讓她再次收自己為徒,又怎麽會輕易破壞這來之不易的相處。


    雖說使了點不恥的手段,可,那又怎樣?


    容且銜抬眸望去。


    女子眉眼恬靜,恰好夜風吹動她鬢角的碎發,落在了剛剛他輕觸過的朱唇,美得不似人間仙子。


    容且銜最後緩緩閉上了眼,再睜眼時,眼中的欲念已消失不見。


    他繞過案幾將桃枝打橫抱起,行至床邊,輕柔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後,走到旁邊的香爐處,燃起安眠的檀香。


    又回到案幾處,提筆抄寫清規戒律。


    抄到——


    「師徒之情,猶如父子,若有逾矩,必為天道不容,違者師父剔靈根,銷仙身,弟子廢盡修為,逐出宗門。」


    容且銜手一頓,字字認識,卻字字誅心。


    默了一瞬,他將這一行抄了下來,動作不緊不慢,絲毫看不出剛剛還為了這一行字內心掙紮過。


    落筆遒勁有力,行雲流水。


    仔細看去,還有幾分娟秀,幾乎與桃枝的字跡並無差別。


    ……


    翌日,朝陽順著雕花窗扇照進殿內,一縷風拂著樹木清香吹了進來,空氣都變得格外清新好聞。


    這是桃枝繼收徒大會過後睡的第一個好覺,格外香。


    她緩緩睜眼,發現自己躺在了自己殿內。


    睜眼第一問:張望抄幾遍了?


    這是被填鴨式教育支配的恐懼,臨近明天要默寫單詞了,卻怕自己昨晚沒背完單詞。


    睜眼第二問:張望是不是偷懶了?


    於是,她坐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整了整儀容儀表,步履從容邁出了寢殿,剛好趕上送早點的宗門弟子。


    桃枝掃了一眼玉盤中的吃食,是精致小巧的桃花酥、桂花糕,甚至還有韭菜餅。


    桃枝有些疑惑,她在幻迷森林三百年時其實已經辟穀了,用不上吃這個,雖然她在幻迷森林還是和容且銜保留著人間習慣。


    但宗門不知道,應該會認為她辟穀了啊。


    難道這個修真界和她認知的修真界不一樣???


    而且前些日子不見送,今天為什麽會送來符合她喜好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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