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第一次看到岑希哭。


    在食堂被絆傷了腳的時候沒哭,被扣上油膩飯菜的時候沒哭,他們在小超市後麵找到她時也沒哭。


    她在短暫又漫長的高中生涯中踽踽獨行,捱過了一次又一次侮辱、謾罵和淩虐。看似脆弱不堪,卻隻哭過寥寥三次。


    第一次是得知方俞被拍了視頻那天。


    第二次是被顧小斐背上背的時候,藏在他背後,誰也沒看見。


    單調沉悶的泣音回蕩在女廁所裏,像是在痛苦蛻變中成長的小動物在拉長了脖頸嗚咽。


    周圍很安靜。


    明明聚集了那麽多人,卻沒有一個人出聲,隻是看著那個被校園霸淩磋磨許久的女生,很多人低下了頭。


    沈蕭然兜裏的手機震動,他掏出來看了眼,接通。


    “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長而直的眼睫下,眼神中不帶一絲情緒。


    岑希的哭聲漸漸減弱,到最後已經沙啞得不行。


    待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不好意思地離開男生懷裏,張小巴遞給她幾張紙巾。


    “這次哭個痛快,反正以後在一班大概也沒有哭的機會了。”


    “對!”


    “沒錯!”


    “絕對沒有機會了!”


    一班的同學們信誓旦旦。


    她抹著眼淚點點頭。


    她這次哭得是有點兒放肆了。


    從小醫生就告訴她,要避免用力用嗓,盡量保持情緒平穩,減少哭泣,避免聲帶狀況惡化。


    小時候她每次哭,岑父岑母都緊張得不行。


    不想讓父母擔心,不想讓家裏用來給她治療的錢打水漂。所以她很小的時候就比其他小孩兒能忍,忍著委屈,忍著不哭。


    漸漸地,就不愛哭了。


    這次是時隔多年的一次放聲大哭。


    張小巴卻沒有像岑父岑母一樣,著急地哄她,阻止她哭。


    有些事情,總是更重要一點。


    一道急促的腳步聲接近。


    “午休時間,你們一群學生聚集在這裏做什麽!還有沒有紀律了!都回教室去!”


    林自成原本在午休,不經意拿手機看了眼時間,才發現項姚之前暗暗讓人給他發的信息,匆忙套上外套就趕過來。


    欲如之前幾次那般,在事態擴大之前,利用老師的威嚴將其壓下。


    然而,這次散開的學生卻寥寥無幾。


    他見幾個一班的學生依然八風不動地製著項姚那幾個女生,嗬斥道,“你們幾個哪個班的?對我們班的女同學動手動腳!還不快放開!”


    並沒有人放開。


    趙偉對著他做了個鬼臉,“不放不放就不放。這幾個是女同學嗎?難道不是幾個女瘋婆子嗎?”


    他看著項姚,嗤道,“喲,還搬救兵?今兒個就算是校長來了,我們也不放!”


    項姚恨恨地瞪著他,咬牙切齒,“你給我等著……”


    趙偉點點頭,吊兒郎當,“我等著,等到天荒地老也沒事兒。”


    林自成指著他,“你們幾個是一班的吧!老龐教的什麽學生?你們再不知悔改,我就向學校報告了!”


    顧小斐罵道,“我去你的!你也配說老龐?”


    林自成被罵得臉上無光,準備上前親自將幾人拉開。


    眼看他要動手,沈蕭然擋在同學麵前,垂下眼眸,淡聲道,“林老師別急,等警察上門之後,我們自然會放開她們。”


    “什麽……”林自成錯愕地仰頭看著眼前比他高了不止一點半點的男生,即使自己年長,並且對方看上去溫和淡然,卻依然感受到一種類似於上位者濃濃的壓迫感。


    張小巴和岑希看著那邊的情況。


    聽到“警察”一詞後,岑希不安地看向張小巴。


    “我們還沒報警。”他從口袋裏掏出華國人給他置辦的手機,點開撥號界麵,遞到岑希麵前,“這個最終決定由你來做。”


    張小巴直直看著揪住衣擺的女生,“反抗吧,岑希。”


    蘇淺淺急切地看著她,握緊了拳頭。


    反抗吧!反抗呀!


    岑希卻沒有接過。


    [我們沒有證據。每次項姚她們開始……之前,都會把我全身都搜一遍,也會很謹慎地避開監控攝像頭。我沒有任何留證據的機會……]


    張小巴依然保持著動作,沒有收回手機,“岑希,你相信我們嗎?”


    她定定地看著他,雖然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卻仍然點頭。


    這樣從深淵中拉住她的人,她毫不猶豫地相信他們。


    張小巴:“那就相信我們。你隻要敲響了審判錘,剩下的全部交給我們。”


    那一瞬間,岑希想了很多。


    想到項姚對她拍的那些視頻。想到項姚第一次拿著手機對她的威脅。想到學校。想到辛苦工作拚命掙錢的父母。


    想到張小巴說的,她可以不用這麽懂事。


    她是如此相信著他們。以至於少年的話音剛落,她就接過手機,按下了那枚綠色按鈕。


    張小巴溫和地彎起眼睛,“做得好。”


    蘇淺淺“耶”了一聲,緊抱住岑希,“你太勇敢了!你太棒了!”


    岑希咧開嘴角。


    林自成和項姚慌了,他們覺得事情開始不可控了。


    她怎麽敢的?!


    項姚:“岑希!你忘了我手裏的東西了嗎?!”


    “你們不能這樣,學校都還不知情,你們這樣私下報警,損害了學校名譽你們擔當得起嗎?”林自成欲上前奪過張小巴的手機。


    沈蕭然抓住他的手臂,輕鬆地一折一壓,“這樣的事,既然學校管不了,那就由警察來管。”


    林自成痛得倒吸一口氣,掙紮不得,一步也不敢挪,隻能眼睜睜看著張小巴敘述完了情況,報完了警。


    張小巴掛了電話,對蘇淺淺道,“你看看手機還在不在身上。”


    蘇淺淺一聽這話,滿臉茫然地掏口袋。


    摸到了新買的衛生巾……除此以外,什麽也沒有。


    眼睛一瞪,又慌亂地四個口袋都掏了掏。


    她的二手小破機!她的三百塊!


    突然間明白了什麽,她戰鬥鵝一樣地衝到項姚麵前,開始胡亂搜身。


    項姚被趙偉幾個鉗製住,避無可避,隻能大喊,“幹什麽!你發什麽神經?!”


    “幹、什、麽?”蘇淺淺舉著自己搜到的小破機,一字一頓,瞬間狂暴化身母夜叉,“有你這麽喪心病狂的嘛!三百塊錢的手機都要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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