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梁不惑也看過梁笑的《天演論》,陳觀水就沒有繼續說下去。這時,城外的騷動已經被撲滅。潘唐兩個修真家族在薩玉婷消失、薩瓦被殺之後,立刻調動了駐紮在那個穀地周圍的武士和城裏的修士,很輕易就鎮壓了穀地那裏的動亂。隻用了三百名精銳武士,每個小隊十人就堵住了穀地周圍的所有路口。隻有十二個煉氣修士,就組成了一張很緊密的羅網。也隻有兩個築基修士,就指揮著殺死了穀地裏麵的所有人,除了躲在書院裏的陽蔚山和被陽蔚山強行留在書院裏的那些女孩子們。


    三百一十四個人,對陣穀地裏麵的三萬三千一百六十五個平民。一比一百,卻是沒有損失一個人,也沒有讓一個人活著逃了出去。


    三百個武士,圍成了一個散散的圓形,穿戴著符文鎧甲,以超過烈馬三倍以上的速度在土地上四處奔走。直接用身體硬撞就可以撞開那種薄鐵板的房子,撞散幾百人結成的戰陣,撞碎那些樹立起來的鹿角木寨,撞死那些擋在路上的人。幾乎不用刀,穿著符文鎧甲的武士,身高足足有兩個成年男子那樣高大,直接揮舞著一根長長的鐵鏈,就可以殺死很多人。而十二連環弩的力量,卻根本射不穿符文鎧甲的防護,更不要說那些刀劍了。


    所以,武士們如同猛虎一樣的橫行在原野,身後留下一地被咬碎的野兔。


    十二個煉氣修士,從十二個點上,向著穀地山頂上的白房子直直衝了過去,不管不顧。如同絕世的暗器高手,如雨的鐵珠被隨手揮灑出去,直直衝入四周數百步內一切被懷疑的地方,撕裂那裏的所有一切。如果有反抗,那就換成一把飛刀。依然還有反抗,那就用一塊巨石把那裏砸碎。衝到圓心白房子那裏,再猛然回身殺了出去,無數火星從他們手裏揮灑出來,點燃了一切可以點燃的東西,燒出了那些躲避的人,再被他們如同獵狐一樣的追逐殺死。


    潘氏派出了一個很年輕的築基女修,浮在空中,和對麵唐家的那位築基修士遙遙相對。兩個人沒有出手,隻是各自操縱著手裏的圓鏡法器,作為中樞溝通著兩家的武士和修士,站在全局上去發現那些缺漏的地方,調動人手去撲滅一切的反抗。


    僅僅隻用了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那一片山穀就變成了空無一人的荒城。


    陳觀水再轉身,問梁不惑道:“不惑兄,修士與凡人之間戰力的差距,就像眼前這個樣子。一個精銳武士就可以屠殺一個村莊,一個煉氣修士就可以橫行不死,一個築基修士就可以鎮壓數十萬凡人、稱王做祖。再往上去,金丹修士就已經不能再和凡人當成同類。到了最高處那五位道祖,都是以這一方天地做棋局,億萬修士做塵灰。你心裏雖然有那些不平,又有什麽用呢?”


    陳觀水語氣很和緩,卻又像冰水一樣,淋透了梁不惑的心。


    梁不惑怎麽可能不知道。


    要知道就是他自己,也曾經在年輕時占下一個小鎮,自命為那個地方的守護,施行著自己製定的法律,處死了很多和自己作對的凡人。更是享受了那些凡人的供奉,住在最幽靜典雅的道觀,吃著最精美細致的食物,品嚐著最好的美酒,身邊聚集著最漂亮的那些青春少女,門前跪著最強壯的武者。而自己要做的,並不是保護他們,而是不隨意的發怒,不隨意的屠滅那個小鎮罷了。


    等自己經曆三十年塵埃,最後在那個女子的懷裏知道鎮民心裏最深的恐懼,隻覺蒼涼。


    正是蒼涼,才讓自己撞破心中迷惘,走出了塵世欲網,一步築基,再行走到了現在的修為。


    但眼前的世界,總是太肮髒。


    梁不惑站在城牆邊上,看著從大變開始就失去安寧的菩薩城,紛紛擾擾,直到那些修士全部都聚集到了元虛子所畫下的那個幻境壁障之外,恭敬的跪伏了滿地,才是堅定了決心。所以梁不惑很珍重的向著元虛子行了一個大禮,很誠懇的請求道:“祖師,白雲觀既然劃定此地向北為轄地,那麽一定是會鏟除原來的那些宗門家族,重新劃分附庸歸屬。不惑不才,想請命充當先鋒,領一路符詔,專為祖師料理此事。”


    然後頓了一下,梁不惑猶豫了很長時間,才接著說了下去。不過這一次開口,他卻是很珍重的跪了下來,很認真的請命道:“不惑曾經與觀水師兄論辯,觀水師兄曾言,白雲觀雖為魔門,卻是內魔外儒,以儒門儀軌劃定天地。而儒門要義,在眾生平等。不惑鬥膽,想借祖師之力,為這一方天地之凡人尋一個出路,得一個結局。燒盡藩籬,鏟滅不法,建國封建,劃分條軌,為白雲觀立一份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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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於法詩跪在城牆的青磚上,恭敬的把自己的額頭貼在冰涼的磚上,根本不敢動彈絲毫。身後的那些築基修士,那些煉氣修士,那些凡人武士,那些軍隊士卒,更是不堪。在“薩瓦”化身惡魔,一路筆直殺向菩薩城頭,卻被一片虛空吞噬之後,從虛空就有浩大威壓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覆蓋了全城,鎮壓住了所有人。


    那一刻,所有的修真者都分明的看到了一根青色的手指從虛空中伸出來,在自己的額頭輕輕點了一下,卻烙下了一個直入神識海最深處的傷痕。走出房子,就看見所有的凡人停下了所有的動作,變成木偶,恭敬的跪伏在地上。整個城市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再跟隨著心中的指引,一步步走上城頭,雖然看見的隻是虛空,卻又有無窮無盡的恐懼逼著、壓著、扭曲著自己,讓自己不得不誠惶誠恐的按照前麵那些人已經做了的動作,恭敬的跪伏在地上,等待著那片虛空裏的上位者的裁決。


    菩薩城的修士隻以為是某一位路過的元嬰修士。畢竟現在這一塊浩大地域被劃入白雲觀轄下,旁邊又有一個剛剛被羅浮滅門的上門,正是是非之地,多的是高階修士想在亂局裏麵得到什麽。偶然間的某一個元嬰修士,或許是休息,或許是什麽意圖,或者是在此地等待朋友,亦或是等待仇敵,就隱藏在了眼前的虛空幻境裏。


    力壓全城的力量,直入自己本心的傷痕,讓所有修士都不得不垂下一直以來非常高傲的頭顱,露出潔白的脖頸,等待著命運。


    而在這時,淳於法詩感覺到了身邊一陣靈氣動蕩,然後就聽到了一個少年很輕柔的說著讓她澈寒入骨的話語。


    “不惑兄,不如讓祖師以這個金丹修士的法相為骨骼,融合外邊的那些修士,再用這一城之地的血肉,做一件‘琅邪秘法金剛戰俑’。你認為如何?”


    話語輕柔,判人生死,甚至有一隻手正順著自己的脖子緩緩向後滑去,一直落在自己的臀上,輕輕拍著。但淳於法詩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因為她發現坐在幻境之中的,竟然不是剛剛自以為的陌生元嬰真君,反而是和那位祖師一樣強大的人物。


    自己的生死,已經不在自己的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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