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戈乍起,被蠱術操控的軀骸直愣愣地湧向大雄寶殿與一眾武僧鏢師殺做一團。


    顏輕雪與萬千此刻各執兵器,卻並未加入戰局,而是守在大殿佛像旁的一處暗門之前。


    暗門之內便是禪室,此刻這二人不僅要擊退突入至此的無心樓門客,而且要在發現局麵失控時立刻帶著藏身在禪室中的李不二突圍。


    此刻,禪室中,閉目冥想的李不二額頭滲出絲絲冷汗,耳邊廝殺聲不斷。


    主持如悔於一旁盤坐,低誦佛經,以平其心境。


    此刻置身於黑暗之中,李不二的腦海中卻縈繞著一張張鮮活的麵孔,有潮州的百姓,有學監的弟子,有寺院的武僧。


    可此刻他們臉上沾滿了鮮血,此刻他們怒目睜眉,直直地盯著自己仿佛是在死前發出一聲聲詰問。


    佩劍在手,他為何畏首畏尾地居於暗處。


    縱使眼不見,但心豈能瞎?


    昏暗的禪室中,寒鋒隱隱出鞘。


    如悔睜開眼,問道:“李施主可是已有決意?”


    “菩薩低眉,金剛怒目,不平者平,慈育魔伏。不二自作聰明方才招致禍端,自當有我一人擔之。招禍至此,擾古刹清淨,還請主持寬恕。”


    言語間,李不二眉眼之間生平第一次流露出了殺意。


    一念之差,如悔似乎看到了眼前這位年輕人心中的決意,娓娓念道:“他人作惡業,吾等若不受,自有世人受。施主汝為苦主,又何罪可恕?他人業報已生,一切自有定數。”


    李不二緩緩起身,拱手深躬:“多謝大師指點迷津。”


    ......


    混戰之下,寺院牆內已是一片狼藉。


    這些被操控的皆是「死」字樓的門客,背後施蠱之人雖不通武藝,但這些被控製後的門客那近乎永不停歇的攻擊,著實難纏。


    隨行的鏢師平日裏少不了鍛煉,或許支撐片刻,但寺中的武僧就難以招架了。


    眨眼的功夫便有幾人躺倒在血泊之中。


    趕來的胡越手中的長刀沒有片刻的停歇。


    那青灰鐵麵之上,殺意凜然。


    《天涯行》配合著他手中「未明」肆意揮舞,一步一斬。


    刀光所過猶如風卷殘雲,腥氣久久不散。


    那一具具早已沒了生機的軀體轉瞬之間盡數腰斬,半截身子落在血泊中隻能在簫聲的操控下不斷掙紮,直到蠱蟲從斷口的血液中緩緩爬出,暴露在刺骨夜風中不斷地蠕動顫抖。


    而雲笑護著中毒的路軒,手中兩儀陽劍更為迅捷。


    劍影如風,氣勁如霧,飄逸的身影隻是一閃而過,便有一陣血霧灑落。


    來襲之敵皆是去手,斷足,落頭。


    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二人已將殘兵殺盡。


    見胡越趕到,顏輕雪也稍稍鬆了口氣,看著這滿地的殘肢斷臂,以防萬一便將大殿前散落的屍塊掃堆到一起,鋪蓋在傾倒的燭台之上。


    一地黏膩的猩紅隱隱散發著惡臭,似乎勾起了她不願記起的回憶,找來燈油付之一炬。


    待到塵埃落定,萬千才從暗門之前走開,衝出殿門之外匆匆將路軒扶起,架回大雄寶殿內。


    “師兄,傷勢如何?”


    路軒盤坐在蒲團之上,金色的罡氣在皮膚上流轉,包裹在原先還在不斷淌血的傷口之上,滲出的血液立刻停止了流動。


    “皮外傷而已,就是這毒有些麻煩,逼出來要點時間。”


    顏輕雪作為「歡」字樓曾經的收屍人,見過無數次「死」字樓的門客是如何殺人的,更清楚這是什麽毒以及路軒此刻的情況。


    “師兄莫要逞強,這是「渺心毒」,起初中毒會從雙眼開始侵蝕五感,你的至陽內功深厚,足以護體,這毒要不了命,但若遺毒不除難免會留有暗傷,尤其是眼睛。”


    “輕雪師妹有心了,但眼下不是要考慮這個時候。”


    即使以罡氣掩蓋住了傷口,但正如顏輕雪所說,路軒自然能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視線模糊,但仍是轉過頭,朝著暗室的方向高喊。


    “師伯,那裴匡既已決意動手,必定不會手下留情。方才這巫蠱之術您也看到了,若是您落入他手,那才是真的‘身不由己’。如今還沒有荀令使的消息,坐等「良家子」馳援希望渺茫。既聖子已至,我們多一助力,不妨即刻突圍......”


    沒等路軒的話說完,暗室的石門緩緩開啟。


    李不二從漆黑的暗室中走出,目光死死盯著此刻戴著麵具的胡越,開口隻問了一個問題。


    “敢問聖子,我等若今日離去,日後你有幾分把握擒住那裴匡。”


    “今日他既已撕破臉皮,若再無收獲,信王那邊怕是也饒不了他,唯有遠遁山林了。我的人手雖設伏於城外,但要說將攔下他的十足把握,我沒有......”


    鐵麵下傳來一句冷語,其中的默然在李不二耳中仿佛是一句質問。


    “他若一朝遁走,朝廷賑災失策的責任又由誰來承擔?!那潮州半城百姓的血債由誰來償還?!”


    滿腔悲憤的兩句自問,已經道明了李不二此刻的決心。


    火光映射出寺院的大門前的幾道身影,裴匡已外恭候多時。


    “秦王殿下,可否出麵與在下一敘?”


    “師伯!不可!”


    路軒直言勸道,無心樓的門客雖已被殺盡,可眼下天知道裴匡還留了什麽後手。


    但此刻的李不二心意已決,腰挎護身的長劍徑直向著寺門走去。


    一旁戴著麵具的胡越則是默不作聲的緊隨其後。


    雲笑見狀,轉頭向路軒頷首示意其安心,一手抽出劍匣的陽劍,一手拔出插在連山屍體之上的陰劍,跟上了前方二人的腳步。


    “輕雪師妹,你也去盯著,萬一出了岔子好搭把手。”


    “行!”


    “萬師弟,你......”


    萬千對於自己的實力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師兄,你可別為難我,這幾個月我就學了一門飛針暗器。眼下對付這些門客,我可都用完幹,這要是過去真動起手來也是添亂的。你先運功排毒吧,我來替你放風。”


    “這次回去可得努力了。”


    “好好好,知道了。”


    話雖如此,但出了大殿,萬千還是撿起了地上幾根殘餘的飛針,塞入自己從唐纖雲那兒買來的臂弩,撐著自己較之從前已經瘦了足足一整圈的身子爬上寺院的院牆,緊緊趴在磚瓦之上隱蔽身形。


    這樣既可以等到最佳的出手時機,而且出手也不至於被立刻發現,還有開溜的機會。


    雖然萬千知道這樣的想法確實很丟臉,可既然沒有足夠的實力,那就得知進退。


    隻是看著遠處那兩個各持刀劍的身影,和自己那躁動不已的心,眼中難免生出幾分落寞和遺憾。


    “嗬,確實得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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