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們雖是那位宗師前輩所救。但說到底,若非我們僥幸先救了公子,公子又知恩圖報,不顧重傷之軀挺身而出,悍不畏死地和那蛇妖對抗。否則,便是那位前輩真在附近,亦絕無救我們的可能。”


    眼見白素和眾騎士都看過來,阿六猶豫了一下,還是壯膽咬牙說道:


    “那位前輩道法高深,乃是仙家大人物,我們是否報答他,前輩並不會在意。”


    “故而屬下鬥膽改刻神像,便是覺得那蛇妖不配享受香火,屬下希望能為公子建立廟宇,讓公子亦能享受香火供奉。”


    “相信這件事,便是那位前輩知曉,亦不會怪責於我。便是怪責,屬下亦願一力承擔所有責任,決計不會連累大小姐。”


    原來如此。


    眾騎士恍然大悟。


    “老六,做得不錯!”


    “公子乃是仙家傳人,金銀俗物自是看不上。但咱們為公子建廟立神像,讓公子日夜享受香火,這主意的確不錯。”


    帶頭騎士拍了拍阿六的肩膀,豎起大拇指。


    河神廟附近的大道,之所以兩百年來,無人問津。並非百姓不想走這條路,而是因為此路太過於凶險,有野獸橫行,更有妖孽作祟!


    如今白緣君這幕後大妖,都已被周長生震退,未經周長生允許,一百年內不得浮出大河半步!


    如此一來,這大河沿岸自然安全了不少,隨著時間流逝,自然而然會人氣旺盛。


    再加上眾騎士為周長生歌功頌德,這河神廟的香火,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眾騎士越想越覺得不錯,都覺得阿六做了件大好事。


    然而一聽這話,原本優雅平靜的白素,卻不禁勃然色變,忍不住一聲怒喝,“荒唐!”


    啊?


    眾騎士麵麵相覷,皆是一臉茫然。


    “阿六,你可知道,你這樣為公子建立神像,不但不是幫公子,反而是欲置公子於死地?”


    白素怒不可遏,激動地指著阿六。


    “啊?”


    阿六大驚失色,口幹舌燥,隱隱感覺闖了大禍。


    “爾等須要明白,但凡這天下九州之內,一切香火神祇,都是被那大周天子所管轄!”


    “若無大周天子的冊封,任誰也不能私自建立神廟,誰敢如此,那誰便是——邪神詭祠!”


    白素語氣越發淩厲,一張絕美俏臉因為生氣,以至於顯得有些扭曲。


    “大小姐,那大周天子遠在東洲,而我大秦自祖龍稱‘皇帝’起,便不再是大周臣子。”


    “便是我大秦如今坐鎮神都的那位大王,亦是雄才大略,和那大周天子平起平坐。”


    “便是此事真傳到大周,他大周的天子,憑何介入我大秦國事?大王焉能同意?”


    帶頭騎士試探問道。


    “阿大,阿六不懂事也就罷了,他家裏世代為石雕匠工,不通筆墨。可你家世代耕讀,祖上也曾出過秀才,你豈也跟著糊塗?”


    白素怒聲喝道,“但凡你多幾本書,你便不會說出如此幼稚之語!”


    這……


    帶頭騎士頓時語塞,一臉訕笑,尷尬不已。


    好在白素也沒藏著掖著,她緩了緩,盡量讓自己情緒穩定之後,立刻給眾人解釋說道:


    “大周和我大秦,雖相隔數萬裏,那大周天子也有名無實,的確無法管轄我大秦境內事宜。”


    “但在那大周皇庭之中,卻有一位實力深不可測,被諸子百家共尊的‘典藏使’。”


    典藏使?


    眾騎士都是一愣,有些茫然。


    “大小姐,難道區區一位大周典藏使,身為臣子,難道比那大周天子還厲害?”


    帶頭騎士試探問道。


    “這位典藏使雖是大周臣子,卻並非這一代大周天子的臣子,而是大周開國之君的臣子!”


    白素冷笑道。


    什麽!


    轟!


    一聽這話,眾騎士無不駭然。


    “大……大小姐,大周立國已有一千一百一十五年,難道那位大周典藏使,竟能壽過千年?這……這豈不是神仙?”


    阿六一臉不可思議。


    “其實我亦不知曉此事真偽,但聽祖父言,大王對那位典藏使極為推崇。大王曾言,便是這一代的大周天子,見了典藏使,那也得執弟子禮,稱一聲‘先生’。”


    白素眼中滿是敬畏,感慨而道,“傳說,千年之前,春秋之時,有諸子百家並列於世,各家皆有聖人出世。在那個諸聖輩出的輝煌時代,又以儒家孔聖最為耀眼。”


    “但大王曾言,孔聖年輕之時,尚為領悟大道之際,曾於典藏使麾下學習修道,稱典藏使為‘先生’。”


    我的老天爺!


    轟隆隆!


