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陳平隻是一個無名小卒,劉邦這樣一個諸侯王,居然能認同他說自己打不過項羽這樣的話。這讓陳平不覺得他是魏無知口中的那種因為一個稱呼就大動幹戈的人,心裏邊對他的尊敬便多了幾分。


    “小人覺得,現在王上和項王的關係,就好比是人和虎的。雖然虎嘯都足以讓人聞風喪膽,但是最後被人剝了皮吃了肉的,還是老虎?為何?是因為老虎被人拔了爪牙。


    王上雖暫時處於下風,要獵到大虎,也不是沒可能的。就好比說拔了它的爪牙,讓它有勁沒處使。然後,就是王上一點一點地弱化它,殺死它。”


    劉邦聽得高興,問陳平,“好聽的話誰不會說?老虎在威風凜凜的時候,連接近尚且覺得膽寒,又如何讓他心甘情願地被拔掉爪牙?”


    陳平知道劉邦想聽更詳細的,而且這詳細的許多事裏,得有自己全程參與把控,把事情辦好了,得到劉邦的重用才是現目今最該做的,他非常嚴肅地回答道,


    “為何要王上去拔老虎的爪牙?讓老虎自己去拔!”陳平說出了劉邦最愛聽的。


    這時候,劉邦知道陳平要說的將會是最核心的部分,便連張蒼也遣走了,現場隻留下了他和張良、陳平二人。


    陳平這才說道,“都說射人先射馬。現在項王手底下兵將雖多,家族也夠大,但是真正與他同心同德為他辦事的,除了範增以外,就隻剩下鍾離眜、龍且、周殷寥寥幾人。隻要讓這幾人與他離心離德,那麽離他被一點一點地擊垮,也就不遠了。”


    劉邦想讓陳平說得再詳盡一點,卻被張良製止了,張良對劉邦說道,


    “王上,接下來的事,將會是我漢國所有事中的重中之重,如何能讓一個外人參與進如此機密呢?”


    劉邦玩味了下張良的話,然後對陳平說道,“孤這兒,從來都不虧待有能耐的人。陳平,是吧?孤聽說你以前在楚軍那頭做的是都尉,現在你也來做我的都尉,並且行掌管監督諸將之職。”


    劉邦處的都尉和項羽處的有不一樣,劉邦處指的是貼身的侍衛,可項羽那兒卻是節製項羽中軍帳下一應的侍衛以及文吏等。不過劉邦給的掌管監督諸將的權力卻比隻是在項羽處的大很多,陳平到了劉邦帳下,反而更受重用了。


    在張良的暗示下,劉邦沒有再讓陳平講些什麽,隻是笑著說道,“陳都尉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的親人了吧。傳孤的話,讓張蒼休沐兩天,你們好好地聚聚。”


    到了張蒼家,陳平卻隻見幾個仆從,不見妻兒和嶽母,心中不由得悶悶的。


    “不用找了。他們都在櫟陽,是新近從南鄭搬到櫟陽的。漢國主要人物的家屬,除了漢王的,都在這兩地。那次老夫投靠漢王,不久就帶了他們過來。


    想他們,可以等休沐攢的時間長了,再去看他們。”張蒼笑著說。


    陳平懂張蒼的意思。就像劉邦把妻兒放在項羽治下一樣,劉邦的重臣把妻兒放到劉邦的國都,都是表示效忠的意思,這也是自己一來劉邦就敢讓自己近身護衛的底氣之所在。


    想起從彭城一路的坎坷,沒有韓翊的幫助,陳平也走不到這兒來,他也牽掛著韓翊心中牽掛的那人,聊起了資助自己來此的韓翊的悲催往事,想從張蒼處了解一些緣由。


    張蒼教育韓翊,“自古以來,君君臣臣。王上讓臣下知道的事臣下可以知道,但是如果王上不想讓臣下知道的事,臣下存有好奇心就是僭越了。就像是我明知你在找我們,我還是沒有透露任何的線索一樣,唯有守得住臣子的本分,方才是長久之道。往後在漢王帳下,切記莫要忘了。”


    從陳平找妻兒的過程中,他知道張蒼從三年前就在等待或者選定了劉邦,他一直想不通為何是劉邦而不是項羽。要知道,項羽可是有名的萬人不敵,年紀又輕,任誰最先看都是他的勝算更大一點。


    張蒼看了陳平兩眼,才說道,“願天下無戰事,說的是要愛惜人命。人命的背後是千千萬萬的老百姓的禍福和他們的血淚,最後,都會轉成和這些相關的人或事的氣運。氣運從來都不是白得的。


    在漢王和項羽西進的過程中,我觀那項羽,一路強攻,屠城無度;而那劉邦,受降得城池,還得了人心。雖然後者是聽了酈食其的進言,但這本身就是功德無量。


    你說這許久以來,從大將軍韓信,再到你,哪一個不是從項王處到的這裏?”


    張蒼是陳平仕途路上的老師,陳平受教,但是他不敢苟同。項羽和劉邦,總得有一個人幹攻城略地把下一個王朝最硬的刺頭剔下去的事,劉邦做不了,當然得由軍事才能更為卓越的項羽來做,哪怕是他做的是別人的嫁衣。這就是每個人來世上一遭的使命。


    陳平太知道作為前朝柱下禦史的張蒼對君王耳目的避諱,他沒有多說,就等著第二日到劉邦處聽令。


    劉邦顯然對張蒼的話很是滿意,他指著夏侯嬰對陳平說道,“聽說你在修武城找了一大圈的刀疤臉,都問錯人了,就比如說,這事他就知道。”


    夏侯嬰靦腆地笑笑,“王上說,要把我手上一些個事由交給你,然後讓你能獨擋一麵。你跟我來。”


    如果說劉邦待的地方還略有項羽行宮的恢宏之氣,夏侯嬰帶陳平去的地方,最多隻能算是一中等家境人家的院落。門口處兩棵幾個人合抱不過來的山櫸樹,樹上掛滿了白色的麻布條,隱隱還看到一些字。


    以前在項羽軍中聽說過,某些個地方,一些人家,總是用蒲草編了和胳膊一樣粗細的環掛樹枝上,然後再把寫了願望的麻布條綁上邊。這兩棵樹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那些個布條子,跟臘月裏的枯草一樣,讓人看了頓生悲涼之感。


    夏侯嬰說道,“是姓名,也有帶字的。全是犧牲了的兄弟們的,將來某一天,我的名字或許會掛上去。如果你進了這道門,你的名字也可能出現在上邊。你想好了嗎?確定要進去?如果反悔,還來得及。”


    陳平默默地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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