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進場子, 一車車美人皆被上頭的大管事挑去,剩下的全被派去做雜事, 場內極為忙碌, 管事分派雜事地速度極快,按著麵皮的三六九等,三兩下就分配好了瑣事。


    白骨這模樣不可能被安排去前頭近身伺候,自然便與一車子的美人分別兩路,和幾個麵皮差不離多少的一道排去了馬廄,做些洗馬喂馬之類的雜事。


    獵場中最多的便是馬,雜事自然也是最多,白骨一到才將行李放下, 便被人叫去了馬廄與裏頭的仆從一道洗馬。


    其中有幾個姑娘是在此呆了許久的, 麵皮長得也算清秀, 皆是沒被瞧上伺候貴人,便被安排到了這處伺候馬。


    白骨一邊洗著馬, 一邊抬眸往左前頭望了一眼,這處一排而去, 第五行第二個口子便是她現下的目標國舅爺的馬。


    國舅爺每日出行, 身旁的護衛皆是半步不離, 若要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著痕跡殺了他, 隻能在馬的上頭做手腳,且事後不能叫醫官看出任何蛛絲馬跡。


    隻那一區的馬不是他們輕易能近得了身的, 那些馬全是專人伺候, 貴馬比仆從的命還要金貴幾許, 他們便是想要去伺候都不夠格。


    白骨觀察了一番位置,便垂眼認真地刷起馬來,管事在一旁教訓了幾句話,便轉頭去了另一區。


    管事一走,原本安靜的隻有洗刷聲響的馬廄慢慢熱鬧了起來,一女拿著刷子,小聲說道:“你們聽說了嗎?這一回是國舅爺領得頭,那排場可不小,來得皆是能在聖上麵前說上話的貴人,前頭都快忙翻了天,就今個兒一早便查了四回規矩,半點差錯都不讓出。”


    “確實是要如此看重,那可是當今皇後的兄長,請來得可不是尋常貴家,哪能隨隨便便,若真出了岔子,誰又能擔待得起?”


    這話一落,馬廄裏立時一靜,這場中誰人不知曉國舅爺的做派,動輒打罵仆從都是小事,他們這些人命比草賤,便是給打殺了,貴人給得些許銀子,家中便是再如何也不敢伸張。


    馬廄裏的人心中有數,皆聰明地禁了聲,誰也不會活膩了去攪國舅爺的舌根子。


    眾人一聲不吭埋頭幹活,片刻後又另起了話頭,“聽前頭姐妹說新科狀元郎也來了,聽說那麵皮生得極巧,人人皆道一聲潘安,才學出眾,可是國舅爺特特請了來的。”


    一年紀稍大的,消息靈通許多,聞言當即反駁道:“這讓國舅爺特地請的可就隻有一個秦公子,那狀元郎隻是順帶。”


    眾人聞言皆是一臉怔然,若是那秦家的長公子來,那這事可沒那麽簡單。


    這秦家的公子可是唯一一個讓鎮南、安遠二侯同時舉薦的人。


    安遠侯為人孤傲嚴厲,眼高於頂,能讓他看上眼的人極少;而鎮南侯表麵看著親和,實際卻極難相處,永遠是摸不到底般的疏離。


    且二侯之間從未交好,幾十年來一直存著嫌隙,能讓這二人一道舉薦,足可見這秦家公子的實力幾何。


    被薦人家世,才識,德行,這秦家長公子無一不缺,風評皆上佳,聖上愛才,這等鳳毛麟角的人才如何不用,如今便是隻等評官上任,往後仕途可不是尋常世家子弟能比的。


    “你說的可是秦家那個早年在外遊學,回來不過一年有餘便已名滿京都的秦家嫡長公子?”


    白骨聞言手微微一頓,垂眼默了片刻,便又繼續洗刷馬背。


    “京都還有幾個秦公子,我們說的自然是同一個。


    不過這般玉人我們是沒有法子近身的,便是前頭那些美人也不會有機會。”


    一女忙湊過來,“那哪能做這樣的美夢,咱們就是想去前頭瞧一瞧罷了。再說了,人那哪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夠得著的。”說著又似轉念想到了什麽,問道:“你們可聽說過謝家?”


    眾人聞言不住點頭,謝家這種世家大族誰人不知曉,百年前的謝家寶樹謝二郎,如今都還賢名遠播,活脫脫一塊兒大招牌,更不要提謝家百年以來枝葉繁茂的世家大族派頭。


    女子見他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便覺他們消息太不靈通,一時神氣道:“我聽說秦家長公子快要和謝家的嫡長姑娘定親了。


    謝家家主謝寒向來以才識聞名,是故去的帝師王進生唯一誇讚不已的世家子,這樣的謝寒也曾言及此人若為婿,必叫家中子弟才識盡失色,此人若為夫,必叫家中妻室,容貌盡羞顏。


    此人立於一旁必能叫人平生一番珠玉在側的慚愧之感。


    你們說謝府這樣的名門教養出來的子女都已然比到這般地步,我們這些人怕是連看一眼都沒這個資格。”