    白素這話,無異於晴天霹靂,頓時震動全場。


    所有騎士都不禁倒吸冷氣。


    “大……大小姐,即便那位典藏堪比神仙,可他遠在大周皇庭萬裏之外,我在這荒野之地為公子立廟供奉神像,他應該不可能知曉吧?”


    阿六更是嚇得臉都白了,語氣哆嗦。


    “若真是如此,那我又何須擔憂?又何須嗬斥於你?”


    白素冷笑道,“自大周立國開始,天下九州之內,一旦有邪神詭廟出現,典藏使就一定能知曉,千年來從未例外。”


    “雖然無人知曉為何如此,但一旦邪神詭廟出現,天雷頃刻間就會降臨,將那詭廟擊成碎末!”


    “至於這位‘邪神’,無論身處何方,亦會被天雷轟頂而死,千年來從無例外!”


    什麽!


    為公子建立神廟的後果,竟如此嚴重?


    眾騎士臉色大變。


    阿六更是如一攤爛泥般跌倒在地,整個人都傻了,眼中滿是驚懼。


    “阿六你還愣著做啥?還不趕緊去將神像還原!你想害死公子不成?”


    帶頭騎士一腳踹過來,眼中滿是怒火。


    眾騎士無不暴怒地望向阿六。


    “是是是,我這就去,這就去!”


    阿六如夢初醒,慌忙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攥緊雕刀,飛快朝著前方的神像跑去。


    “轟!”


    就在這一瞬間,原本漫天飛雪的漆黑夜空,驟然傳來了沉悶的雷音。


    踏踏踏!


    忽然,門外腳步聲響起。


    壞了!


    是公子回來了!


    白素勃然色變,眼中頓時滿是焦急,忍不住一聲怒吼,“公子,切莫進廟,快逃!”


    逃!


    吼!


    白素再無半點大家閨秀的優雅,驚惶失措,猛然對著大門外就是一聲怒吼。


    ……


    河神廟外。


    瞎眼少年周長生背著滿是魚兒的大背簍,頓覺天空雷霆大作,不禁一愣。


    “村中三老講過,三百年前永夜尚未降臨,雷霆一旦出現,則代表蒼天震怒。”


    “可我自記事起到如今,卻從見過天生雷霆,便是三老也未見過,可如今……”


    周長生眼皮子狂跳,心中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危機感。


    這仿佛這雷霆自蒼天而生,乃是因周長生而起,乃是因周長生而怒?


    這是何等道理?


    定是自己想多了!


    拋開心中的荒謬念頭,周長生暗道,這雷霆好生詭異,還是盡快入廟為好。


    然而周長生一腳踏入廟內,頓時渾身寒毛直豎,便看到那天空中的一道人腰粗的雷霆,徑直撕裂漫天黑夜,自天穹而落,直挺挺朝著自己頭頂劈來。


    “公子,切莫進廟,快逃!”


    逃!


    與此同時,白素焦急的怒吼聲,隨著夜風和飛雪而來,清晰傳入周長生的耳中。


    “不好!”


    雖不明白為何如此,但周長生卻也不笨,立刻意識到出了大事,轉身就跑,試圖逃出這破敗的河神廟。


    然而讓周長生驚駭的是,無論他如何挪移,那雷霆仿佛有眼睛一般,竟改變方向,彎曲自天穹而落,一瞬間便劈在了頭頂。


    “不!”


    剛不顧眾騎士勸阻,推開廟門衝向院中雪地的白素,眼見周長生被雷劈頭頂的這一幕,頓時眼睛一黑,腳下踉蹌,整個人直挺挺跌倒在地。


    “公子,死了?”


    “怎會如此!”


    眾騎士無不色變,都有些無法接受。


    “是我害了公子,是我害了公子啊!”


    砰!


    騎士阿六跪在地上,哆嗦著往前爬,一邊爬一邊哭,眼中滿是悔恨和悲痛。


    然而下一刻,眾人便是瞪大眼睛,看到了他們此生之中,最為震撼的一幕。


    “轟!”


    漫天雷霆落下,精準劈在周長生的腦袋上,卻瞬間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毫發無損的瞎眼少年,隻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公子,您……沒事?”


    已經爬到周長生麵前的阿六,頓時目瞪口呆,顫抖著問道。


    “阿六,我能有什麽事?”


    周長生從震驚中醒悟過來,不動聲色地扶起阿六,笑道,“對了,剛才白素小姐讓我快逃,不要進廟,這是為何?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


    阿六頓時一愣,掃了一眼周長生那包裹眼睛的黑色布條,他這才意識到,原來這少年是個啥也看不見的瞎子。


    “公子,剛才……”


    阿六是實誠人,自不敢對救命恩公胡言亂語,當下,他就要毫不猶豫地說出真相。卻陡然發現,白素目帶不悅,正冷冷地看著他,阿六心中一凜,趕緊閉嘴。


    “公子,這雷霆好生詭異,來得極為迅速,且隻出現在這河神廟的天穹。我以為這又是什麽妖孽來襲,故而讓公子快逃。如今看來,卻是小女子疑神疑鬼,多慮了。”


    白素強壓心中震撼,溫柔笑道。言罷,又對阿六喝道,“阿六,還不趕緊幫公子接背簍,愣在原地作甚?”


