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等鬆音回宿舍,把包一放,便埋怨她:“阿朝,你怎麽回事兒,突然就消失了,也不和我說一聲,還好主持人提醒我你已經走了,我幫你領了獎。”


    賀朝露已經上床了,背對著她,轉過身子,咳嗽了兩聲:“對不起啊,阿音,剛剛有些不舒服,可能有點發燒了就早早回來了,還沒給你發信息呢。”


    鬆音立馬擔心了起來,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形式,她一腳踩在梯子上,爬上來看她,臉色是有點蒼白,“怎麽了這是?”說著手便撫上了她的額度,又摸了摸自己額度,嘀咕道:“好像是有點燒,吃藥了嗎?”


    賀朝露點點頭,發燒是騙她的,隻是想找個沒去領獎的理由,蒼白卻是真的,是被嚇的蒼白的。


    鬆音有些內疚道:“那你趕緊睡覺吧,好好休息,對了,你的獎狀給你看,又有獎金可以拿了,羨慕死你了,我才二等獎。”


    鬆音跳下去,又拿著獎狀揮了揮,她不知道的是她早就看到過了,她就知道蔣明鏡會處理後續,看著她揮動的獎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微笑:“太好了。”


    ……


    蔣明鏡自獎學金頒獎後,再也沒出現過,她反複回想同蔣明鏡說的話,覺得並沒有什麽逾矩之處,更遑論讓他產生錯覺。


    她想於他這樣身居高位的人而言,一時心血來潮,想要得到,雖然一時下了他麵子,但時間一長,身邊鶯鶯燕燕環繞,上趕著的女人成群結隊,恐怕早就把她忘到九霄雲外了。


    金秋十月,空氣裏彌漫著桂花香,賀朝露緊了緊身上的白色羊羔毛外套,往教學樓走去,路過草坪竟瞧見低矮的灌木叢葉子都布滿了霜。


    趁著國慶假期,她找了幾家私家偵探,最後敲定了一個比較靠譜的中年人,上周開始他已經展開調查,所以資料都會定時共享給她。


    五尊佛雕已經賣出去了,今日是這幾個月來難得放鬆的日子,她卻鬆懈不下來,準備去自習室看會兒書。


    秋意漸濃,滿地落葉,剛到樓下,手機鈴聲響起。


    她一看來電顯示,竟是私家偵探,今天並沒有到兩人約定的約定的時間。


    她疑惑地接起電話,隻聽那頭壓低嗓音說:“我被盯上了,可能是陳家派來的人,這兩天我查到陳明遠這段時間好像一直在和賀餘成接觸,兩人應該有什麽交易,但我昨天黑了你父親的郵箱,今天就發現被盯梢了,你這幾天小心些,先掛了。”


    “好,你也小心,注意安全。”


    之後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忙音。


    那天之後,賀朝露就再也沒能聯係上偵探,她這幾日都有些忐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今天早課,鬆音和她六點就起床去食堂吃早飯,食堂兩個大電視常年的頻道都是江州市新聞台,聲音永遠開到最大,響徹整個食堂,尤其在一大早沒什麽人的時候,特別清晰的三百六十度立體聲。


    “據悉,9月25日淩晨一點,臨川區環衛工人在長河街道一個下水道發現一具無頭男屍,經警方初步判斷為他殺,截至目前經dna驗證比對,已證實是本市和誠谘詢有限公司總經理和某,死者和某(38歲),離異,與前妻育有一女,公安機關迅速調集力量目前正在積極開展偵破工作,案件詳細情況仍在進一步調查中,請廣大群眾不要輕信社會上的傳言,不要……”


    聽到這個公司,賀朝露猛一抬頭,一張黑白照正在電視屏幕中央播放,上麵的人赫然是她找的私家偵探和真。


    怎麽會!?他怎麽會死了?


    手中的筷子掉落,嚇了鬆音一跳。


    “怎麽了?”


    賀朝露著急忙慌把筷子從地上撿起來,搖搖頭,斷斷續續地說:“沒什麽。”


    “你冷嗎?怎麽發抖啊,最近降溫是蠻厲害的,你多穿點。”鬆音叮囑道。


    賀朝露卻站了起來,急忙說:“鬆音你慢慢吃,我突然想起來有個很重要的東西落在宿舍了,去拿一下,你先幫我簽個到,我可能會遲到。”


    “啊?怎麽這麽著急啊,先吃完飯再說唄……”


    還沒等她說完,賀朝露轉頭就走了。


    她騎了個車到佛雕工作室,這裏是她能想到的比較安全的地方,除了哥哥,沒有人知道這裏。


    放下包,撥通了對方的電話,打了三個都提示關機,無頭男屍,雖然有一些可能他還活著,但都經過dba驗證比對,恐怕真的已經凶多吉少。


    她在院子裏來回踱步,查前幾天的新聞,現在已經是28號了,偵探給她打電話那天是25號,按照屍體發現的時間,也就是他在當天淩晨就已經死了,是那夥人殺了他嗎?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她嚇了一大跳,沒反應過來,還以為偵探回電了,接起電話就說:“喂,你怎麽樣了?還好嗎?”


