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袖默默收回柔荑,看都不看他一眼。


    徑自鑽進了樹林裏!


    不多時又催馬而出,揚鞭遠去。


    “丫頭,丫頭!”


    李班頭追趕了幾步,眼看追之不及。


    垂頭喪氣的轉回身來,卻見那羊腸小道上。


    黃玉書正擎著鬼頭刀與徐彪、李三福二人對峙著。


    他又是一聲長歎!


    上前命二人收起鐵尺,搖頭道。


    “不想南淮莊裏,還有你這一號人物。


    等事情了之,不如在縣衙裏討個差事如何?”


    這老陰避還是個能屈能伸的!


    黃玉書心中腹誹,順勢將那刀口倒轉。


    雙手送到李班頭麵前,嘴裏笑道。


    “等過上幾日您老大義滅親的名頭傳出去!


    怕就看不上我這鄉下泥腿子了。”


    聽到‘大義滅親’四個字。


    李班頭先是微微一怔,而後目光一厲。


    隨即又拍著黃玉書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


    “好小子,果然是個人物!”


    笑罷。


    他抄起那鬼頭刀,回頭吩咐道。


    “三福,你從車上搬個酒壇子下來。


    看看橋底下那怪魚還有活著的沒,有就先養在壇子裏!


    要是沒有,就撿些囫圇的回來。”


    李三福聞言臉色頓時垮了下來,期期艾艾的問。


    “叔,您.......您要那玩意兒幹嘛?”


    “大義滅親!”


    ~~~~~


    自打從七月初四立秋以來。


    通州境內就一直陰雨不斷。


    這不。


    才剛放晴沒幾天。


    淅淅瀝瀝的秋雨就再次浸潤了南淮莊。


    吱丫、吱丫........


    介字型的水井涼亭裏。


    黃玉書心不在焉的搖著轆轤。


    直到木桶撞的嘩啦作響,他這才晃過神來!


    忙探著胳膊把水桶摘下來,又把掛鉤別在轆轤上。


    踩著木屐飛也似的奔到了廊下。


    抬手想要掃去頭上的雨水。


    被束發的木簪紮了一下,他才悵然若失的記起!


    此時頭上早不是什麽板寸,而是一頭長發了。


    看來自己這適應能力也不咋滴啊。


    暗自嘲著。


    黃玉書拿絲瓜瓤捋了捋鐵鍋。


    一口氣倒進大半鍋水,歪著頭問。


    “爹,是現在就把水燒開!


    還是先等你把麵片擀出來?”


    “放著我來吧,昨兒你弄了半天也生不著個火兒。


    你去剝兩頭蒜得了。”


    “這不是下雨泛潮麽。”


    黃玉書有些底氣不足的爭辯著。


    沿著滴水的房簷到了西牆根兒,從蒜辮子上扯下兩頭來!


    蹲在窗戶底下掰開了,一瓣瓣的剝著。


    也就一會的功夫,他就又忍不住走起神兒來。


    三孔橋下的鬥智鬥勇,已經過去足足幾天了!


    他雖然還有種種的不適應。


    但也漸漸融入了這個世界。


    然而.......


    自己當下所處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是正兒八經的古代封禁王朝!


    還是存在妖魔鬼怪的平行世界?


    按理那晚在三孔橋的所聞所見。


    似乎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但這幾日找那些個三姑六婆旁敲側擊。


    打聽出來的種種細節.......


    卻又與曆史上的大明王朝並無出入。


    難,實在是難搞啊!


    不把這個疑惑搞清楚。


    黃玉書就連未來的奮鬥目標,都沒辦法確定下來。


    到底是該求田問舍,還是去求仙問道?!


    “這又在發什麽呆?”


    身邊忽然響起了黃老漢的聲音。


    黃玉書一抬頭。


    就見他端著半蒸簾麵片,正擔憂的望著自己。


    父子倆的目光剛一交匯。


    黃老漢就立刻變了臉,沒好氣的道。


    “剝個蒜也磨磨唧唧的,去!


    把葡萄都給我摘下來。”


    院子東南角支著個葡萄架。


    以前是爺倆專門消暑解乏的所在。


    黃玉書把剝好、沒剝好的,都一股腦堆在窗台上!


    拍去手上的塵土又在灶台邊拿了菜籃子。


    就準備過去摘葡萄。


    “回來!”