    “諾!”阿六趕緊去幫周長生接背簍,周長生卻退後一步,阿六頓時一愣。


    “我這背簍太重,還是讓我自己來罷。”周長生笑道。


    “公子您不用擔心,小人家世代石雕匠工,打小小人就幫家裏扛各種沉重石頭,這力氣沒的說,天生就能堪比兩三個同齡人。”


    阿六不以為然,熱情上前幫周長生,剛接過背簍,卻忽覺得雙手一沉。


    “壞了,這竹簍緣何如此沉重?公子隻是單手拎起,我竟雙手亦無法抱起?”


    眼見這竹簍入手之後,竟直挺挺下墜,眼看就要砸到雙腳,阿六勃然色變。


    好在關鍵時刻,周長生徒手一抓,單手將竹簍再度拎起,這才避免了阿六受傷的慘劇出現。


    阿六頓時麵紅耳赤,羞愧難當。


    “阿六,你這是沒吃飯?讓你幫公子拿竹簍,你竟如此廢物?嗯?”


    帶頭騎士怒罵這不走過來,一把接過背簍,頓覺雙手一沉,頓時色變。


    好在騎士阿二和阿四就在一旁,見勢不妙,二人趕緊衝過來幫忙。


    然而讓二人震驚的是,二人和帶頭騎士一起發力,那竹簍竟依舊在下墜。


    好在關鍵時刻,阿六醒悟過來,慌忙衝過來幫忙。


    如此,合四位騎士之力,這才勉強抬起竹簍,卻依舊非常吃力,搖搖欲墜。


    “還是我自己來罷。”


    周長生笑著單手拎起背簍,就這樣輕鬆地朝著廟內走去。


    靜!


    四周靜悄悄一片,唯有四位騎士急促的呼吸聲。


    “公子僅憑這肉身之力,竟能如此恐怖?”


    “這!”


    “便是楚州項鴻天生神力,力能舉鼎,如公子這般年歲,那也絕不可能比公子更強!”


    “公子,不愧是宗師弟子啊!”


    敬畏地望著周長生的背影,四位騎士心中都滿是震撼和敬畏。


    “阿六,剛才之事切莫再提。”


    白素蓮步輕移,婀娜嫋嫋走過來,壓低聲音,冷冷而道,“爾等都須知曉,大周典藏使乃是不傳之秘,爾等本是無權知曉,便是意外知曉,亦不可胡言亂語。”


    “否則,剛才之言若是外泄,便是我祖父出麵,亦無法保全爾等,爾等勢必——九族盡滅!”


    說到最後,白素的話已是霸氣十足,冰冷冷一片。


    眾騎士無不膽寒,紛紛承諾不會亂說。


    “可是大小姐,剛才那天雷明明劈中了公子,緣何公子毫發無損,那天雷也一瞬間消失不見?”


    阿六試探問道。


    “我亦不知。”


    白素搖搖頭,眼中同樣滿是困惑。


    “大小姐,您說非大周典藏使認可,天下九州皆不可建立神廟,亦不能偷享香火,否則典藏使震怒,天雷頃刻而至,摧毀詭異神廟,擊殺香火邪神。”


    “可如今公子毫發無損,那天雷亦散去,那阿六為公子雕刻的神像,是留著還是抹去?”


    帶頭騎士征詢問道。


    “既然公子無礙,為免再生變故,那神像還是莫要再動為好,以免再生變故。”


    白素沉吟片刻,這才歎道,“但願此事不會給公子帶來危險,否則我終生難安。”


    “如今之策,唯有等回國郡城之後,我去問問祖父,以祖父之能,或能解決這個禍患。”


    頓了頓,白素反而笑道,“或許此事問題不大,畢竟那位宗師前輩就在附近,倘若此事真不可為,前輩早就阻攔阿六雕刻神像,而不是放任不管。或是我多慮。”


    原來如此!


    眾騎士恍然大悟,都不禁鬆了口氣。


    “大周典藏使?怒而天降雷霆?”


    “詭異神廟,香火邪神?”


    神廟內,周長生憑借過人的聽覺,聽到廟外小院雪地中的對話聲,頓時無語。


    原來剛才那一聲雷霆,居然是無妄之災?


    白素和眾騎士不知道的是,其實剛才那一道雷霆來勢洶洶,就是奔著擊殺周長生而來。


    然而就當周長生都以為,自己要被天雷劈的魂飛魄散之時。


    那丹田內的神秘小黑石,竟忽而黑氣彌漫,一瞬間便將所有雷霆吞噬的幹幹淨淨。


    這才是周長生毫發無損,啥事兒沒有的真正原因。


    “原來牛哥贈我的這塊小黑石,不但能吞噬白緣君的邪氣,亦能吞噬雷霆,這也未免太過於……霸道?”


    周長生放下魚簍,內視於丹田,頓時瞪大眼睛,眼中滿是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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