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朝露覺得暑假真是幫了她大忙,她和蔣明鏡撒謊說自己去逛、去玩、去旅遊,都不會引起他的懷疑,加上蔣明鏡最近確實也忙,應該沒有顧及到她。


    她直覺藥方室和那個財務都有問題,這藥方恐怕不是這麽好拿的,不過先一探究竟興許能發現些什麽。


    第二日,賀朝露早早到了賀氏藥廠,藥廠負責人吳平安一早就跑來給她開廠門。


    “謝謝您吳總,害您一大早跑一趟。”賀朝露露出三分笑意,沒到眼底。


    吳平安第一次見賀餘成的女兒,也是第一次知道賀餘成還有女兒,臉上堆滿笑,做出了請的手勢:“哪裏的話,賀小姐,您要做什麽要查什麽東西隨時吩咐。”


    賀朝露側身進入藥方室,門關到一半頓了下來,衝著將要走的吳平安道:“吳總,那我就不客氣,把藥廠三年的賬本給我,還有所有供應商和客戶的信息,合同,產品介紹。”


    吳平安的臉突然臭的像吃了一碗螺螄粉似的,攥著衣角的手暗示著他心有不滿,臉上卻依舊堆笑:“好嘞,您等一下,我這就叫人拿過來。”


    等出了門口,吳平安衝著跟在屁股後頭的兩個秘書道:“給她,所有文件有用沒有的全部丟給她,她不是要看嗎,讓她往死裏看。”


    一個秘書點頭道:“好嘞。”


    另一人問:“老大,這莫名其妙的,老頭怎麽冒出來個女兒,藥廠絕對不能落在她手裏啊。”


    吳平安斂了斂神色,他當然知道賀朝露來工廠興許是老頭冒出退位的想法,想讓女兒來提前適應適應,但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他隻能先觀察看看,再想下一步的動作。


    賀朝露關了藥方室的門,在室內轉了一圈,裏麵全都是放置紙質藥方的文件盒子,文件架上擺放的都是中醫相關的書籍。


    隻在一個角落的書架下方的櫃子裏,發現一個保險箱,設置了密碼,她試了兩次打不開。


    她起身先看藥方,藥方分為一般、暢銷、無用、日常幾個類別,分別放置在不同的櫃子裏,用文件夾密封。


    她隨意拿起一張來,手上沒拿穩,藥方紙落到了地上。


    藥方是用宣紙寫的,除了編寫成冊的放在書櫃,其他的都是一張張放置在文件夾中,但是半生半熟宣質地比較薄,一落地就好似旁邊吹了一鼓風似的,把藥方吹進了櫃子下麵。


    賀朝露蹲下,打開手機手電筒,匍匐在地上低頭想去找,是看到了藥方,卻也同時看到了櫃子底下有一本黑色筆記本,藏在最深處。


    她把兩樣東西拿出來,撣了撣書上的灰塵,藥方則被仔細收藏,拍了照重新放入文件夾。


    然後坐到紅木官帽椅上,打開桌上那本厚厚的黑色筆記本。


    入眼是再熟悉不過的字體,趙體行書,哥哥從小練書法,最愛趙孟頫的行書,因而即使寫硬筆字也會不自覺模仿趙體。


    竟是哥哥寫的書,裏麵盡是他對於藥廠詳盡的理解和規劃,也有些對於中藥的理解,可大部分竟然都是他的日記。


    她不知道陽光開朗的哥哥,竟然有寫日記的習慣,而在日記裏,她發現他不為人知的一麵。


    她一頁頁仔細閱讀,生怕錯漏一個字,看著裏麵的文字仿佛哥哥的樣子躍然於紙前,這樣的哥哥她從未見過,也從不知曉。


    厚厚的筆記本,記載了哥哥從遇見她之前到去世前的各種事,本子因書寫很多而變得膨脹,合上書頁都有些難。


    她知道了哥哥得知自己有個妹妹時的喜悅,卻也在偷聽到父親把妹妹帶回來目的是為了利用妹妹的美貌去嫁人來獲取權勢和金錢時,而感到難過。


    她知道了哥哥從小過得不幸福,壓抑,父母經常爭吵,並不相愛,父親隻是把他當做傳宗接代的象征,也利用著深愛他的施鳳瀾,施鳳瀾揮霍盡家產也沒能阻止花心的父親跑到外麵去找女人,因而把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了他身上,施鳳瀾對他既愛又嚴厲,但那些嚴厲和愛卻又帶著討好。