    對方停頓了一下,說:“請問是賀朝露賀小姐嗎?”


    賀朝露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是。”


    “您好,我們這裏是繁星醫院急診,您的親屬顧澤蘭目前正在icu搶救,緊急聯絡人有一位設置了您,目前我們聯係不到其他人,所以給您打電話,還請您盡快過來。”


    “你說什麽?”顧澤蘭,她怎麽會去醫院搶救?


    賀朝露難以置信,一天之內,有兩個和哥哥關聯的人出意外。


    對麵說:“具體也不清楚,送過來的人說是跳樓自殺。”


    “好,我馬上過來。”賀朝露掛了電話,出門立馬打了輛車。


    半小時後,到了繁星醫院直奔急診室,她氣喘籲籲地問值班護士:“人怎麽樣?”


    護士也忙得不可開交,一臉不耐煩:“還在急救,已經沒心跳了,你出去擋到人了。”


    急診室的簾子被略微拉開一些,她看到一個渾身是血,已經摔得血肉模糊的人躺在上麵。


    這一幕,不亞於那日她看到哥哥渾身是血的屍體,一股惡心湧上喉嚨,她衝出急診室,找了個牆角吐了起來,一股股反胃,卻什麽也嘔不出來。


    顧澤蘭把緊急聯絡人設置成了她,是不是意味著她早就知道自己要出意外了所以提前設好了聯絡人,來提醒她。


    繁星醫院是公立醫院裏全市最好的三甲醫院,若是他們也救不活,顧澤蘭活下去的希望就渺茫了。


    她不由得聯想到私家偵探,兩人相繼出事,她不相信顧澤蘭是自殺,從她上次和她的談話看,她雖思念哥哥卻也不敢繼續查下去,不然她不會因為矛盾去寫下那封信,若按照她的性子,穩穩當當做好老師,何必要自殺,又何必將她這個隻見過一麵的人設為緊急聯絡人。


    最令她恐懼的是如果顧澤蘭和和真遇到的是同一撥人,那麽陳家恐怕遠比她想象的恐怖,人命對他們而言一文不值,所以為了掩蓋罪行,他們甚至不用親自動手,就有人解決了。


    她坐在手術室外良久,一對中年夫婦才趕來,應當是顧澤蘭的父母。


    她抬頭看著醫生指向蹲在牆邊的她,醫生又說了一遍情況,兩位鬢邊蒼白的老人正流著淚,懇求醫生救他們女兒一命。


    看他們走過來,賀朝露扶著一旁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你是蘭蘭的朋友嗎?謝謝你啊,幫蘭蘭交了醫藥費,我們是她父母,等下我把錢打給你。我們蘭蘭命苦啊,怎麽會發生這種事。”顧母說著又忍不住落淚。


    賀朝露此時幾乎是心灰意冷的,坐在手術室外的兩三個小時,她想了很多,努力抑製自己的不安,但還是忍不住去想會不會是她找人調查,才惹得對方惱羞成怒,針對顧澤蘭,垂眸盡帶著疲憊和愧疚,聲音微沉:“不用了,叔叔阿姨。”轉頭看了眼手術室:“希望她能夠平安度過,相信好人會有好報的。”雖然隻有一麵,但她卻覺得她一定是個很好的人,所以哥哥才會喜歡她。


    她問:“對了,請問下蘭蘭平常同你們一起住嗎,最近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麽異常?”


    顧父聽到這便有些氣憤:“學校沒有派任何人過來,就開始對我們說蘭蘭是自殺,不相信。”頓了下,斬釘截鐵地說:“我家蘭蘭絕不會因此自殺的,她從小就性格開朗,學舞蹈多年,又堅強又能吃苦,一直都是樂天派,即使偶爾消沉,對她來講都極易跨過去,所以蘭蘭絕不可能自殺,等蘭蘭平安,我們一定要為蘭蘭討回公道。”


    聽了這番話,她更加篤定顧澤蘭不是自殺,學校或許在欲蓋彌彰,夜涼如水,兩位老人叫她先回去休息,她不肯,一直等到淩晨兩點醫生宣布顧澤蘭脫離生命危險,才放心離開。


    她其實還是有些不放心,醫院人員混雜,她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趁此圖謀不軌,走前再三叮囑顧父顧母,一定要留一個人守在醫院裏。


    ***


    早上四點,出租車在校門口停下,校園內靜寂無聲,遠處地平線上有一層淺薄的淡橘色朝霞。


    賀朝露熬了一晚上,已經快24小時沒有睡覺了,她累極了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心情也跌入穀底,緩步往宿舍走去。