    黃老漢急忙叫住了他。


    轉身從門後摸出把油紙傘來,一揚手‘砸’進他懷裏。


    “這才剛好些,別跟隔壁林秀才似的。


    再坐下什麽病根兒。”


    林思正那病,可不是淋雨淋出來的。


    撐開紙傘。


    黃玉書快步到了那葡萄架前,把竹籃放在地上。


    矮身往裏探頭張望。


    就見裏麵琳琅滿目的,足足掛了百十串葡萄。


    而且個頂個的飽滿!


    其中一部分的個頭,甚至都有荔枝一般大小。


    “爹,咱家這是什麽品種的葡萄。


    竟長得這般大小?”


    “就是普通葡萄唄。”


    黃老漢一麵往鍋裏下麵,一麵隨口答道。


    “往年也不見這麽大,今年也不知怎滴!


    已經疏過好幾回果,卻還長出這麽些來。


    個頭也比往年大了不少。”


    話音頓了頓,他又道。


    “也不光是咱家的,村裏的瓜果樹田。


    最近都長的特喜興!


    連地裏的莊稼也比往年多收了三五成。”


    說到這兒,黃老漢掩不住的興奮,一番絮絮叨叨。


    “去年冬天一直就沒下雪!


    還當是要過個荒年呢,誰承想......”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黃玉書心中忽然一動!


    如果那些沾染了溺嬰怨氣的抱臉魚。


    也是直到最近才出現的話.......


    “片麵這就熟了,你摘完葡萄洗洗手。”


    “知道了。”


    黃玉書答應一聲,伸手去摘葡萄。


    但很快他又皺起眉來,回過頭問。


    “這裏有好幾十串呢!全都摘下來要是吃不完,豈不就撂壞了?”


    “沒讓你一下子都吃完,下午帶你挨家挨戶送些。


    你也順帶認一認人。”


    原來如此。


    黃玉書這才釋然。


    從東到西把那葡萄架掃蕩了一遍!


    足足往屋裏運了三四回,才算是收拾妥當。


    正洗手呢!


    黃老漢拎著木桶自外麵進來,往地上一頓。


    “你先撈一碗給隔壁送過去,看看他自己能煎藥不。


    不行就把藥捎回來。”


    “好。”


    黃玉書拿海碗挑了麵條。


    又盛了昨兒剩下的肉沫醬和早上的蘸澆絲瓜!


    打著傘出門,直奔隔壁林思正家。


    到了林家門前。


    隻見兩扇黑漆大門內八字似的勉強掛在門框上!


    似乎隻要隨手一碰,就會轟然倒塌。


    這是幾天前鄰村孫家兄弟幾個,抬著屍首堵門時砸壞的。


    想起那天的場景。


    黃玉書的心情就有些沉重。


    孫尚英。


    孫家老二的閨女,一個麵容清秀的十六歲女孩。


    正值青春爛漫的時候!


    那天卻生息全無的躺在門板上。


    屍首更被自己的父母叔伯,抗在肩頭招搖過市。


    隨後。


    孫家人又用聲嘶力竭的哭喊。


    斷了活人的前程,毀了亡者的清白。


    當天下午,李家登門悔婚。


    第二日。


    雍縣知縣,行文順天府!


    請求開革林思正的功名。


    這個結果。


    其實這大部分都黃玉書的預料之中。


    甚至他也稱得上是始作俑者之一。


    可他卻萬萬沒想到孫尚英會被逼自盡!


    甚至連屍首都成了這場鬧劇的籌碼與道具。


    如果早知道李班頭的‘大義滅親’。


    會以這種酷烈的形式展開!


    他那天絕不會提起這四個字!


    唉~


    黃玉書搖搖頭暗歎一聲,跨過門檻!


    冷著臉進到裏間。


    默默將那碗麵片放在了床頭的方凳上。


    “咳,咳咳!”


    形容愈發枯槁的林思正,勉強掙紮著自床上坐起!


    未曾開口又痛苦的幹咳不止,好半晌~


    才緩過勁來,強笑道。


    “多.......多謝了。”


    “你真想謝,就謝我爹。”


    黃玉書沒個好臉色的頂了他一句,壓根也不準備問他。


    徑自收走了床頭的藥包。


    打從孝期通奸的事情被揭發出來。


    林思正在南淮莊就成了人憎狗嫌的存在。


    也就是黃老漢心善。


    惦念著幾十年鄰裏的交情!


    非但幫他請了大夫,還一日三餐的供他吃喝。


    林思正的笑容愈發苦澀,卻還是拱手道。


    “那就勞煩賢弟,替我謝過黃大叔。”


    “等新藥煎好了,我再來收碗。”


    黃玉書答非所問的丟下一句,就準備返回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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