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茵蘊躺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滿是髒汙的床單,她的身上蓋著一床汗臭味濃鬱的被子,她想要坐起來,可是渾身酸疼,讓她輕聲呻吟,一直腳上還掛著自己最喜歡的高跟鞋,身邊零散好幾張著已經髒掉的衛生紙,她的妝花了,口紅在嘴巴上四處蔓延,煙熏妝因為眼淚變成一道道灰黑色的淚痕,讓她顯得十分滑稽,白皙的皮膚上滿是淤青,身旁的男人還在熟睡,在睡夢中他的嘴角上揚看起來他度過了一個十分美妙的夜晚。


    程茵蘊用汗臭味的被子遮蓋著自己最後的體麵,強撐著起身,她的衣服被撕扯的不成樣子,開叉的包臀裙直接被撕開,她看到腳上掛著的高跟鞋,搖搖欲墜,伸出手想要把它穿好,就在她彎腰穿鞋時,鞋子從腳上掉了下來,砸在磚石的地板上發出“哐當”一聲,聲音不大,卻在房間有了回聲。


    程茵蘊呆呆的愣在床上,眼淚一滴一滴砸在被子上,就算自己身體酸痛不已,就算自己醒來躺在這滿是煙味汗臭味昏暗無光的房子裏,她也覺得這隻是一場夢,一場十分清醒恐怖的噩夢,可是她現在發現這並不是一場夢,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記憶裏的李博稻是那麽的溫柔細致,她從來沒想過會發生今天的事……


    “茵蘊!茵蘊你怎麽了?”李博稻聽到聲音從床上坐起,一把抱住程茵蘊,


    “滾開!別碰我!”程茵蘊轉過頭一巴掌打在李博稻的臉上,


    李博稻呆愣一秒,原本想要發作卻強行忍住,穿上一條短褲“撲通”一聲跪在程茵蘊麵前,伸出手不斷的朝自己扇巴掌,


    “茵蘊,是我對不住你,我昨晚喝多了酒,我實在沒有控製住,茵蘊原諒我,我都是因為太愛你了,你昨天穿的我看呆了,我在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美麗性感的女孩子,我真的,都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好,原諒我茵蘊,你如果不原諒我,我就,我就打死我自己!”李博稻說話時,不斷的用力扇自己,“啪啪”的巴掌聲擾醒了李博稻的父母,他們站在門口不停地敲著門。


    程茵蘊聽到敲門聲,慌張的尋找可以遮蓋身體的衣物,


    “茵蘊,你放心,我肯定會對你負責的,原諒我好不好,茵蘊……”


    程茵蘊扭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扇巴掌的李博稻,又看了看門外敲門的老人,


    “李博稻,你說啊,你要負責,你要是敢反悔,我,我就去報警!”程茵蘊皺著眉頭扭過身子,用被子把自己蓋了起來。


    李博稻聽到程茵蘊的話,開心的站起身,隨手戴上自己的金絲眼鏡,又穿了一個大背心走出房門,讓父母明天就去程茵蘊家提親,隨後走進屋子,一把摟住窩在被子裏的程茵蘊,


    “茵蘊,你知道嘛,我好愛你,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說完,李博稻朝程茵蘊臉上親了一口,程茵蘊躺在床上靜靜的聽著床板的吱呀聲一聲不吭。


    等到第二天,李博稻跟父親提著禮物出現在程茵蘊家門口,開門的是程父程母,程茵蘊臉色不好,看上去昨晚並沒有睡好。


    “我們家這次來呢,是想把博稻和茵蘊的婚事定下,”在一套客氣寒暄過後,李父笑盈盈的開口,


    跟李家父子滿麵春光不同的是,程家三口一臉陰沉,


    “雖然你家博稻之前學習成績排名不錯,但是我家女兒上了大學以後前途無量,你家兒子……”程父喝了一口茶,餘光瞥向李家父子觀察他們的表情,


    李博稻聽到程父的話,微微皺了皺眉,但依舊強撐著笑臉,


    “我家兒子,雖然高考失利,但是現在在廠裏工齡不低,不久之後就可以往上晉升,前途一片光明,正好跟你家女兒匹配,女子無才便是德,最後難免都是要在家相夫教子,伺候丈夫的,哪有讓女兒出去闖的道理。”李父笑容掛臉,目光不時看向一聲不吭的程茵蘊。


    “我家辛苦培養一個大學生,讓她在家相夫教子,不就是浪費人才?”程父把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上,眼神淩厲的看著李家父子,


    “可是……”


    “茵蘊跟我心意相通,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你們再怎麽願意也不能阻止我們相愛了!”李博稻話音剛落,李父嘴角含笑默默喝了一口茶,程父重重的拍向桌子,桌子發出敦實的一聲悶響,隨後目光死死的瞪著李博稻,程母不可思議的看向程茵蘊,程茵蘊掩麵痛哭,身體顫抖。


    從程家出來,李博稻皺著眉不舍的回頭看了一眼程茵蘊房間的窗戶,轉身跟李父朝家走去。


    路上,李博稻拉住父親,開口道:“爹,他們家會同意我跟茵蘊的婚事嗎?”


