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院中所有仆從都挨了罰, 便是洛卿也無法幸免,那板子打在身上雖痛,卻比不得秦質給她的痛,那眼神裏視同草芥的輕忽,每每刺在心頭, 根本無法忽略。


    大罰過後, 秦質也未有任何表示,仿佛徹底將她當成了秦府的下人,也未曾詢問關於白骨的事, 這讓她越發心裏摸不到底, 不知他是知道了什麽, 還是根本隻是巧合?


    現下她的處境不比來時,往日秦質待她如客人, 並未當做下人看待,拂夏多多少少敬著她。


    如今見秦質一視同仁, 越發在後頭使起不入流的手段, 時不時給她穿些小鞋, 一院子的丫鬟以她馬首是瞻,每每冷嘲熱諷的不堪入耳的閑話,讓洛卿越發痛恨這個低賤的身份。


    她本該是位千金貴女, 卻偏偏要淪落到與這群籠中山雞為伍, 這叫她如何甘心?


    她不甘不願, 傷好之後想見秦質卻沒了機會, 拂夏每每使手段阻礙著她, 讓她越發沉不住氣。這一日終是沒時間再拖下去,顧不得禮數和女兒家的矜持,扔了手中的累活,徑直去了秦質的書房。


    一路進了書房卻沒見到伺候的人,正要上前便見秦質從書房裏走出來,驟然見了她,似才憶還有她這一號人。


    秦質幾步走來,溫和有禮問了句,“洛姑娘,這些時日可還好?”


    洛卿聞言眉間一蹙,他竟完全沒將自己放在心上,一時心中打起了鼓,難道自己這些時日的努力皆白費了去,他當真對自己沒半點另眼相待的意思?


    秦質又微微一笑,眼中似帶些許歉意,“那日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多嘴饒舌本是大忌,秦府的規矩立在那,我不得不重罰他們,難免牽連到了你,你這些時日好生養著,待你家小姐回來我必然親自上門賠罪。”


    這話並沒什麽問題,秦質這般說一句已然很給她體麵,本來下人就是如此,洛卿本就是何不歡的物品,種種如何與她本人其實沒什麽關係,最主要是她主人家的感受。


    洛卿又如何聽不懂這其中的意味,她受得了這種對待,難堪羞辱不甘種種複雜情緒湧上來,最難過得是她根本沒被眼前這個人看重,自己與他來說不過可有可無罷了。


    “難得我在你眼裏不過是一個下人?”


    秦質聞言神情莫名看向她,那眼中神情清清楚楚地告訴她,確確實實就隻是一個下人。


    他甚至不開口說話,隻溫和一笑便越過她往前走去,已然很照顧女兒家的臉麵。


    洛卿站在原地許久,終是下了狠心轉身追去,輕聲堅定道:“秦公子,我想……想一輩子在你身旁伺候你。”


    秦質微不可見一笑,靜默片刻後又似疑惑道:“我以為姑娘不會甘心永遠隻做一仆從……”


    洛卿聞言一怔,似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秦質端看她一刻,言辭輕緩笑道,“洛姑娘若是願意,我自然沒有意見,隻是我終究會娶妻生子,不知你可習慣永遠居於後院?”


    洛卿麵色微微有些蒼白,他會娶妻,甚至後頭會那一大堆的妾室,而自己現下這般跟在他身邊恐怕連妾位都撈不到。


    這樣的結局,她又怎能願意?


    秦質輕輕笑起,“洛姑娘若隻居於後院耗費了光陰未難免可惜,若是姑娘願意,我可以幫你得到你真正想要的東西,比如讓何氏一族匍匐在你麵前。”


    洛卿聞言麵露驚愕,滿眼不可置信,“你怎麽會知道……?”她明明已經將所有東西都抹去,他又是從何得知她是安遠侯在外春風一度,留下的女兒。


    秦質卻未曾回答,略一思索緩聲似替她擔憂道:“安遠侯隻娶一妻,又愛重何氏,賢夫名聲早已在外,往年曾當眾責備過其族中子弟納妾一事,隻怕不會輕易認何姑娘。”


    洛卿手指微微握緊,麵色慢慢蒼白,她自然會權衡利弊,又如何聽不出秦質話裏的意思。


    她那個便宜父親若是知道了她的存在,不止會不認她,恐怕還會為了自己的名聲,讓她徹底消失。


    秦質看了一眼,忽俯身看向洛卿,薄唇輕啟,語調緩慢如同蠱惑,“居於後院的女人與我並沒有什麽區別,可一個對我有用的人卻不一樣,聰明的人應該知道如何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一麵,洛姑娘覺得對嗎?”


