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兩邊透風。


    人的潛意識會尋找熱源。


    而盛庭桉就是那個火熱的源頭。


    許知願雙肩縮緊,往旁邊挪了一寸,她吸著鼻子。


    冒出一句,“京北的冬天為什麽這麽漫長?這麽冷,真是一點點都不考慮我們南方人的感受。”


    無意中的一句話,惹得盛庭桉壓彎了嘴角。


    盛庭桉,“今年雪天,來年才是一個豐收年。”


    許知願側目仰頭看著他,桃花眼的眼尾勾著,含笑問,“盛二爺,既是豐收年,好期待我今年在國隆的薪資水平呀。”


    “嗯,應該不會少,畢竟那麽多服飾的錢還得從你薪資裏扣。”


    說道這個,許知願是一萬個不樂意。


    她嚐試著用商量的口吻交流,“盛二爺,那些衣服還有很多沒穿的,能不能幫我退掉?我覺得我不需要它們,它們應該有更適合的歸屬地。”


    動輒六位數,窮學生不配擁有。


    盛庭桉早聽翟書民說起這件事,隻是覺得有意思。


    哪裏會有小姑娘不喜歡漂亮衣服的。


    “這樣,若是薪資不夠扣,就先記賬,你在清北,我都能找到你。”


    許知願略顯無奈,“那好吧。”


    兩人邊說話,路途就變得很短,幾分鍾後就到展品區,這裏匯集了很多名家的畫作,足足有兩層。


    許知願環顧四周,三三兩兩的人群在欣賞畫作。


    她有一個拿手國畫《川流不息圖》。


    小時候,許知願和許知屹跟著外公外婆,外公是在藝術上有很深的造詣,他最喜歡的樂器是二胡,因為蘇州評彈,男女合奏,他拉二胡,許知願彈琵琶。


    她會很多曲子,都是得益於外公的教導。


    以及她的國畫,是外公教了多年,他總是說,“願願啊,人都要有一技之長,總是會遇見刁難你的人。”


    許知願從小乖巧,從不忤逆長輩的話。


    她認真學琵琶,認真學國畫,學圍棋,總之,從不讓自己閑下來。


    盛庭桉見她看著一副《長安歌》入迷。


    緩聲問,“喜歡嗎?”


    許知願原本想說‘喜歡’,因為畫麵上是一名紅衣女子的背影,站在紅牆綠瓦的深院中,落寞又孤寂的背影讓人疼惜。


    忽然聽見旁邊傳來一道清淺的女聲,“30萬!還不如買一個包。”


    許知願身形一震,內心的喜歡一下子被衝破,淡淡的說道,“不喜歡。”


    看看就好。


    她背著包又往裏麵走。


    盛庭桉一直站在她的身側,雙手垂立。


    偶爾看看她的眼神飄向哪裏。


    隻是她好像心不在焉。


    走到一扇木質的窗戶旁邊,許知願見四周沒人,才問他,“盛二爺,剛剛在包間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還是個執著的主。


    盛庭桉輕挑眉梢,見她認真正經的表情,被逗笑了。


    想到昨晚在茶室的事,話鋒一轉,“不是,因為工作的事。”


    怎麽可能呢?


    剛剛陸淵說的那句話,明明就是暗諷她的話。


    可現在盛庭桉本人都辟謠了。


    許知願收斂情緒,不開心的表情溢於言表,“我想回去了。”


    “好。”


    車內。


    許知願一句話都沒有說,下車前強調一周後一定會把非遺的企劃書大綱發給他看。


    而盛庭桉的一句,“好好上班。”


    更是讓心中最後一點遐想破滅了。


    許知願站在門口,目送著邁巴赫漸行漸遠,最後,眼前的風景變成白茫茫的雪天。


    過了一會兒,她正想進樓道的時候,一名光著腦袋的男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馬甲,臉上髒兮兮的,看來好久都沒有洗過。


    許得碩抬手擦了擦鼻子,揚起一旁的唇角,一段日子沒見,他這個女兒是愈發的出眾了。


    比電視裏的明星還要更好看。


    他最近又沒錢了,已經蹲了好多天,才發現她們已經從破爛小區搬到豪宅了。


    剛剛離開的車他認識,還把車牌號記下了。


    “願願,爸爸的寶貝好女兒,你借我一點錢。”他一步一步的靠近許知願。


    像一隻猥瑣的動物。


    許知願慢慢的往後退,左右兩邊連樹枝都被大雪覆蓋,唯一有用的就是手上的包。


    “剛剛那個是你的姘頭嗎?肯定很有錢吧?你趕緊給爸爸一點,我去還錢。”


    她搖搖頭,“不行,我身上最後的一點錢要給外婆,外婆在重症病房待了好幾年。”


    許得碩朝著旁邊吐了吐口水,“那個老太婆就應該死了算了,就應該拔掉她的呼吸管,你也不用那麽累。”


    許知願駐足在原地,眼前的男人怎麽會是個她的父親呢?


    他是一個好賭成性,將子女趕盡殺絕的男人。


    許知願委屈的掉下眼淚,“爸,外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您不記得了嗎?都是因為你,帶著媽媽來京北,結果帶回蘇州城的就是一盒骨灰!你告訴我,媽媽是怎麽死的?”


    “求您了。”


    許得碩一直都知道她的軟肋,但是沒想到她這麽執著。


    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但還是想要一個真相。


    他的臉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願願,你媽的事不要再查下去了,以我們的身份查不起,甚至連那個圈層都到不了,你和知屹還年輕,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隨即,他又恢複可憐兮兮的狀態,伸出雙手,“現在你把錢給爸爸好嗎?我真的快撐不住了,再不還錢,他們就要砍斷我的手臂。”


    經過多次的借錢事件,許得碩每一次的理由借口都是這個,甚至沒空編輯其他的借口。


    他瞄準許知願手裏的包,在爭執中,包上的拉鏈劃到了她額頭,一道血痕在白淨的臉上尤為明顯。


    即便如此,她也沒鬆開自己的包。


    這時。


    許知屹拎著垃圾突然走下來,原本隻是來碰碰運氣看看許知願有沒有回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許得碩。


    父子倆四目相對。


    他二話不說,抬手就把手裏的垃圾朝著他的臉上扔。


    百發百中。


    許得碩踉蹌的摔倒在厚厚的雪地裏。


    捂著一隻眼睛控訴道,“許知屹,你竟敢打老子,你是翻天了嗎?你再打試試!”


    許知屹的火氣蹭蹭蹭的來,見四周沒有什麽攻擊性的武器,隻好在地上把雪揉成團,一直往許得碩的臉上扔。


    扔累了。


    許知屹坐在地上,180個子的男生突然垂下頭。


    “你還是爸爸嗎?我不要求你盡一個父親的義務,但麻煩你能別來找我們嗎?姐姐這些年夠辛苦了。


    栽倒在雪地裏的許得碩沉默。


    許知屹以為自己剛剛的話奏效了,沒想到他繼續說了句,“那就再給我一次吧,下次我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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