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隻能看清人的大概輪廓,分辨不出麵上細微的神情變化。


    懸魂梯中隻餘二人細微的呼吸聲,時間不多,邱蟬子隨時都有可能回來,秦質與邱蟬子一路交好,若是臨時變卦,她的處境會極為被動。


    她心中不耐,卻半分不催促地等著,聽呼吸便覺極為平靜,似老僧入定,極有耐心。


    片刻後,秦質眉眼微彎,眼眸似含幾分深意,隱在黑暗中察覺不出,語調頗為溫和誠懇,內容卻避重就輕,“你說得不錯,我若是幫邱先生確實會處於不利的位置,不過現下卻是不需動手,我們還是先想法子離開此處,至於邱先生能不能出懸魂梯都是未必之事。”


    白骨聞言隻覺棘手,這一處困住了秋蟬子,實則也困住了她,她早已把出去的事全放在了秦質身上,畢竟這花瓶一路而來給她的印象除了觀賞便是有用。


    她坦白言道:“這一處我沒有法子,圖上沒有畫出來,根本不知該如何走出去。”


    秦質聞言越過白骨往暗階深處走去,步步而上開口一一解釋,“懸魂梯顧名思義,在梯中行走之人,無論一直往下還是一直往上,都永遠行走在同一條階上,長長久久便如同在其中迷失了魂魄。


    而這一原理,其實是根據極細微的變化,角度光影標記來造成人的錯覺,以肉眼來判斷,或沿著標記走更容易讓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聲音如同玲瓏珠玉顆顆掉落,清清淺淺落在白骨耳中,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震懾力,然而洋洋灑灑一大堆對於聽得懂的人來說自然是茅塞頓開。


    而對白骨……根本就是對牛彈琴,這種學術性的問題,她不止一句聽不懂更沒那個耐心聽進腦子裏。


    便如同一隻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著秦質身後一聲不吭聽他說話。


    “……所以我們閉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這個地方。”


    但中間一大段白骨全沒聽進去,隻這最後一句倒是落進了耳裏,一時隻覺胡說八道,這睜著眼睛處處做記號都走不出去,現下卻說要閉著眼睛?


    白骨還未反駁,秦質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轉身對著她說道:“在這一處所有理性的判斷都是錯誤的,隻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覺,閉著眼睛感受它的細微角度高低變化,才不至於在其中迷失方向。”


    白骨:“……?”


    白骨現下才知道人與人差距究竟有多遠,這不僅僅是衣著外表、言行舉止上這般簡單的差距,而是天與地,花與泥之間的距離。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任務時,混入學堂聽了一位極有學問的老夫子講書,那可謂是出口成章,滿口之乎者也。


    她非常認真且非常用力地聽著,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怎麽進地耳朵,照樣怎麽原封不動地出耳朵。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看似很近,其實很遠,一句話……就能表露出來。


    那就是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就無能為力了。


    秦質見白骨沒有半點動靜,以為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開口,閉目緩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變化,每一處高低變化,角度翻轉,每過幾梯皆記在心中。


    個中複雜之處根本不能靠言語表達,一步記錯便是步步錯,好在白骨話少,一路一言不發地跟著,沒有幹擾秦質半點。


    這般走了不多時秦質便找到了出口,沿著正確的方向帶著身後那隻呆懵懵的犬兒出了懸魂梯。


    秦質出來後便覺頗有意趣,“白兄可看清了我剛頭如何走出來的,若是可以出去後還煩請白兄替我畫出來?”


    白骨隻覺腦子受到了粉碎性的打擊,她有生以來從未覺得自己何處愚鈍,但是現下與秦質這樣的人一對比,這念頭便如醍醐灌頂一般從頭澆到尾。


    她確實一眼不錯地看著秦質走出了懸魂梯,但是看了和沒看並沒有什麽區別……


    出來的時候,她甚至不知道已經出來了?


    她鬱鬱沉沉看向秦質,開口便是不留情麵地回絕,“我不會畫畫。”說著便徑直越過他往前行去。


    這一句可就把話全堵死了,才剛和煦的氣氛一下被打散得幹幹淨淨。


    秦質眼眸微轉,不惱不尷尬,眼中永遠含著謙謙笑意。


    一路機關多變,摸不清路數,索性再沒有出現蠱蟲一陣,不過也夠白骨受得,機關術與武學截然不同,血肉之軀又如何抵擋得住這防不勝防的暗器機關,這帝王墓中堪稱是百步一機關,白骨一路而來皮肉之傷在所難免。


    二人在狹長的暗道中走了許久,才見真正墓穴大門。


    兩扇鐵門上刻著古老的咒語,繁複的紋路,上麵布滿斑駁的鏽跡和點點青綠的苔蘚。


    白骨一路而來確認沒有機關後,態度徹底大變,裏頭就是帝王蠱,她半真半假留住秦質本就是為了出懸魂梯和方便後頭過機關,如今自然也沒了裝下去的必要。


    她按著腰部剛過尖刀陣的傷口,止著傷口一直往外淌血,舉起手中已經砍得起卷的劍指向秦質,眼神漠然,“你先進去。”