    “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後續看你有沒有這個福氣了。”李父依舊笑容滿麵,李博稻皺著眉撓了撓頭,他不太懂他爹說的福氣是什麽。


    在接下來的四個月裏沒有一點關於程茵蘊的消息,程父沒有鬆口答應,李博稻想讓他父親再去一次,父親每次都說再等等。


    這天,李博稻正在廠裏上班,百無聊賴時,鄰居家的兒子突然跑過來讓自己回家一趟,說是有喜事,李博稻正懷疑是不是在耍自己找樂子,又聽到他說程家的人來了,他趕忙丟下手裏的活跟領導說有事便急匆匆的跑回家。


    “爹!什麽事啊?把我叫回來。”李博稻喘著粗氣推開房門卻看到程茵蘊端坐在椅子上,她麵黃肌瘦,眼下烏青,一言不發。


    “茵蘊?你怎麽來了?”程茵蘊的旁邊是程父程母,此刻正惡狠狠的看著自己。


    “來,兒子,坐這裏。”李父笑盈盈的招呼李博稻,等到李博稻坐下,


    “訂婚什麽的就都免了吧,下個月初八就結婚,”程父皺著眉,臉色鐵青,咬著牙緩緩說出。


    “既然定下了,那,親家,彩禮怎麽說?”


    “一……”程父被程茵蘊輕輕扯了一下衣角,


    “一千五!婚房一家一半,兩金,”程父緩緩歎了一口氣,他不明白他的女兒為什麽就執意嫁給李博稻。


    李父聽完彩禮,感到十分滿意,他扭過頭樂嗬嗬的拍了拍李博稻,


    “親家,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以後我們一定會把茵蘊當我們的親女兒對待!”程母悄悄擦了一下眼淚,輕輕扶起一聲不吭的程茵蘊,


    “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李博稻送走程家之後,一臉驚喜的詢問李父,


    李父“哈哈”笑了起來,


    “茵蘊懷上了,我就說你小子福氣還在後頭呢。”父親的話讓李博稻微微一愣,隨後喜笑顏開,


    “爹,你說的是真的嗎?我要當爸爸了?”


    “傻兒子,肯定是真的,要不程家人怎麽上門來求親,還把彩禮降到那麽低,”李父吧咂著煙,看著李博稻在原地高興的手舞足蹈。


    婚期如約而至,程茵蘊不禁感歎有情人終成眷屬,結婚前她偷偷去找過李博稻,李博稻信誓旦旦保證這輩子就她程茵蘊一個妻子,此刻的她頭上別著大大的一朵塑料蕾絲白花,白花周圍有一層白紗籠罩頭發,淺淺的擋在程茵蘊的眉宇間,身下穿著一層白紗一層棉綢的大v領泡泡袖婚紗,婚紗整體收腰下擺寬大,白色棉綢在有些昏暗的燈光下散發月光綢麵一般溫柔的暖白色,手上穿戴著蕾絲手套,一枚顏色有些暗淡的金色戒指戴在程茵蘊的無名指上,顯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程父程母在看到程茵蘊的時候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程茵蘊從小就對衣服材質尤為敏感,當時塞給程茵蘊一些錢想讓她買一套絲綢或者綢緞的婚紗,可是最後穿上了棉綢的婚紗。


    程茵蘊最終還是嫁進了李家,原本她想象的男主外女主內,他在外麵掙錢養家,自己在家裏貌美如花,結果,她被李博稻拉下了深淵。


    “老子在外邊累死累活掙錢,你連個熱飯都不給老子做,老子要你幹嘛?啊?”李博稻揮舞著拳頭打向程茵蘊,程茵蘊已經形成肌肉記憶蜷縮在地上護住頭部,任由李博稻將怒氣發泄在自己身上,


    她的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好地,新傷蓋著舊傷,原本明媚動人的桃花眼,此刻一隻黑紫腫如膿包,另一隻四周淤青發青眼神黯淡無光,之前白皙的皮膚此刻遍是淤青與傷痕,


    程茵蘊不是沒有反抗過,在嫁進來過了一段她想象的日子,可是自從生育女兒李言汐後,李博稻便開始顯露本性,他第一次動手打了程茵蘊,程茵蘊直接上手抓住李博稻的頭發想要反擊,卻被李博稻一巴掌打倒在地,她努力撐起身子用指甲抓撓李博稻,卻被對方抓住頭發撞向桌角,此後的日子,三天兩頭小打一次,半個月便會喝了酒對程茵蘊下死手打,好幾次程茵蘊被打之後送進醫院,但是婆婆都會勸她,夫妻打架床頭打完床尾和,現在還有個孩子,離了婚,孩子該怎麽辦?