    洛卿聞言看著秦質的眼眸許久,清澄幹淨卻一池潭水,可靠的溫潤公子。


    她微默片刻再看向秦質時,眼裏神情已然告訴了他自己的決定。


    夜盡天明,漫無邊際的翠綠竹林在靜謐的灰色中越發壓抑,林下快速奔逃的人越發顯出倉促緊張的氣氛。


    邱蟬子喘著氣極平生最快的速度在竹林中逃離,身後林中兩道影子飛掠而來,如影隨形片刻便截了邱蟬子的路。


    鬼五鬼六堵著他的路,卻忌於邱蟬子蠱術不得輕易上前。


    邱蟬子按著胸口,滿頭大汗站在原地,看著二人眼神陰翳凶狠。


    二者僵持不下,忽見林中葉上悄無聲息掠來一人,不過半載光陰,眉眼越發長開,容色驚豔惑人,烏發平順垂落身後,白衣清衫,一塵不染,幹淨得不敢染指。


    白骨足尖點竹葉,身輕如燕隨葉起伏,內力收斂越顯高深,忽爾如一隻垂燕飛速落下,衣擺飄然而起,甚至還會看清她的動作,便覺一道劍光閃過。


    邱蟬子連連後退,一甩衣袖擲出一隻暗紅蠱蟲,直擊白骨麵部。


    白骨提劍一擋,蠱蟲觸劍刃立斷兩截,落在地上不停挪動,她眉間一蹙,未再近身,立於一旁虎視眈眈。


    “廠公還未做真正決斷,你竟敢妄自動手!”


    白骨反手輕挽劍花,微垂眼睫看了眼手中的劍,神情淡淡,“廠公要殺你又豈會提前告知於你,你驅使死人盜取帝王蠱,難道還以為自己能逃過此一劫?”


    “呸!你血口噴人,我要見廠公,我要當麵和廠公說清楚!”


    白骨聞言一笑,言辭淡淡,“咱們‘同僚’一場,你這樣小的要求我又怎會不成全,現下就帶你去見廠公。”說著便一劍揮出,直取邱蟬子的腦袋。


    邱蟬子這麽多年早已熟知這廝惡毒之處,早在劍來便已做好準備避開,可脖間還是被劍氣劃傷,險些切斷了其中的大脈,一時恨毒了白骨,隻拿男兒最容易被激地一處罵道:“你個不男不女的廢物,連送上門的女人都收用不了,整個暗廠哪個不知曉你不行,武功練的再高有個屁用,往後洗好了□□……”


    白骨眼神一寒,揮劍上前截了他的話頭,身姿輕盈飄忽,鬼五鬼六上前擋住了邱蟬子唯一的去路。


    邱蟬子避無可避,袖口中擲出的蠱蟲皆被一一劈斷。


    白骨移動間身形如鬼,前一刻正前方白色衣擺飄過,後一刻人已從左邊襲來,片刻間便將邱蟬子製服在地。


    一劍猛然往下刺穿了邱蟬子的小腿,隻聽一聲,“啊!!!”痛叫出聲,邱蟬子額間的青筋暴起,疼得生不如死。


    白骨神情平靜,那麵無表情的模樣仿佛自己隻是將一隻臭蟲釘在地上一般。


    鬼五鬼六麻木的麵上浮起一絲笑意,眼神滿是喪心病狂的興奮,他們千歲爺費了這麽多功夫,今日終於要除掉邱蟬子這顆眼中釘了!


    白骨微微扭動手中劍,又聽邱蟬子一聲歇斯底裏的痛叫,疼的失去了知覺。


    她不著痕跡一笑,一劍拔起,快速舉起手中劍帶著凜冽的風勁刺向邱蟬子的頭,忽而冷厲的眼神微微一滯,手中一頓,劍尖一下停在了邱蟬子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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