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白白拿了這麽一袋銀子, 心中便一直惴惴不安,她特地抱著缺牙去了一趟同濟醫館看牙齒,卻不想根本沒有見到那個人,打聽了一番才曉得他沒去醫館,連老大夫也不知道他的行蹤。


    白白也隻能作了罷, 隻不過每每從醫館門口經過的時候總會往裏頭看一眼,可一次也沒看到他。


    連著幾日都沒有一點消息, 叫白白心中越發不安起來,那一日喚他公子的人說過,他為了成親掏光了家底, 又將銀子給了自己,也不知他還有沒有銀錢吃飯, 會不會餓著肚子?


    白白越想越愧疚,這日一大早起來,暗自琢磨了一會兒便拿起他的衣衫和錢袋,瞞著伺玉一個人往他家中去。


    可到了他家門口卻又邁不進去,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那婚書說來確實是她理虧,還讓他花了這麽多銀錢準備, 他心心念念想討個媳婦兒, 自己卻給鬧了個這麽大的烏龍,現下見麵實在太過尷尬了……


    白白抱著他的衣衫在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 還是鼓不起勇氣上前叩門, 忽聽裏頭有些許動靜, 好像有人往這裏走來。


    白白連忙將衣衫和錢袋放在大門口,悄咪咪摸到一旁牆角,用力往上一跳扒住了牆頭,探出腦袋偷偷看了一眼院子,見裏頭擺滿了朱紅漆麵的大箱子,擺滿了院子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她的神情有些怔忪,這一看就是成親要用的東西。


    白白腳下使勁抵著牆又爬高一些,探著身子仔細看了眼院中,卻沒有瞧見他的身影,可剛頭她明明聽見了他的腳步聲。


    “白白姑娘。”清透的聲音突然從這處傳來,離得她極近,她心中一慌,連忙扭頭往下看去,果然見他站在下頭看著她,清澄的眼眸裏滿是幹淨舒服的笑意。


    白白做賊心虛,撐在牆頭的手一時失力,整個人徹底失去了重心往下掉去。她被失重感嚇得腦袋都空白了一瞬,下一刻卻落進了溫暖的懷抱裏,帶著若有似無的藥香,聞著讓人莫名安心。


    她連忙抓住他的肩膀,如抓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麵色都有些嚇白了。


    那人抱著她往上提了一提,穩穩將她抱在懷中,低頭靠近她耳邊,聲線些許低沉,帶著笑意揶揄道:“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沒……沒有。”白白還未平穩下來的心跳,又因為他突然靠近而慌亂起來,她連忙鬆開手,想要從他身上下來,卻被他錮著腰間和雙腿,根本使不上力掙脫。


    秦質抱著懷裏軟綿綿的人,越發舍不得放手,視線落在她細白的麵容上,落在她眉間的朱砂痣上慢慢滑下,一寸寸滑過最後落在淡色軟嫩的唇瓣上,忍不住又靠近了些許,清澄的聲線微微帶啞,帶著莫名意味緩聲輕道:“那你告訴我,你在看什麽?”


    雙腳離地本就沒有安全感,他還靠得這般近,那溫熱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似乎將她整個人都包圍起來,怎麽樣也逃不開,她一時都發顫起來,呆懵懵的眼裏滿是慌亂,“我什麽都沒看見,我就是來還你衣衫的!”


    這可憐的小模樣可真是惹人疼,秦質一眼不錯地看著,深潭一般的眼眸看著頗有幾點莫測,那平靜的模樣莫名叫人有些心驚,仿佛想一口吞了懷裏的人似的,聞言更是完全沒聽見一般,固執輕緩道:“你明明就是來看我的,怎麽不承認呢,你喜歡我才會來偷偷看我,對不對?”


    他靠得越來越近,薄薄的唇都要碰上她了,白白心頭一慌,連忙急聲道:“沒有,我沒有喜歡你!”


    秦質卻沒有停下,薄唇慢慢靠近她額間,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輕輕落下一吻,很輕,很溫柔,一觸即離,仿佛一片羽毛輕輕劃過帶著些許癢意。


    白白隻覺眉心那一處感到些許他唇瓣間的熱意,帶著柔軟的觸碰染上些許濕意,微微發燙,即便他一觸即離,那殘留的溫度卻一直揮散不去,反而越發清晰起來。


    白白輕抬眼睫看去,見他眉眼間似染愁苦,那清澄的眼眸看著她極為溫柔,卻莫名覺出感傷,手上微微使勁,越發抱緊她輕聲呢喃,“我喜歡你……”


    這話的明明應該帶著歡喜期待,甚至是羞怯,可他的話裏卻滿是苦澀荒涼,白白神情怔然,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已然俯身將她放到地上,待她站穩了才鬆開放在她腰間的手,可一直起身突然又咳嗽了起來。


    白白才發覺他麵色有些蒼白,剛頭那唇瓣也太過燙了些,“你是不是不舒服?”