    這說的可是大實話,一字一句地刺人心,眾人聞言莫名一陣失落,這到底是會投胎的,那謝家的姑娘再不濟,那也是謝家的嫡長姑娘,再如何配得也是秦家公子這般的玉人。


    白骨聞言頓了一刻,半點靜不下心來,心中莫名一躁,當即便將手中的刷子“啪嗒”一聲丟到木桶之中。


    一旁的馬兒被突然而去的聲響嚇到,受驚之下一聲長嘶,前蹄高高一提,踢翻了木桶,連帶一旁的馬兒也紛紛躁動起來。


    其中的一匹馬,性子極烈,輕易便掙開了綁著的韁繩,一支箭般衝了出去。


    一行人大驚失色,忙追趕上前攔馬。


    白骨眼眸一沉,順著人群快步出去,趁亂往左前方而去。


    剛出馬廄便見遠處一群人,其中一人被眾人簇擁著一間間看馬,見得這處吵鬧皆看了過來,那人相貌本就無可挑剔,如今站在一群人越發長身玉立,鶴立雞群,一眼便能看進眼裏。


    白骨眉間微微一蹙,當即轉身不著痕跡地混在慌亂的人群中。


    管事見得這處混亂情形,雙眼一瞪,拿著手中的馬鞭指向他們,“你們在做什麽?!”


    烈馬堪堪被控製住,白骨隨著眾人一道跪下。


    管事快步而來,手中的馬鞭子一揚,如同對待畜牲般用力狠抽,“不曉事的東西,連馬都伺候不來,若是衝撞了貴人,你們擔待得起嗎?!”


    白骨跪在最前排,背上狠挨了幾鞭子,周圍的人皆被波及,紛紛矮下身子,以額貼地,惶恐不安,皆死死緊閉著嘴,不敢發出一聲痛吟。


    鞭子抽背的啪啪聲帶著凜冽的風勁頭在耳旁響起,背上一陣火辣辣得疼,白骨並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背上,因為遠處那個人正慢慢緩步走來,幾步間站定在前方,她微微抬眼看去,玉青色衣擺一角顯在眼前,邊鑲繡繁複花紋,著色不多不雜,越顯幹淨雅致,不會過於簡單失了莊重清貴,也不會過於複雜華麗而顯俗氣。


    她心跳莫名快了些,早在來時她就知曉會碰到他,卻不想這麽快就見到了……


    秦質麵色和煦,溫和有禮開口阻了管事手中的鞭子,“寶馬性烈,難免不服管教,不必過於苛責。”


    白骨垂眼看著地麵發怔,便是不抬頭看,她也能極為清楚地想象到他現下是什麽樣的神情模樣。


    這麽長時間不曾見過,他還是沒有變,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待每一個都這般溫和良善。


    管事忙收了手下的鞭子,轉身彎腰回道:“這般驚擾了公子實在是我們的不是,全是公子心善,他們才沒得責罰……”說著又轉回頭看向他們,“你們這群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快快謝過秦公子!”


    眾人忙俯身磕頭,齊聲聲道:“多謝秦公子饒過奴才們。”


    白骨沒聽秦質說什麽,但也能猜想到他隻是微微頷首,她不自覺抬頭看去,卻秦質視線落在這一處方向,似被什麽吸引,片刻後忽然往她這走來。


    白骨快速低首垂眼,他已然幾步走近從她身旁越過,玉青色衣擺微微擦過她的衣袖,幾步往她身後走去。


    跪著的人忙不迭讓開路,秦質身後的管事們忙簇擁而上,跟著秦質一路走,正想提醒這處馬種尋常,不似剛頭看過的汗血寶馬貴重。


    卻見秦質停在了一隻還沒有半人高的小馬駒麵前,神情莫測地看著正吃草的小馬駒。


    管事們:“……???”


    這小馬駒長得倒是漂亮,通身的純白毛發一塵不染,模樣冷漠卻又透出幾分呆愣愣,見了一群人來它麵前,也自顧自地吃草,一點不理人也不怕人。


    見秦質靠得近了,還將自己的草往一旁撥了一撥,似離遠了些便不會被搶一般,天真得很。


    一管事忙上前,“公子,你瞧這馬還沒長大,腿才剛剛立穩還軟著呢,隻能養著也騎不得,公子若是喜歡,前頭還有……”


    秦質聞言連話都沒聽完,忽而收回視線,轉過身邊走便道:“這匹送到我府上,餘下的不看了,你們隨意替我挑一匹罷。”


    管事聞言忙連連道是,跟著身後一路送秦質往外頭走。


    眾人見管事走了才紛紛起身,捂著背上的鞭傷喊疼卻還不忘談論剛頭離開的秦質,當真是死撐著用性命在八卦……


    白骨不由自主走到小馬駒麵前細看,那小馬駒吃著吃著便突然看向了白骨,呆愣愣的眼兒與自己對視半晌,她莫名就覺出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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