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和棗核能明顯地察覺到何順的氣息變得沉穩,心裏先自生了幾分顧忌,待到快到二狗的家門口時,棗核說話了,


    “順啊,這年頭我們大家都很難過。你有門路,可以在羊記長長久久地待下丟。以後這種好事還不會少,要不,你多分我們一點唄?”


    何順看著四周圍荒郊野外的樣子,即使自己全力吼一嗓子,聽到的沒幾個,更不大可能有跑來把他從危難中救出來的,再加上先前已經存了要拉上人墊背的死誌,便直接不睬。


    二狗倆人畢竟隻是沒有真正經曆過大事的人,看到一向好說話的何順這副樣子,心裏就更沒底了,又見他一直沒有停下朝二狗家走的步伐,便沒有再說話。


    何順一下子就感到那倆人先前強加在自己身上的壓力陡然變輕,有種一下子從鬼門關裏撿回了一條命的感覺,腦子也能快速地轉動了起來。


    走到二狗家門口時,二狗說話了,那口氣,透著三分的懊悔還有四五分的不自信,


    “順哥,能不能留兩鬥在我家?我跟棗核一人一鬥。我們都有家人要養,可是我們的東家連自己家的鍋都攪不轉,顧不上我們。


    以後這樣的好事你還多的是,兄弟一場,這種急,你會救的,對不?”


    這簡直是說著最軟和的話行強盜之實,和何順先前直覺到的一個樣。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這倆人要的隻有兩鬥,而不是全部或者隻給何順留一鬥,何順還有妻兒老小要照顧,也就沒了一定要與二人拚個你死我活的心氣,他隻盼著趕緊回家把剩下的三石糧放好後,從此與二人老死不相往來。


    “這個可以。”


    二狗和棗核沒有使強,把約定的放下藏好後,就跟著車押著剩下的三石往何家走去。


    一路上,何順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棗核心裏在想著上邊派出來的差使,二狗則時不時地瞄何順一眼,雖然他與棗核早在出城前就商量好了要陰何順一鬥兩鬥的,但他家一向窮,平常受何順關照較多,他自己心裏還是過意不去的。


    隻可惜,何順和先前一樣,一直非常平和。


    棗核卻時不時地望望前方有沒有火星火把之類的跡象,因為上頭傳話說等看到那些個東西後,他就可以直接回城了。


    他和二狗不一樣,當初是看中了何順親戚在羊記主事這一項,才把何順推薦給上頭的,他想要的,隻有好處。而且他認為,隻要得罪了一個人,心裏的芥蒂一旦形成,就再沒有挽回的餘地。當平時二狗沒頭沒腦地說一些孩子氣的話時,他卻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你們是不是很缺糧?”好半天,何順才來了句,問得那倆人很尷尬。


    “其實你們可以想辦法進羊記的。”這才是他最想說的。


    二狗當然求之不得,當下便又打開了話匣子,對著他沒完沒了地討好,想讓他幫幫忙,就算是衝著不用餓肚子去也行啊。


    可棗核卻一直沒有說話。


    二狗大大咧咧地叫了棗核兩聲,便說道,


    “核哥,可以考慮呢。畢竟我們即使有錢,也弄不來糧食;更何況我們都不是那種有錢人。”


    棗核不太相信天底下有什麽白得的好處,尤其是在做了虧心事之後。他沉默了,比何順先前的沉默還要沉默。


    雖然沉默著,但三人一車的一舉一動都盡入彭城和櫟陽兩方的眼底。


    “咪咪滴,這幾人是王宮那頭的人我們早就知道,這大晚上的,瞎忙活了。”一新到彭城的向小柒埋怨道。


    他是昨兒個才到羊記登記成功的,按照慣例,羊記給他兩三天收拾好個人事務的時間,明後天就該正式在店裏幹活了。


    “聽令就是了。”小柒沒敢多說,他也不知道這三人背後有沒有大魚,要是驚跑了就不劃算了。


    小柒和身邊的幾人在蜀中早已經習慣了用小蟲小獸的聲音按約定的方式交流,稍微交流一下,一般極難為敵方發現。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不遠處的一棵幾人合抱的大樹上,赤羽正悄無聲息地觀察著。


    當他看到棗核和二狗隻要了兩鬥糧時,在心裏暗罵著兩人沒出息,如果是他,他雖然不會讓何順空手而歸,但也會要上四鬥,再不濟也是三鬥。


    這倆人,要了兩鬥,讓他都沒法下手了。要是何順再碰上司敗趙甲那一夥人,估計連筐子都剩不下。


    赤羽扶額。


    他本來是要在彭城內監視韓翊他們的,誰知看著看著,他發現了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羊記夥計住處的後門出來,然後從何順他們出去的那個方向躍城門而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於是,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何順被盯上了。這次韓翊西行,彭城這頭的情報組織損失慘重,包括他在內彭城的上上下下的人,無不希望能重挫櫟陽那頭個兩三次甚至更多次,他們太需要提振士氣了。


    可是,一路上,那幾個躍上城牆的人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任他怎樣找,都找不到,反而隻看到了二狗他們耍寶似的一幕。


    “罷了,低級間者都算不上的人,沒指望他們能有什麽出息。”


    赤羽在心裏安慰著自己,雖然一想起本來能到手的糧食可能落了空,還有是有些心疼。趙甲與他分屬不同的衙署,他們自己分那三鬥糧都不夠,更不可能關照他這個陌生人了。


    雖然如此,憑著他多年來做間者的經驗,他有一種很強的直覺,在這三人以外的野地裏,一定還有其他人在盯著那支隊伍。那些人,絕不可能是彭城這頭的。


    所以,他沉下心,靜靜地觀察著,想把他們一網打盡。


    何順幾人是在青牛裏碰到正在辦案的趙甲的。雖然何順不起眼,如果在平常,隻要與他辦的案無關的人或事,他會睜隻眼閉隻眼地放行。但是筐子上的羊記印記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不待獄掾開口,他便擺出公事公辦的派頭,出示了司敗衙署的令牌後,問道,


    “你們從哪盜來的糧?還不快快招來!”


    何順嚇得不輕,隻覺得嘴裏、胃裏、心裏全都被黃連浸泡過一樣,苦得沒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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