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04年12月6日)


    接下來的日子裏,人們給他們實驗室送來很多g-h35的基因。波曆的任務是提純。


    在提純方麵,他是內行,通過孔板和搖瓶,他很快把他們三個人研製出來的相容於h35基因的基因老鼠腦細胞混合液提純到了98%以上,許多時候甚至達到了100%。


    然後,他跟兩位老師一起對各種基因進行試驗,這種混合液跟h35基因非常契合,跟其它基因的排斥度達到了99%以上。


    十天前,阿爾貝特和海依蒂又來了。


    門還在開的過程中,阿爾貝特的臉還沒有完全露出來,他的聲音已經充滿了這個房間。他說:好消息,波伊們!還有歌兒!


    他說:好消息是你們給我的,也是上級給你們的。你們每個人的工資都提高兩級。你們的試驗到此結束。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大規模地培養h35mm腦細胞混合液,這是研究院批準的正式對外名稱。你們的工作是把把這種混合液,按ips多能細胞的繁殖方法,提高繁殖速度,從孔板、搖瓶到生物反應器,以後還要到100升以上的大型生物反應器。


    薩克遜問:這是幹什麽用的?


    波曆問:h35到底是哪個民族的基因?


    阿爾貝特說:先生們,你們提的問題是重複的。重複的、之前沒有得到答複的問題請不要再問。研究院的規矩你們也是清楚的,誰都不例外。


    盎格魯說:什麽意思?不然會被淘汰?


    阿爾貝特說:你以為呢?不要認為自己是功臣。永遠不要這樣認為。


    海依蒂說:對的,沒有永遠的功臣。


    這是海依蒂這次進來說的唯一的一句話。


    說完這話,她就跟著阿爾貝特走了。


    薩克遜的臉色就此陰沉了下來了。盎格魯也不說話了。


    做培養繁殖是波曆內行的事情,波曆說,那就做吧。即使是針對哪個特定的民族,這種混合液不也是治病救人的嗎?


    薩克遜和盎格魯都抬起頭來看看波曆,好像在看一個外星人。但他們倆都什麽也沒有說。


    他們很快就從孔板發展到了生物反應器。果然,他們收到了一台相當大的生物反應器,那個圓球的直徑足有一米。而且送來了兩台。他們孔板加大大小小幾台生物反應器,進入了高速運轉階段。每天他們都有幾十管到上百管產品做出來,經過初步檢驗,純度很高,保持在很高的水平。每天都有黃衣人來取走他們的產品,送來空的管子。


    薩克遜變得臉色陰沉。不說話。連稀特也不說了。波曆問他業務上的事,他也懶得說,基本上放任波曆自由,讓波曆自己琢磨。


    有幾次,波曆問薩克遜想不想一起去散步。他不理波曆。看波曆糾纏不休,他吼道:我沒空,你沒有看到嗎?說完他就走出去了。在這種情況下,盎格魯會幸災樂禍般地說:簡單地說,他生氣了。


    今天,波曆在海邊遇到了薩克遜,其實他是出來找薩克遜的。薩克遜今天上午就走出了實驗室大樓,吃午飯的時候都沒有見到他。盎格魯不時地往窗外看。她看的時候,波曆也看出去,其實窗外什麽也沒有,別說人了,連海鳥都見不到,隻有明亮的陽光。


    波曆是知道盎格魯的脾氣的。他說:我也出去走走。


    波曆知道,她在他身後看著他的目光裏一定是含有謝意的。哪怕是閃爍的。


    薩克遜見到波曆,遲疑了一下。看著波曆。


    波曆停下腳步,因為薩克遜停下了腳步。


    波曆問薩克遜,怎麽了?


    薩克遜說:走走吧。


    他這話,後麵與其說跟的是句號,不如說跟著的是問號。


    這就是他。這個英國大科學家。科學家永遠跟問號有點關係。


    走到當初他給波曆上課的地方。又在礁石上坐了下來。他和波曆幾乎同時坐下的,沒有人提出什麽動議。


    波曆說:老師,你擔心什麽?


    波曆稱薩克遜為老師,也稱盎格魯為老師。英語裏所有的人都被稱為“油”,沒有所謂的敬語。可是,在有些人麵前,他卻覺得有些不那麽妥當。在大家都是油的情況下,他好像覺得隻有稱老師才能補償一些他對他們的尊敬之意。


    薩克遜說:你就不擔心嗎?


    波曆說:我說不好。但是,這種混合液既然可以治病。


    薩克遜打斷了他:治病?副作用都沒有搞清楚、更沒有解決,就治病?即使是治病,為什麽針對一個民族?對這個民族好?可是為什麽隻對一個民族好?我們這裏的人來自地球每一個角落,來自很多民族,種族,可是卻隻對一個民族或者種族好?你覺得可能嗎?目的是什麽?這不是有點奇怪,甚至相當奇怪,非常奇怪嗎?