    李博稻在外人麵前永遠表現與妻子十分恩愛,臉上有傷時便不會讓程茵蘊外出,就算程家夫婦想要見程茵蘊都會被李博稻以程茵蘊跟大學同學出去玩,去鎮上趕集,又或者出去旅遊,程家夫婦幾乎見不到自己女兒。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李言汐兩歲時,跟程茵蘊是大學同學的男生楚琰正在四處旅遊恰好來到曇村,在得知程茵蘊嫁人後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便打算拍一些照片就回鎮上,


    “楚琰?”熟悉的聲音從楚琰的身後傳來,楚琰慢慢轉過頭摘下墨鏡看到像是程茵蘊的女人左手牽著李言汐,右手提著滿滿一桶水,此刻的他們好像身處兩個不同的世界,楚琰利落精幹的短發,四處旅遊讓皮膚看起來更加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潔白無瑕的短袖t恤,淺藍色的七分牛仔褲,腳上黑白相間的運動鞋,背上背了一個黑色的雙肩背包,手腕上銀色的鏈子掛著一個十字掛墜,


    程茵蘊灰頭土臉,腳上一雙露趾的布鞋,黑色的粗布褲子上滿是灰塵,身上是一件洗了不知多少遍已經掉色的碎花衣裳,身旁的李言汐卻幹幹淨淨,腦袋上紮著小辮,白色的連衣裙同樣的潔白沒有瑕疵。


    “你是,程茵蘊?”楚琰有些不敢相信,他可是暗戀了程茵蘊三年,今天“因緣巧合”來到這裏原本是想要告白,但是知道程茵蘊結婚後,他便想要默默離開祝福程茵蘊。


    “我,”程茵蘊突然低下頭,“我不是,對不起,我認錯人了。”轉過身抱起李言汐朝家裏快步走去,


    “茵蘊,茵蘊,我肯定沒有認錯,你這是怎麽了?怎麽變成這樣了?”楚琰快步拽住程茵蘊的手,桶裏的水灑落一地,程茵蘊背著楚琰,沒有動靜。


    “茵蘊,你……”楚琰跑到程茵蘊麵前,卻看到程茵蘊渾身發抖眼淚順著臉頰大顆大顆的滾動著,懷裏的李言汐用小手幫媽媽擦拭眼淚,


    “李博稻他就是個混蛋!”楚琰跟程茵蘊一齊來到一家餐館後,程茵蘊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訴她的婚後生活。


    可是,他們沒有注意到,服務生在看到程茵蘊後,又看了看旁邊帥氣的男生,扭頭朝工廠跑去。


    “李博稻他還是個男人嗎?!”楚琰聽完程茵蘊的訴苦後,一掌拍向桌子,起身就要去找李博稻,卻被程茵蘊攔了下來。


    “我現在也不想報複他什麽的了,我隻想離婚,帶著我的女兒走。”


    “嗯……我記得我來的時候這個村有一個小學,你可以去小學裏教書,暫且忍耐,等到你攢了一些錢之後,就去離婚,這期間你帶著女兒一起生活,勝率會大一些。”楚琰知道自己幫不了程茵蘊什麽,但這是他能給到的最大的幫助了。


    “茵蘊,你知道麽,我……”程茵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打斷了楚琰的話,


    “楚琰,很感謝你聽我訴苦,給我提出建議,但是我想等我離婚後,暫時不打算考慮感情問題。”


    “茵蘊,沒關係,我等你,記得以前的你,是多麽的自信美麗,你不能再退縮了,離婚你才能獲得新生,這也是對你女兒最好的選擇。”楚琰拍了拍程茵蘊的肩膀表示安慰,他雖然暗戀她,但是他更希望程茵蘊是程茵蘊,首先她是她自己,其次才是誰的媽媽誰的妻子。


    樹後的李博稻正在惡狠狠的盯著楚琰拍向程茵蘊肩膀的手,他咬牙切齒,嘴裏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心想回家該怎麽去收拾程茵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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