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陳老的擔憂,林嘯笑著搖搖頭。


    “那沒有。隻給了出版社使用權,著作權還在我自己手裏。”


    “那還差不多!”陳老放下心來。


    封柏然雖然不懂畫,但也看得出來兒子這畫畫得甚有水平,激動得直搓手,嘴角不自覺咧到了耳後根。


    隻有黎雅茹,眼睛裏的怒火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敗。


    事實勝於雄辯。


    她是懂畫的,林嘯的水平遠在牆上的畫作水平之上,而且筆觸和意象的表達有一種一以貫之的統一性。


    所以,竟真的是兒子欺騙了自己和所有人嗎?


    啊!!!


    為什麽自己悉心栽培的兒子,竟然比不上一個私生子?


    她的人生好失敗。


    好想死。


    陳老拍著林嘯的肩背說:“好小子,你這五十幅畫畫完後,把原件帶來,我們來探討一下,給你辦一個個人畫展。


    “至於牆上這批畫,我會馬上安排人把作畫人的名字改成你的。


    “關於名字,你是繼續叫林嘯,還是要改姓封啊?或者幹脆取個筆名?”


    封柏然忙插道:“那自然是要改回封姓的。就叫封嘯好了。”


    黎雅茹咬唇,怒道:“他改姓封,那起兒怎麽辦?起兒萬一回來了,他封家長子的地位還算不算?”


    林嘯和封起是同一天生的。


    林嘯似笑非笑道:“既然封太太這麽抵觸我,正好我也不是很想進封家受氣,我還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繼續叫我爸媽取的名字林嘯吧,陳老。”


    陳老不置可否,點點頭,“行。”


    封柏然急道:“誒誒誒,不可,萬萬不可。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陳老擺擺手,“封家的家務事,我管不到,也無意插手。你們自己商量。商量出了結果告訴我就行。”


    林嘯懶得管封柏然夫婦之間的齟齬,和陳老等人吃了午飯後,就開車去古樓醫院看小姨了。


    隔壁床的劉老太太因為回家後胡吃海喝,又被急診送回了醫院。


    經過搶救,有驚無險地活過來了。


    但林嘯小姨的病情卻突然惡化,常規的治療手段開始失效,童春妮嘔吐嚴重,吃不進食物,人肉眼可見地暴瘦了下來。


    期間配型過一次腎源,可惜不匹配。


    隻能繼續等待。


    童春妮臉色烏青,人有氣無力,眼睛早已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光彩。


    她拉著外甥的手,艱難囑托後事。


    “阿嘯,我死後,不必辦喪事,一切從簡。


    “也不用買墓地,直接一把火燒了,撒到樹林裏的一株大樹下。


    “清明節、中元節記得給小姨燒紙錢。


    “小姨拖累你了……


    “阿嘯,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生活……


    “小姨若在天有靈,會一直保佑你的。”


    盡管心裏早就有預感,這一天遲早要來臨,可真到了這一天,林嘯心裏還是很不是滋味。


    他安慰小姨道:“小姨,您別擔心錢的事兒,我現在很有錢,不夠我還可以找封柏然要。


    “您是真的想把骨灰撒到樹下麵嗎?您不想和我母親葬在附近麽?”


    童春妮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道:“怎麽不想?


    “我不能這麽自私,死了還給你添麻煩。


    “也不知道死了之後,還能不能和你母親再遇見。”


    林嘯明白小姨的想法後,暗暗決定,要給小姨買一塊墓地,最好和父母近一些的地方。


    童春妮終於還是沒熬過這一年的最後幾天,於十二月二十六號去世了。


    因為老家也沒什麽親人了,林嘯沒有大辦,隻在江城的殯儀館內簡單搭設了一個靈堂,他固執地為小姨守了三個晚上的靈。


    期間,儲盈盈一直陪在他身邊,林嘯趕都趕不走。


    林嘯沒有告訴其他人,知道的隻有在古樓醫院實習的儲盈盈。


    但不知為何,第三天韋若蘭、紀然、白悠悠、宋晴柳、蒙凡雪、尤婉君全都一身黑的來了。


    按說,林嘯整個人會麻上加麻。


    但很奇怪,他那天除了一開始有些驚詫之外,後麵全程都很平靜。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死生之外無大事。


    更何況,他和這些前客戶們都已經結束了。


    沒關係了。


    不管她們打的什麽主意,那都是她們的事情,和他有什麽關係呢?


    她們一個個給童春妮鞠躬,燒香,林嘯麵無表情地回禮,一句話都沒說。


    他不想說話。


    也不想社交。


    女客戶們似乎都懂得了林嘯的沉默和悲傷,沒有人挑他的理,反而一個個的都以同情和理解的目光深深地凝望著林嘯。


    女客戶們見著同樣穿一身黑裙,在鬢邊簪了一朵白絨花,卻以主人自居,給她們端茶遞水的儲盈盈時,目光登時都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她們心裏翻江倒海,一肚子的想法和揣測,卻礙於林嘯的特殊時期,誰也沒有拿這事兒去問林嘯。


    倒是尤婉君,拉著儲盈盈到一旁,小聲問她:“儲盈盈,你這是幹什麽?你怎麽整得和女主人似的?林嘯同意了嗎?”


    儲盈盈擺擺手,壓低聲音道:“他心情不好,沒工夫搭理我。我是自願留在這裏幫忙的。”


    尤婉君白自家閨蜜一眼,“出息!你就這麽上趕著,林嘯就算和你在一起了,以後也不會珍惜你的。醒醒吧,姐妹。”


    “不會的。林嘯是個什麽人,我再清楚不過了。他是個重情義的人,一旦認定了,肯定不會變的。”儲盈盈嘚瑟道。


    尤婉君抿了抿唇瓣,欲言又止。


    突然,輪椅聲響起。


    兩人扭頭看過去,隻見是戴著一頂黑色麵紗帽的蒙凡雪。


    尤婉君忙和蒙凡雪打了個招呼:“嗨,小凡,你還沒走呢?”


    “君君姐不也沒走嗎?”蒙凡雪似笑非笑地回道,眼睛卻落在儲盈盈那張俏麗無雙的臉上。


    儲盈盈訕訕一笑,抬手和蒙凡雪打了個招呼:“又見麵了。”


    蒙凡雪淡淡唔了聲,眼睛裏蘊藏著一股不悅和隱忍。


    與此同時,宋晴柳和韋若蘭也走了過來。


    “你們仨在這兒聊什麽呢?”宋晴柳笑嘻嘻問道。


    韋若蘭一邊走,一邊回頭打量紀然。


    紀然和白悠悠站在長滿爬山虎的牆根下,兩人中間隔著一米的距離,此時爬山虎的葉子已經枯萎了,不複夏日的蔥蘢。


    林嘯跪在靈堂裏,耳邊卻傳來外麵女人們的說話聲,聲音不大,因此聽不清楚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麽。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提醒林嘯,“林先生,時間到了,咱們該送親人上路了。”


    意思是送去火化了。


    林嘯雙膝跪得早已麻木了,他點點頭,雙眼無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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