    秦質看著指著自己的劍,神情沒有半分意外,似早就預料到了會到這般境地,他抬手以指輕輕推開擋在麵前的劍,嘴角微微彎起,麵上似笑非笑,“白兄受了這麽重的傷,探路這等事自然應該交給我。”說著,便轉身抬步往前走去,與白骨一身狼狽相比,他站在後頭並不曾傷到,衣冠端正,即便衣擺沾塵也不減絲毫風度,舉手投足間氣度悅目,便是立時赴宴拜席也覺不出半點不妥。


    白骨默不作聲看著他伸手推開了封閉的大門,裏頭的光亮沿著開啟的門縫也發透出來。


    一片金光閃閃,裏頭竟是用金子砌牆,連頂上都是金光燦燦。


    白骨適應了黑暗,眼睛一時承受不住這般刺目的光芒,忍不住閉目側頭避過,待再睜眼時,秦質已然消失在正前方那一道墓口。


    白骨往前一步看向裏頭,這不過是一間外墓,裏頭還有三個墓口通往裏處。


    她腰間傷的口子太大,到現下還在往外淌血,血順著皙白的指間慢慢滲出,滴落而下,在地上一一綻開如花,失血過多已經讓她隱隱約約有些頭暈。


    她耐著性子在外頭等了片刻,見裏頭再沒半點動靜,心下隱隱有些後悔剛頭沒有一劍將他殺了。


    默站片刻,她握著劍一步步慢慢往裏走,一條長長的通道直往裏頭,地上的繁華紋路詭異複雜,盡頭隱約透著光亮。


    白骨走得極慢,一步一試探,確認了這道中沒布機關才快步而去,可待她整個人走過後,通道已然不知不覺悄然變動翻轉,紋路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白骨一踏進去入眼的便是極大的墓穴,大漠的王室陪葬品可謂是中原人苦尋找的寶藏了。


    巨大的墓穴堆滿了金幣寶石,價值連城的珍珠貴器,如山一般堆砌而成,隨便找個犄角旮旯撈一把都能夠人吃一輩子。


    白骨看向中間四麵台階上的寒玉棺,棺蓋密封,上麵刻著故去的王一生的事跡,人物雕刻得栩栩如生,觀之立現眼前,寒玉棺上頭擺著一隻匣子。


    白骨眼神盯著那隻匣子,這就是那隻陪帝王沉睡百年的蠱蟲。


    她看向遠處的秦質,他半靠在牆麵上,看著寒玉棺上繁複的圖案神色未明,見白骨進來一句未言。


    白骨收回視線,看向白玉棺上的匣子,從小包中取出幾顆小鋼珠,往棺材四周一彈,鋼珠蹦落在金子砌成的台階上發出極悅耳的聲響,鋼珠落地四下滾落後沒有一點動靜。


    白骨隨即往前幾步,足尖一點飛掠而去,徑直躍向了白玉棺那處,伸手探向匣子,指尖還未觸及,便被極大的助力一擋,寒氣棺往外冒的冰氣突然猛烈擊來。


    白骨動作一頓,一時被擊飛而去,幾個翻身後退都無法避開,落地連身形都未穩住,連連後退幾十步撞到了後頭的金刻牆上。


    寒氣入骨,五髒如同被碾壓一般,白骨喉頭一緊,感覺一絲腥甜,強忍片刻,終是沒挨住當即噴了一口血。


    不遠處傳來一聲清笑,如夏日驟來的陣雨,滴滴砸落清荷,入耳三分清涼之意,頗有幾分悠閑自得的滋味。


    白骨慢慢抬眼看去,麵上沒有一絲表情。


    秦質已經捂著胸口慢慢靠牆坐下歇息,笑過幾許胸腔的傷越發重,連帶著他清咳幾聲,顯然也是中招了。


    不過沒白骨那麽重,畢竟這麽飛撲過去,寒氣不往死裏回擊她,隻怕這墓老早就人被刨幹淨了,如何還等得他們來。


    秦質緩過氣,才開口慢聲笑道:“白兄怎麽這般著急,我都還未看明白這個中玄機,你就這般貿然而去,現下可真是吃了大虧。”


    作者有話要說: 秦質抓了金龜回來。


    白骨:“龜龜!^o^/”


    金龜:“⊙▽⊙”


    秦質:“要這活王八?”


    金龜:“╰_╯”


    白骨:“嗯啊!”


    秦質:“過來給我抱抱。”


    白骨:“emmm……好吧(/w\)”


    ps


    丹青手:“哩們人性捏,能不能讓小劇場君去浪一會兒,信不信我把存稿君打吐血……”


    存稿君:“有毒啊,跟我有什麽關係,喪心病狂!”


    小劇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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