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過來,扯著破鑼嗓,聒噪重複大喊,“啊,姐夫來了,姐夫來了,快來人啊,姐夫來了,快來人呀。”


    機械的哢嚓聲從入戶大門處響起,“大黃,別吵。”是江薇的聲音。


    見我過來,她淡淡道,“你來了!”身上仍是早上的衣服,眼睛腫、紅。


    “嗯。”我不敢與她眼神對視。


    “其實沒必要過來,我自己可以處理。”江薇站在門口,沒有讓我進門的意思。


    “這是我作為一個男人應該做的。”我終於直視她的眼睛。


    江薇不再言語,把拖鞋遞給我,這是她媽媽專門之前專門為我準備的。


    穿過屏風,隻見她爸媽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


    我跪下,朝他們磕了三個響頭後,才開口道,“對不起,辜負了您們的信任。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江薇,對不起二老,要打要罵要殺要剮,我都絕不躲一下。”


    “要殺要剮?好,我今天就把你的肚子剖開看看,裏邊裝的是不是狼心狗肺。”江薇媽媽衝到一旁的西餐島台上,拿出一把切片刀,照著我身上猛的刺來。


    她動作很快,原本作為半專業籃球運動員的我,其實可以躲過去,但我沒有。


    刀尖瞬間沒入我肩部,我聽見肌肉纖維斷裂聲音。


    我感覺不到疼痛。


    書上說,人在受到劇烈傷害時,大腦會啟動自我保護機製,大量分泌腎上腺素和類麻醉物質,讓交感神經係統興奮提高,從而屏蔽痛覺,防止人痛死。


    江媽把刀抽出來,刺第二刀時,江薇擋在我身前,我本能抬手擋刀,刀鋒紮穿手背。


    我看到,暗紅色的血液像壓力巨大的小水柱噴泉,不斷向外噴射。


    原來真有血濺白練。


    好在沒傷到江薇,我心中暗暗慶幸。


    大腦可以屏蔽痛感,讓我感覺不到痛,但身體不能無視傷害。


    沒多久,我就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我穿著病號服躺在醫院。


    我媽麵色憔悴,坐在床邊。


    她兩眼猩紅,紅到像得了結膜炎。


    “媽,你得了紅眼病嗎?眼睛怎麽這麽紅。”


    我笑了兩聲,扯的傷口生疼。


    我這才想起昏迷前的事情,於是,立馬強撐著臉部表情,不敢再表現出任何不適。


    我不怕我媽罵我,但我怕她去找江薇家的麻煩。


    我媽不說話,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媽,你幹嘛呢,你這麽哭下去,回頭淚溝魚尾紋加深,被你老閨蜜們給比下去,別回來生悶氣啊。”


    “你差點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媽哭道。


    “哪能呀,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一點小傷。”


    “你自己不下心弄的一點小傷?失血2000毫升你說是小傷?那女人是要殺了你!”我媽怒吼。


    見她要發作,我立馬佯裝身體不適開始哎喲哎喲叫喚,我媽趕緊軟下聲音,焦急道,“兒子,你怎麽啦,你沒事吧,媽給你去叫醫生。”


    “哎,不用了,媽,我就覺得吵得有點腦仁疼。”


    我媽這才知道我是裝的,“臭小子,人都差點死了,還在跟媽媽玩心眼。”


    我強撐著身體跟我媽嬉皮笑臉幾句後,拐彎抹角問道,“我爸呢?”


    知子莫若母,我媽垮下臉道,“沒去找他們算賬。”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接著問道,“那他在哪裏?”


    “心血管內科重症監護室。”


    “他去那裏幹嘛?”


    “你管那麽多幹嘛,他等下就來了,你好好養傷。”


    “誰出事了?誰在icu?誰?”


    我媽見我情緒激動,怕我亂動撕裂傷口,趕緊道,“江薇,江薇,她昏死過去,現在還沒醒。”


    “怎麽會這樣?我明明擋住了,怎麽會這樣?”


    “醫生說是應激性心肌病導致的休克。”


    “我昏迷多久了?”


    “她昏迷三天了,和你一起送進來的。”


    “休克怎麽會昏迷三天,她怎麽樣了?”


