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現在處於虛幻中,即便身死,也應該影響不到現實。


    隻是這個念頭剛剛一起,他就意識到有點不大對勁。


    似乎這麽半天,他一直在被對方引導著來思考,或者說是跟著人家的思路在走。


    眼前這個人是他心中的執念,可話說回來,他一直執著的東西是什麽呢?


    長生!


    這是他從小嶺村出來後,就始終不曾動搖的本心。


    也就是說眼前這另一個自己,乃是他對長生的執著。


    那麽殺掉對方,不就是讓他放棄長生嗎?


    他大概有點明白之前那句話了。


    我既是你,卻又不是你!


    這份執念,的確源於他的內心,所以說是他本人也沒錯。


    可這執念,卻似乎生出了靈智,在一步步引導著他自盡,這便是為什麽說又不是他。


    他有八九分肯定,自己一旦身死,對方絕不會消失,而是會取代他。


    就像當初幻境中公羊最後引來的心魔。


    看著眼前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執,莫尋忽然笑了。


    既然他的執念是長生,又何必放棄呢?


    想到這裏,他猛然轉身便走。


    “喂,你要去哪......”


    身後這聲呼喚剛說一半,便徹底消失不見。


    莫尋沒有回頭,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大步流星的朝著黑暗中而去。


    有些東西既然舍不掉,拿著又何妨?


    他不信仙家真的會沒有七情六欲,若是那樣的話,和一塊與天地同壽的頑石又有什麽區別?


    成仙不是一味的舍,有時候要懂得以平和的心態坦然接受。


    接受世間萬物,接受貪、嗔、癡在內心的寄居。


    隻要意識存在,這些東西就永遠無法摒棄。


    哪怕神仙,也不例外!


    下一刻黑暗陡然消失,眼前出現了一片陡峭的絕壁。


    絕壁之下,是翻滾著驚濤駭浪的湍流河水,耳邊傳來轟隆隆的水流之聲。


    左右兩邊各有一座長長的吊橋,一直蔓延到看不到盡頭的河對岸。


    一個通體白色,一個像是被墨汁染成的黑色。


    白橋前有著一塊刻有“善”字的石碑,黑橋前則是豎著一個“惡”字。


    善惡橋?


    這是莫尋腦中的第一反應。


    難道說這一劫是善惡選擇?


    若是這樣的話,豈不是太好過了一些?


    但凡是人,應該都會從善而棄惡!


    可事情會這麽簡單嗎?


    站在兩座橋前,他久久沒有做出選擇。


    他這一路走來,要說是個好人吧,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做過一點惡事。


    就像當年在五行宗時,為了乾元果他殺了人家弟子。


    雖說那並非出自本意,可殺就是殺了,無需做出過多辯解。


    還有在妖海時,他為了躲避查善追殺,不知將多少無辜的妖獸拖下水。


    以及兩儀宗那場浩劫,很可能也是他手中的魔印而招致。


    即便很多人並不是直接葬送在他手中,卻跟他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所以嚴格來說,他並不是一個好人。


    可要說他惡嗎?


    他肯定也會極力否認。


    總得來說,他認為自己善惡共存,但本心還是更多的偏向於善。


    隻是眼前這兩座橋,又是一個什麽意思?


    他抬頭望向對岸,霧氣籠罩下,壓根就看不到盡頭。


    選擇善橋,是意味著他承認自己屬於一個好人,還是未來隻能做一個好人?


    若是選了惡橋,又代表什麽?


    他一向認為這世間並沒有絕對的善惡,每個人內心中都有著兩座橋,無非是在不同的情況下,會做出不同的選擇而已。


    但平日間可以忽善忽惡,現在又該怎麽選擇?


    他本想試著從高空飛過去,卻驚訝的發現這裏不能動用法力,連神識都消失了。


    在兩座橋前,他一待就是足足半日光景。


    直到下了一番決心後,才邁步走上了那座白色的善橋。


    既然不知怎麽選,那就隻能遵從本心了。


    吊橋在湍急的河水上空搖搖晃晃,他小心的踏在每一塊木板之上。


    下方河水呈現出泥沙般的黃色,他不清楚掉下去後會是什麽樣的後果,但絕對好不到哪裏去。


    沒走多遠,前方出現的一幕讓他愣住了。


    這居然是座斷橋,而在斷裂的地方,竟吊著一個人。


    這人的確是吊著的,雙臂張開,一隻手綁在橋這邊,另一隻手,則是綁在另一邊的斷橋上。


    整座吊橋沒有完全斷開,正是由於這個人兩隻手臂的牽引。


    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力大無窮的山神,生生將兩邊斷橋給拉扯在了一起。


    莫尋不禁生出一抹驚訝,心想這是怎麽回事?


    就在他靠近斷裂處時,那人眼皮還微微動了一下,略一查看,才發現對方並未死。


    他連忙呼喊了兩聲,卻是沒有得到絲毫回答。


    此人的兩隻手臂,是用某種藤條綁在斷橋上的。


    手腕處早已被勒出深深的血痕。


    身上的衣著,也是破破爛爛,幹瘦的身體隨著吊橋不斷擺動,氣息幾乎都要微弱到消失。


    仿佛要不了一時三刻,就會徹底斷氣了似的。


    想從此地過去,其實很簡單,隻用踩著對方的身體就行。


    可既然這是座善橋,他肯定是不能這麽做的。


    而要救下此人,他又沒有絲毫辦法。


    若是解下其手腕上的藤條,整座橋勢必會徹底斷裂,到時別說救人了,連他自己也得掉入下方河水。


    他在身上摸索一陣,沒有找到繩子之類。


    試著脫下衣服,想將長袍當做繩子代替此人,卻發現長度不夠。


    他隨即又想折返回去,看能不能找根堅韌的繩索,哪知剛一轉身,就發現身後多了麵無形的屏障。


    也就是說這座橋隻能進,而無法退!


    他這次是真有點傻眼了,一時間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該作何選擇?


    按說既然是善橋,肯定是要將這人救上來的。


    可問題的關鍵是,怎麽救呢?


    或者說,他壓根沒有救人的能力。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就是兩條路。


    要麽不管不顧,從此人身上走過去,要麽就是按照行善的原則,將其救上來。


    前者自然是違背善橋的初衷。


    至於後者,就意味著他要與此人一塊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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