    施姨會讓哥哥去討好父親,隻為了讓父親在家裏留下來一晚。


    知道父親重視孩子學習,會逼迫他好好學習,如果哥哥考了九十九,隻離滿分差了一分,他就會害怕回家,因為等待他的不是慈母的笑容,而是巴掌和戒尺。


    他其實很怕疼,也曾向母親討饒,可施姨從來不聽,隻有他考了滿分,她拿著他的試卷去向父親討好時,才會對他展露一絲笑容。


    次數多了,他也不願意再說疼,不願意向母親訴苦。


    他隻是壓抑地努力,壓抑地做到最好,壓抑著他原本的性格,來乞求母親不要打他,乞求母親看他一眼,說一句愛他,討好著母親。


    這也是為何他畢業後,會放棄美國邀請的高薪工作,回來賀氏製藥幫忙的原因之一。


    賀朝露看得太過投入,直到門被拍的啪啪響,才意識到外麵有人找她。


    她趕忙擦了擦眼淚,把筆記本藏在抽屜裏去開門。


    那個剛剛跟在吳總身後的秘書,帶著兩個穿著研究員衣服的人站在門口,笑臉相迎:“賀小姐,您要的資料來了。”


    賀朝露點點頭道:“放門口吧,我自己會拿的。”


    “好的賀小姐。”秘書趕緊吩咐兩人:“放在櫃子旁邊吧,您方便拿。”


    幾人退了出去,賀朝露瞥了角落的資料一眼,堆得足有一人高。


    她沒去看,還是拿出了筆記本繼續看。


    哥哥寫道保護她是因為不希望自己和他一樣經曆不開心的童年,壓抑的人生,不希望賀家毀了她,希望她能夠開開心心的生活,直到他知道了父母正在想方設法出賣她,想把她嫁給陳家的陳明遠。


    賀朝露知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可哥哥每次都會幫她半路阻攔下來,卻也不告訴她。


    她如今才知道除了陳家的孫子,還有好幾個人曾是他們物色的女婿人選,在筆記中,哥哥不止一次提及,為什麽缺錢到要把女兒賣了的地步,他發現工廠的資金流有問題。


    工廠沒有自己的產品,都是給別人做代加工,原先甚至直接從上遊買來貼牌賣給下遊,隻賺中間的差額,卻總在生意做不下去的時候,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資金,救了工廠一把,而那些資金的源頭,都是莫名其妙的項目立項,莫名其妙的收入。


    他問過父親幾次,父親發火讓他不要多管閑事,起初他沒在意,後來奇怪的項目越來越多,父親的心腹那個財務總監又從來不聽他的,他不得不順藤摸瓜去查。


    調查了好久才發現,父親在同一些日韓的外商做交易,而交易的東西並不是中藥或是中成藥成品,而是中藥方。


    中藥、中成藥的精髓就是中藥方,買斷之後對方甚至可以自己種植中藥材,來配置中藥,也就是說有了方子可以根據這方子,精進研發,調配出新的藥品,對方先行投入生產,申請專利,今後這些原本屬於老祖宗的東西,我們要不就問他們買,要不每做一批仿製藥,都要給外商大筆的專利費用。


    交易的外商大多數是日韓來的,所以那時,父親才配了一個會多國語言的秘書,所以那些資金款項才來路不明又金額巨大,因為父親賣了工廠最值錢的東西。


    父親一直以來支支吾吾不說想來也知道這樣不對,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對不起老祖宗,賀家祖輩行醫,祖父又靠祖輩的積累,種植中草藥發家。


    哥哥在日記中一手行楷寫下:懸壺濟世為蒼生 妙手回春丹心厚。


    這是賀家的家訓,中醫不似西醫,這才是中醫世家該做的事,該有的魂。


    賀家要生存做不到懸壺濟世,但也不至於把老祖宗的東西賣出去。


    父親自知這樣不對,不敢告訴任何人,卻也靠著賣藥方掙了許多錢,以至於之後工廠出事兒,他已經習慣性地去靠賣藥方了事。


    哥哥說除了保險櫃裏父親說的那本珍藏,至他發現為止,賀家祖傳的藥方和所有父親走南闖北搜羅來的藥方,已經被父親賣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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