    秦質抬手捂住嘴勉力壓下幾聲咳,才看向她微微一笑,眉眼盡染溫和,“沒事,休息幾日就好了,別擔心。”


    白白見他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垂下眼睫避開,往日倒也還好,現下知曉了他對自己的心思,便莫名有些不自在起來,她看向地麵,默了一刻又道:“你的衣衫和錢袋我放在門口了。”


    “嗯,我出來的時候看見了,謝謝白白姑娘。”


    清澄悅耳的聲音帶著微微低啞輕喚她的名字,其中不易察覺的溫柔叫她有些受不住,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這樣的場麵,踟躕了一會兒才看向他告辭道:“你回去好好休息罷,我走了。”


    秦質聞言神情都有些黯淡下來,默了一會才垂下眼睫,神情溫和輕道:“好。”


    白白輕應了聲,便越過他往前頭走去,心裏卻有些不忍心,他剛頭的神情有些可憐,蒼白的麵容帶著失望,仿佛整個人一下子垮了似的。


    她眉眼都有些耷拉下來,隻覺自己是個欺負人的大壞蛋,剛停下腳步便聽身後又傳來低低咳嗽聲,她轉頭看去,便見人已經走到門口了,正俯身去拿她放在地上的衣衫和錢袋。


    他拿起錢袋的時候動作還頓了一下,眼睫微微垂下,看著很是落寞可憐。


    白白心口忽然有些悶,蹙著眉看著他緩步進了院子,裏頭時不時響起咳嗽聲。


    她不由走過去,透過虛掩著的門看向裏頭,見他撐著虛弱的身子自己去水缸那處舀水,還沒舀幾勺又開始輕咳起來,麵色越發蒼白起來,那模樣看著都有些搖搖欲墜。


    她連忙推開門跑進去扶住他,“你要幹什麽?”


    秦質見她回來似乎十分意外,眼裏的歡喜都溢出來了,“我有些不舒服,想用冷水敷著。”


    白白聞言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果然極為燙手,“怎麽隻有你一個人,那個伺候你的人呢?”


    秦質微微一笑,依舊溫潤如玉的公子做派,說得話卻是世事無常,他也無可奈何,“家中落魄了,他已然幫了我許多,不可能再跟著我,總要另謀生路去的。”


    白白聞言心口有些酸澀,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瞧他如今的做派氣度,往日家中必是不容小覷,如今落到這般地步,任誰都難免會生出幾分不平,他卻依舊溫和。


    “我來罷,你先躺一會兒。”她連忙扶著他繞過擺滿院中的大箱子,不想進了屋裏還有,這一眼看去可真是掏光了家底的模樣,她心中越發過意不去,垂眼扶著他往堂屋裏的靠榻上去。


    扶著他坐在榻上,她又連忙轉身去外頭打了一盆水進來,拿過架子上的淨布,浸過水後擰幹放在他額頭上,看著他蒼白的麵色有些過意不去,“要不要我去醫館給你抓一些藥?”


    秦質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沒事,我躺一躺就好了。”


    白白便隻能幹巴巴的坐著,她不善言辭,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麽,他也一直看著自己不說話,一時便更加拘束起來。


    屋裏極為安靜,日頭早已高高升起,外頭賣貨郎吆喝著走過,遠處隱約傳來長街上的熱鬧聲。


    白白默坐了一會兒便打算起身告辭,他似乎一下就看出了她的想法,連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輕聲問道:“試一試好不好?”


    白白睜著眼兒看著他,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秦質抬手拿下額頭的淨布,坐起身看向她,神情溫和而又誠懇,有禮有節淺聲道:“你不願意和我成親,我不勉強你,可能不能和我試一試,若是真的沒辦法喜歡我,我就認命,保證不會再打擾你……”


    白白聞言眼睫微微一顫,心口好像有些被燙到,隻覺他掌心的溫度十分燙手,叫她思緒都亂了,她避開他的視線看向別處又瞥見屋子裏擺滿的聘禮,這般喜慶的東西擺在他這處卻莫名讓人覺出幾分荒涼可憐,他一個人麵對著這些是不是會很難受?


    她心中越發內疚起來,一時猶豫不決,似乎連思考的能力都消失了。


    而秦質顯然不會給她細細思考的時間,現下見她麵露猶豫當即將她拉近自己,完全當作她已經答應了,握著她的手溫聲道:“你喜歡吃東坡肉嗎,那吃食可是出了名的,肉質極嫩,肥而不膩,我認識的一個廚子做得極為拿手,他什麽都會做,還有那蜜汁雞腿也是一絕,一口咬下去那肉汁都溢出來了,香中帶甜,我想吃很久了,等我好了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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