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城下,殘陽似血。


    劉邦對著帳下的眾將領一通臭罵,


    “你們昨天不是說隻要敖倉在,這次項羽小兒是怎麽都攻不破城門嗎?


    今兒個又讓我逃出城去。


    軍中無戲言,有你們這麽把戰事當兒戲的麽?”


    眾將領都知道劉邦的脾氣,這時候都低著頭,不想當那很可能掉腦袋的出頭鳥。


    不過,帳中從將領的眼角都不時地瞟一眼陳平。這次項羽的圍城之戰很是詭異,對城中的布防了解得好像是自己的手掌一樣,每次派出攻打城門或者衝擊城牆的人,都像是量身定製的一樣。


    大家都是身經百戰過的,其中有什麽貓膩,也都心知肚明,隻是礙於陳平除了是劉邦的近臣,還有監督眾將的權限,軍中誰沒個一星半點的瑕疵?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想直接得罪他罷了。


    劉邦越說越氣,氣得胡子都一根根地炸起來了。


    陳平冷眼看著劉邦,審度著時勢。他不認為這時候是問責的最好時機。眼見著漢軍的防守被楚軍削得越來越薄,他心裏能想的,首先就是怎麽突圍,再就是哪怕犧牲掉他自己,也得保住劉邦。


    讓劉邦冷靜下來才是重中之重。陳平正要說話,卻被掌印趙堯搶了先,


    “這也不能全怪眾將軍,他們無一不是在拚死抵抗。”


    “他們沒錯,都是寡人的錯!”劉邦怒不可遏。


    “聽說,是梁家人替那頭傳的情報。”


    趙堯把矛頭直接引向了陳平。陳平手上的權勢太過招人喜歡,隻要搞掉了陳平,他相信,就憑著他的才能和劉邦的寵信,他定能得到他想要的。


    趙堯的話讓陳平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劉邦不是個糊塗蛋子,他是允許手下人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的失敗的。


    這次的滎陽之危,陳平想要跳出趙堯挖的坑,就得向劉邦展示他比後者更有用,於是他揖手後跪地,


    “王上,宛城那頭正要把梁家人連根拔起。以前不知梁家的根基如此深厚,是臣大意了,臣甘願領罰。”


    他微微抬頭瞟了劉邦一眼,看他的情緒好像平靜了一些,於是接著說道,


    “不過在此之前,還請王上相信臣一次,這次臣定能像以往一樣,讓王上安然度過這次危機。”


    “你倒是說說,如果換作是你,你如何讓孤脫困?”


    陳平從沒有讓劉邦失望過,在如此危局之中,劉邦依然選擇相信他。


    也可以說,他施恩於趙堯,有那種讓他在較長時間製衡陳平的意思。


    但是,這種製衡,不包括在這種生死關頭的內鬥,這樣太看不清形勢了。


    除非,趙堯有與陳平相媲美的教具。


    在陳平將要講出解決方案時,劉邦專門點了趙堯一下。趙堯以前是做過郡縣的官長,對於民生可能他還能說出個一二,對於打仗,他明顯很吃癟,臉憋得通紅,除了集中優勢兵力從一門突圍之外,根本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劉邦沒有理他,抬頭問陳平,


    “你來講。”


    陳平鬆了口氣,心裏對趙堯的怨氣又多了幾分,不過他不是趙堯,他早就看出了劉邦的心思。在閑暇之餘,張良也給他講過一些關於權術的故事,現在的他已經不是昔日在項羽帳下時的他可比的了。


    對於這樣一心隻撲在追求權勢富貴上的趙堯,他還能忍得住,


    “王上,不能按掌印說的那樣做。項羽的園陣我們是見識過的。如果貿貿然從一門出城,除了被絞殺之後再圍殺,不可能有第二種結果。”


    陳平的話得到了以樊噲、灌嬰、酈寄等人的一致認同。趙堯縮了縮脖子。


    在劉邦的陣營中,就是這麽奇妙,除非有真才實學,用功績說話,不然誰都不會把你當一回事。


    “所以呢,王上,臣提議,你出城時應輕裝簡騎,由武藝高強者護送;同時,由身形與你相似之人由另一門出城。”


    劉邦一聽,懸在半空的心終於安穩下來,底下方才還鬧哄哄的眾將士這時都鴉雀無聲了。


    扮作劉邦出城,那可是十死無生的勾當。他們這麽拚死拚活的,不就是為了等劉邦坐穩江山後享從沒有享過的福嗎?這種傻子,誰會去做?


    劉邦的心咯噔了一下。


    陳平上前一步:“王上,臣願將功贖罪。”


    劉邦瞪了他一眼,心想勞資還要留著你好遇到急事時用呢,這會兒充什麽大尾巴兒狼?隻冷冷地說了句,


    “你身形太過高大,誰看著你都不像是寡人。”


    不過趙堯的高矮與劉邦倒是相符,陳平看了他幾眼,劉邦也察覺到他的目光,見趙堯的向後退了半步,心裏有了數,便沒有再說話,眼睛再次掃向在場的眾人。


    “臣願往。”一個身形長相與劉邦有七八分相似的大漢走了上來,平靜地請命。


    陳平記得這人,他是劉邦身邊的舊部了,因著不是豐沛人士,也沒有過硬的祖業、有力的同鄉和與樊噲他們那般的勇武本事,在人才濟濟的劉邦眾部下中顯得格外地平常。


    他給陳平留下深刻的印象,還是因為他那與劉邦非常像的外貌常被軍中各位同僚調侃。


    義士也。陳平聖紀信這樣評價道。


    在作了一番安排後,劉邦穿上尋常將士的服裝,騎上尋常的馬,在出城前,問了陳平一句,


    “宛城那頭到現在都還沒收服梁家麽?”


    在聽了宛城縣令的話後,劉邦本就黝黑的臉更加地黑了,他咬牙說了句,


    “難怪不得會遭滅門之禍。寡人以前還念著他們以前的獻寶的忠心想著再給他們一次機會。既然這樣,那就都滅了。”


    陳平的心裏有些安慰,他知道,梁家最大的禍事與韓翊有關,即使他們表麵上答應捐棄前嫌,梁家也不可能真正放下滅門之恨。


    這樣的大家族的報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現在梁家所做的一切,反而讓韓翊躲過了數年後的一劫。


    出城的時間到了。


    紀信坐著劉邦的車駕,用著劉邦的儀仗,帶著浩浩蕩蕩的身著甲胄的女子隊伍出了城,用他自己的命換得了劉邦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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