    走過寬闊的林蔭大道,兩旁的銀杏樹落葉紛紛,黃色的落葉鋪滿了道路,北方的路多數比南方寬闊些,更別說校園裏了。


    隻是她住的女生宿舍在最後一棟,要經過一條狹窄的小道,來往車輛行人隻好適當禮讓,背後有一輛小麵包車開了過來,引擎聲音很響。


    一般車輛不能駛入校園,早上四點,想來是灑水車或是垃圾車能在校園內行駛。


    可這條道路狹窄,興許麵包車通不過去,她正準備識相地避讓它,退到一旁,卻發現身後的車子很不對勁,竟然加速衝了過來。


    在車子離她隻有兩三米遠的時候,她終於意識到了這輛車是衝著她來的。


    她趕緊跑了起來,可已經來不及了,對方速度越來越快,前方是三岔路口,車子速度太快,如果像人一樣突然轉彎必定會翻車,她努力衝刺或許還有機會躲過去,本來已經極度疲憊的她,也許是腎上腺素飆升造成的極強的求生欲,讓她瘋狂跑入了三岔口,事後她隻覺得這輩子都沒跑過這麽快。


    一轉彎走上人行道,慣性讓她沒有很快停下來,摔了一腳,她趴在地上,微微抬頭,就看掃眼前有一輛黑色越野,像風一樣往前開去,隻聽到身後一聲巨響,她抱頭後,又轉頭瞧見那輛還未來得及轉彎的麵包車已經被這輛橫向來的越野車撞翻了。


    她起身還沒反應過阿裏,越野車竟然倒車直接駛離了現場。


    她隻擦破了些皮,麵包車側翻後,司機被壓在了車裏動彈不得,人已經血肉模糊正在哀嚎救命。


    她往後退了兩步,車子就已經爆炸了,火光漫天。


    她報了警,鬆音趕來醫務室時,醫生正在給她擦拭碘酒。


    “怎麽樣,人沒事吧。”鬆音一臉擔心。


    賀朝露搖搖頭,把頭靠向她,她已經消失了一天了,也累極了,鬆音什麽也沒問,隻摸了摸她靠在她肚子上的腦袋,安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醫生出去後,醫務室就隻有他們倆人,賀朝露才開了口:“我想......我們最近需要保持點距離,我可能不太安全。”


    鬆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問:“到底怎麽回事,賀朝露,你不要說這麽些屁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鬆音是這忘恩負義的人嗎?”


    她垂眸,深深歎了口氣:“說來話長,或許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是和我家裏有關,本就不關你的事,如果因此牽連,我會愧疚。”


    這時,手機提示音響起,鬆音看了一眼,把手機遞給賀朝露。


    學校果然冷處理了這次事故。


    鬆音說:“我去看了現場,太慘烈了,不太像是意外,正常誰在學校裏開這麽快。”


    賀朝露抬眸,點點頭:“那輛車是衝著我來的,但是後麵又有一輛車把它撞了,所以我也不太明白是怎麽回事,在我弄清楚之前,我想你別摻和進來,離我越遠越好,好嗎?”


    鬆音看她乞求的眼神,她是本地人父親又做了些地產生意,道聽途說也總歸聽過些八卦,些微知道些賀朝露的情況,可她知道賀朝露是什麽樣的人,不熟悉她的人隻覺得她高冷難以接近,實際上她永遠都會為親近的人考慮,既然她開了口,想必早就做好了決定,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鬆音點了點頭,把她推倒,替她蓋好被子,有些心疼道:“好,你先睡一會兒,我陪著你,後麵如果你有要我幫忙的,隨時聯係我。”


    賀朝露覺得恐慌湧上心頭,幾天之內與哥哥有關的人都收到生命威脅,這幫人究竟是誰,如果是陳家,他們敢在光天化日殺人,進入校園,搞定校方,真的能這麽有恃無恐嗎?


    睡了一上午後,她趕去古建項目的教室,路上經過早上的地方,已經被清掃地一幹二淨,連帶著滿地焦黃的銀杏葉,隻留下水泥地上發黑的痕跡。


    對方又挑在四點沒有人的時候對她下手,想必對她的行程了如指掌,這幾日,她變得極為小心,都在大白天去看顧澤蘭,等三天後顧澤蘭終於從icu 出來了,她才鬆了一口氣,不好的消息是醫生說由於她頭部受到了重創,不知道她何時會蘇醒,並且即便蘇醒也很可能長期是植物人的狀態。


    她這幾日,殫精竭慮,夜夜都無法仔細入眠,走過醫院長長的走廊,拐到角落無人處,她才深深呼出一口氣,情緒在此刻崩潰,她捂住嘴巴盡量不發出聲音,眼淚卻在兩頰落下。


    顧母同她說顧澤蘭是在學校的一個幾乎不用的實驗樓跳樓的,且當時天台的監控壞了,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之所以沒死,是因為恰好那實驗樓三樓有個平台,她先落在了一個窗戶的雨棚上,後又落在平台上,才撿回一條命。


    意外,哪兒來這麽多意外。


    加上她差點被撞,她懷疑是她找人調查,才導致惹怒了對方,如果真是這樣,那她才是那個害顧澤蘭的罪人,哥哥曾經要娶的女人,顧澤蘭才是最無辜的那個人,都是因為她,是她的錯。


    她這時才明白蔣明鏡說的那句話,以卵擊石,不自量力,她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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