    波曆對這個大教授忽然進入口若懸河狀態有點吃驚。他平時說話一句是一句,不記得見到過他這種“來瀑”狀態。這像是一種受了刺激的說唱藝術爆發。


    薩克遜沉默了很久,然後對波曆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就當是我聽說的,你也隻是道聽途說。


    波曆說:我明白的。我懂。


    薩克遜說:這個海灘或者說研究院有許多秘密。這個秘密是跟我們相關的。聽說,當然我也僅僅是聽說,我聽說這個研究院原來有三名院長,後來第一院長得了老年癡呆症,情況越來越嚴重,已經完全無法工作了。第三院長來找我,說要用我們的研究結果來試試。我說,現在副作用也沒有搞清楚,怎麽能試?第三院長說,反正大院長的情況已經嚴重到極點了,即使失敗,也不會更壞了。我後來就同意了。結果我們給第一院長注射了混合液。第二天,第三院長就來了,非常興奮,他說,成功了!祝賀!我問怎麽成功了。他說,大院長的智力和記憶力在一夜之間就完全恢複了。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


    當時,我們也非常高興。


    可是,一星期後,阿爾貝特來找我。我跟他到了一區,就是研究院總部所在地。直接到了那裏的醫院。我見過大院長的,可沒想到這次會這樣見麵。他被套在精神病人穿的衣服裏,倒在地上也停不下來,不停地躥,彈,跳,還不停吱吱地叫。


    吱吱地叫?波曆驚問,像老鼠那樣?


    薩克遜說:對,就是那樣。大院長成了一個最精神病的精神病人了,應該說,他整個變成了一隻大老鼠,不但完全沒有了人的樣子和思維,而且許多動作變得跟老鼠一樣,見東西就啃,不管是木頭的還是金屬的。我們完全束手無策,給他注射很大劑量的鎮靜劑才勉強讓他安靜下來。那時候我在研究院中心醫院待了一段時間,專門負責大院長的治療。有時候,在鎮定劑藥效剛過去的時候,他會清醒一段時間。應該說是一種半清醒。在這種狀態下,他說話會夾雜著吱吱的叫聲。我試著跟他聊天。這時候,我發現他像是變成了一個小孩子,一個非常誠實的小孩子,你問他什麽他就回答你什麽。


    我問他,你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他說他從來沒有後悔過,隻有不後悔。我聽得很奇怪,我就問他,那麽你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事情是什麽。他得意地告訴我,他二十八歲的時候殺了一個人,然後把他埋了。他非常詳細地向我描述了他殺和埋那個人的過程。也告訴了我他殺這個人的原因。他還說他最愛的人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一個男人。他也非常詳細地對我描述了他跟那個男人的愛情,詳細到所有跟性相關的細節。


    後來來了一個人,他們說他是新的大院長。新大院長問這個舊的大院長情況怎麽樣,我就說了他在清醒的時候這樣的情況。這個新院長非常感興趣,聽得津津有味。之後,有人對我說,這種人鼠腦細胞精還是要做,而且要大量地做。我問他為什麽。他說,他不太清楚。不過他還是透露了一點,他說,有人發現這種細胞精可以讓人說真話。


    波曆機械地重複著:說真話?


    薩克遜說:是啊。我不管他們用這個幹什麽,我認為我的發明沒有白發明,隻要有用就好。


    波曆說:那個原來的大院長呢?


    薩克遜說:我離開院部醫院的時候,他已經沒有清醒的時間了。打了鎮靜劑,他就睡覺,睡醒了就吱吱叫,腦袋亂動。後來他們把他固定在了床上。離開那裏後,我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


    波曆感覺到了有人在打他,在抽打他的臉。然後看見了薩克遜。他看見了薩克遜的手,看見了薩克遜的手的弧線,他明白了,薩克遜的手剛剛從他的近處撤離。曾經很近,非常近,它曾經在他的臉上,從他的臉上離開。


    波曆叫道:你打我?


    他叫得很響。


    然後他明白了,他剛才進入了一種大腦空白的狀態,他完全不知道他在這個狀態下是怎麽一種表現。也許是發呆,也許是手舞足蹈。薩克遜並無惡意。他一定是為了把波曆從一種反正是可怕的狀態中拉回來。


    波曆說:我怎麽啦?


    薩克遜笑笑:沒關係。


    波曆說:不好意思。我可能是黑出了。


    他是用英語說的,不來客奧特,意思跟漢語裏的腦子一片空白是一樣的。一黑一白,相反而又相同,這就是語言的民族區別。他想,其實我出現這樣非常狀態,實在是很不應該的。幾年前和幾年來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有那麽多的驚心動魄,我應該有強大的或者說麻木的心理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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