    見我媽不說話,我立即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要去找她。”我拔掉針管就要往外跑。


    我媽攔不住我,她知道攔也沒用。


    我拖著身子,到了江薇所在科室,我爸和江薇爸媽坐在一起。


    我上前和我爸打了招呼後,走到江薇爸媽麵前,低聲問道,“江薇怎麽樣了。”


    江薇媽媽轉過頭去掩麵啜泣,不理會我。


    他爸神情枯槁看了我一眼後,無力道,“還沒醒,已經超過五小時沒有自主呼吸了。”


    聽到沒有自主呼吸這幾個字,我像是突然被雷擊中般,腦子裏轟隆一聲巨響,定在原地。


    “還有機會嗎?”我哽咽著艱難開口道。


    “我們也不知道,這孩子命苦呀。”他爸捂著臉,不讓我看到他的痛苦。


    他說江薇命苦,可有什麽比為孩子殫精竭慮大半輩子,竟落到有可能白發人送黑發的地步更痛苦呢!


    尤其罪魁禍首就在眼前,卻不能殺之後快。


    “我可以進去嗎?事情因我而起,我想去試一下。”我懇求道。


    三位長輩互看一眼後,江薇爸爸點頭默認表示可以後,我去醫生辦公室問情況。


    醫生說,“應激性心肌病,也叫心碎綜合症,是由於病患受到巨大精神刺激後引發的疾病。


    病人持續昏迷三天基本無生還可能,今天上午10點左右出現不能自主呼吸的情況。


    如果這種症狀超過12小時,基本可判定腦死亡。”


    “腦死亡?”


    盡管有心理準備,可這三個字從醫生嘴裏說出來時,還是覺得天旋地轉。


    前幾天還同床共枕相商婚事的戀人,突然被判定即將腦死亡,這太難讓人接受了。


    尤其是,我就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這種感覺更讓我崩潰。


    當即,我聲淚俱下的說出了,所有家屬都會說的那句俗話。


    “醫生,你想辦法救救她,她還這麽年輕。”


    可這樣的俗話,就是我當下唯一的念頭,救救她。


    救救江薇,救救這個和我從小長到大的朋友。


    “這種情況該用的技術和儀器都用了,現在隻能靠她自己。”


    “沒有其他辦法嗎?我們可以出錢,心髒移植能有用嗎?”我慌不擇路胡言亂語道。


    “我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病患現在不是心功能不全,而是不能自主呼吸,大腦功能即將喪失。


    換心髒沒有用,而且即使要移植心髒,也需要配型,等心髒,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醫生,她現在有幾成生還希望?”


    “國內無先例,香港城和英國在14年和06年分別出現過一例,應激性心肌病患者休克無自主呼吸後,生還的病例。”


    “港城,港城哪個醫院,我們現在轉院還來得及嗎?”


    “約瑟芬醫院,包機的話,時間上是來得及的,不過即使送過去生還概率也非常小。”


    “謝謝醫生,麻煩給我們辦轉院手續好嗎?哪怕是千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不能放棄。”


    我和江薇父母說了情況,他們同意轉院。


    簽完字後,大概10分鍾左右,醫院的直升機,把帶著呼吸機的江薇和她父母送到40公裏外的機場。


    我因為身體的原因,不適合長途奔波,他父母對我的恨意也不允許我再跟著江薇。


    隔著人群我遠遠的看著全身插滿管子的她進電梯後,才往病房走。


    “你昏迷的時候,他來看過你,和他兒子。”我媽給我盛湯時突然道。


    “誰呀?”


    “宋青山。”


    “嗯。”我盡量表現的很平靜,可我的手在抖。


    我媽見狀,趕緊把湯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歎口氣道,“我來喂你吧。”


    “不用,我有點累,先休息會兒,等下自己喝。”我轉過身去,想掩飾身上壓不住的悲愴。


    “還有你的幾個同事,和大學的朋友,也來了。”


    “嗯,他們一起來的嗎?”


    “宋青山和他兒子是單獨來的,其他人是一起來的。”


    我輕嗯了一聲,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我聽到我媽很輕的腳步聲往外走,似乎快走到門邊時,她突然停下道,“是他吧?你愛的那個人。”


    “媽,我有點累,我想睡覺。”


    “他離過婚,還有個兒子!”


    “我現在不想說這個,也沒心情吵架,就想自己清靜會兒。”


    我語氣中已經有很濃的怒火與不耐煩。


    我媽定在那裏許久後,才哀怨道,“你們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當初要是不阻攔你們,可能也不至於鬧成這樣。”


    江薇死了,抵達約瑟芬醫院後被判定腦死亡。


    沒有慢鏡頭,沒有回放,沒有背景音樂,隻有一張冷冰冰的死亡證明。


    她爸爸把中英雙語的港版生死證明發來時,我第一次覺得繁體字和英文那麽難認,難到我一個字都不認識。


    那張紙好薄,輕飄飄的。


    卻就此蓋住了,我的整個人生。


    生死證明上的名字是江薇,從人間消失的,卻是我。


    我以前覺得為愛可以去死,可真當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在我麵前消失時,才知道,愛真的不值得一提。


    如果重來,我情願什麽都不發生。


    我不想認識江薇,也不想認識宋青山。


    我隻想他們都好好的活著。


    我一個月後出院,和公司自請去了榕江常駐。


    項目總和工程部的人見我過來,都很開心。


    我在這邊待了五年,一次都沒有離開過。


    除了曲伊,過去的所有人,我誰都沒見。


    連父母也隻偶爾聯係。


    我試圖聯係過江薇父母,他們搬了家換了電話,宛如人間蒸發。


    曲伊跟張耀文分手了。


    江薇的死,對所有認識她的家人朋友都是沉重的打擊,包括張耀文。


    他的心不能再麵對曲伊,就分開了。


    榕江的五年,我把那晚和江薇還有宋青山構想的榕江·印象一一落實。


    並將榕江四季做了個薇係列出來,項目做的很成功、很好。


    國內外不少遊客慕名而來,感受江薇思想在人間留下的最後餘韻。


    隆冬時節,一場盛大的火把節拉開帷幕,十萬人齊聚項目,同聲歡歌。


    酒極則亂、樂極生悲,舞台最盛之時,演員從40米升降台一躍而下,埋入白色花塚。


    樂聲響起悲歌,“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饑載渴,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一曲畢,眾演員擁繁花入場,歡歌再起,掩映住那小小一堆白色花塚,她消失在人群中,似乎從未來過。


    那些哀歌亦成了愚人心中的幻境。


    第五年的最後一天,我趕在跨年前離開了榕江,這個在我人生最灰暗兩個時段收留了我的地方。


    病蚌成珠,我用我的痛苦,熬成了榕江·印象,薇係列是珍珠上的華彩,代價是這個天真無暇才情橫溢的女孩子,永遠消失在人間。


    走的時候,我處理了所有物件。


    連手機都沒帶走。


    拿著一點點現金,回了江北。


    好在這五年,地產寒冬,城鎮化進程減慢,江北未有大的改變,大體還是五年前我離開時的樣子。


    我在這個帶著陌生味道的熟悉地方,漫無目的行走。


    香江路、解放路,我去我之前住過的小區,去科大,還去了鄰城的漢大。


    沒有人永遠十八歲,但永遠有人正在十八,大學城裏又換了一批新麵孔。


    他們肆無忌憚的笑,旁若無人的哭,用全身的力氣告訴世人,世界現在是他們的。


    深夜,我回到江北的住處,回來之前在網上買的,在宋青山家隔壁。


    我特意選的。


    消失五年,我該重新出現在顧未舟的人生裏了。


    深夜的跨年夜我在八一廣場的裸眼3d大屏前,和大家一起跨年。


    人群中,有三五成群的朋友,有擁吻的戀人。


    還有曲伊。


    我回來的事情隻告訴了她。


    我對她有種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信任,我很珍惜這種不是愛情的親密關係,美好且牢固。


    知道我回來的,還有宋青山。


    王鬆被判處死緩兩年後的一次保外就醫中,死在了手術台上。


    遵遺囑,公司現在已完全由宋青山掌舵。


    部門副總以上的調動,需要他親自審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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