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麻衣的青年男子坐在田埂上,仰望著被白雲遮蔽的太陽。大家都喜歡天上的太陽被擋住。因為這樣才涼快一些,讓辛苦的田間勞作輕鬆一些。青年也喜歡,盡管他已經熬了兩世又十六年,但是艱辛的耕種生活,他始終無法適應。
這個青年,就是第三次為人的子猶基。與前兩次一樣,他急著回去那個魂牽夢縈的故鄉,急著與家中的嬌妻洛重逢。再入輪回差不多一百年了,盡管投胎時他留了心眼,隻投中原地區。可洛還是沒能找到他。
子猶基不怪她。因為他知道天地之大,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比大海撈針還難。於是,他從第一世便開始踏上回鄉的路。畢竟囂邑就是那裏,他死後還在苦心經營的封地還在那裏。隻不過,前兩世都死在路上了。一次餓死,一次病死。
“牛黑子!別偷懶了!快幹活!”
子猶基把叼在嘴裏的草稈猛地吐出,呸了一聲,恨恨地起來。他神情疲憊,但目光炯炯,眉頭之中透出一股堅毅。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他一邊罵罵咧咧著走向莊稼地:
“我受夠了!每天起早貪黑,無論多麽努力都填不飽肚子。吃的都是粗粟雜豆,一個月都沒一頓肉!這種日子我受夠了!我要回到洛的身邊。我還是大商王族!讓耕地見鬼去吧!讓粗豆子見鬼去吧!讓那兩個髒兮兮的家夥見鬼去吧!”
作為鄉間野人,生活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一黑,聚落中的人基本上都睡了。子猶基悄悄地爬起來。他把家裏的粟和豆子全部裝進麻布袋中,還拿了陶豆——這玩意可以當鍋用,煮東西吃。
接著,他竄到隔壁狗黑腳的家裏,把人家的糧食都偷了。離開聚落的路上,他又偷了十幾條魚幹。子猶基背著一大袋糧食,心滿意足地匆匆上路。
他知道自己身處沅邑的鄉野。而沅邑則在大邑髦附近,地處黃河中遊,距離囂邑不算遠,半個中原吧?不幸的是,一個月後,子猶基被奴隸販子抓了,幾經周轉,受盡折磨,最後當成了人牲,被抹了脖子。買他的人,僅僅因為要建府邸,殺人奠基!
人離鄉賤。窮人離開家鄉,更加沒有活路。
不知多少年後,豢邑。第四世重生的子猶基已經四十五歲了。他出生在木匠之家,生活條件比前幾世好了不少。這一世,他安安分分,子承父業,老老實實當木匠。不再想什麽囂邑、公府了。夜深人靜之時,他依然會思念洛。不過,偶爾他會懷疑,洛是否找過他。畢竟,對於神明來說,找人應該不算很難吧?為什麽這麽久了,還等不到她?
一天夜裏,已經睡下的子猶基頭腦中忽然浮現一曲淒涼的歌聲:
“伯兮猶基,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自伯之西,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某雨其雨,杲杲日出。願言思伯,甘心頭疾……”
歌聲伴著悠揚長笛韻律。這聲音很熟悉!第一句,就把子猶基聽得像觸電一樣!當場就僵住了。
歌詞大意是:我的夫君猶基是國家英雄,手執長戟,為王征戰;他歸西之後,我終日蓬頭垢麵;不是沒有洗澡的膏皂,而是打扮給誰看?想著下雨,偏偏出太陽,上天不遂人願啊。但我還會繼續思念夫君,即使頭痛成疾也心甘情願。
一股酸楚突然湧上心頭,子猶基的眼睛模糊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門,來到院子裏。子猶基昂首對月哀歎:
“洛沒有忘記我!日月可證,我也從來沒有忘記她!”
啪嗒,一聲重重的腳步聲在身後傳來。子猶基猛然回頭,看見一個美豔的中年婦女,麵帶桃紅,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那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洛!
此時的洛,看著三十好幾了,依然美麗動人。她已經變成真仙了,容貌永遠定格在美少婦的形象。
“洛!”“猶基!”
幾世艱辛才換來相擁而泣。良久,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兩人都熱淚盈眶。洛擦了擦眼淚,笑著先開口:
“你現在跟公父很像。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她的聲音嘶啞,眼淚擦了又出,根本止不住。子猶基的眼淚一擦就幹,隻是眼瞼還紅著。曾經日子,他沒有忘記。這時,洛已經注意到了,院子裏多了很多人。一個中年婦女拿著長衫,顫顫巍巍地走到子猶基身邊,給他披上,驚奇、不安的目光落在洛的臉上。她低聲說了一句:
“老爺子,別著涼了。”
“爺爺,這位夫人,是天上的神仙嗎?”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用幼稚的聲音問道。他身後站著一對青年男女。洛秋水一樣的目光掃過院子裏的人,表情苦澀,淚痕未幹,晶瑩的淚水再次流下。她模糊的視線最後落在子猶基臉上,但是已經看不清他的相貌了。
洛趕緊擦去眼淚。她一定要看清楚這個相思百年的夫君,一定要記住他的模樣。
“猶基,我們回家好嗎?”
洛怯生生地問道。她不是害怕誰,而是害怕答案!可怕什麽來什麽。
“這裏,就是我這一世的家。洛,再等我一輩子好嗎?”
子猶基掩麵而泣,顫聲問道。他知道這個問題,很自私!洛的雙眼閃爍著淚光,柔聲回道:
“是,夫君。我會守候你這一世,讓你們平平安安,一世無憂!”
最苦是相思。有緣無分之人,最為可憐。
此後的一世,子猶基沒有等到洛的出現。他認命了,不再幻想回鄉、回家、回到洛的身邊。他也忘記了曾經富貴公子的生活,甚至作為木匠兒孫滿堂的幸福也忘記。他接受了窮苦的命運,每天像牲口一樣,勞作、吃飯、睡覺,完全沒有了閑情逸致。
一個涼風習習的夜晚。十幾個青年在三個兵的看守下露宿在山邊。他們把茅草鋪好,蓋上席子。幾乎沒歇腳地趕路,年輕人們倒頭就睡,很快鼾聲四起。十六歲的子猶基雖然很疲憊,但夜不能寐。他抬頭看著星空,遙遠的記憶慢慢浮現。很快他就要上戰場了。以岐周為主的聯軍逼近牧野,一場大戰就即將拉開序幕。
這個青年,就是第三次為人的子猶基。與前兩次一樣,他急著回去那個魂牽夢縈的故鄉,急著與家中的嬌妻洛重逢。再入輪回差不多一百年了,盡管投胎時他留了心眼,隻投中原地區。可洛還是沒能找到他。
子猶基不怪她。因為他知道天地之大,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比大海撈針還難。於是,他從第一世便開始踏上回鄉的路。畢竟囂邑就是那裏,他死後還在苦心經營的封地還在那裏。隻不過,前兩世都死在路上了。一次餓死,一次病死。
“牛黑子!別偷懶了!快幹活!”
子猶基把叼在嘴裏的草稈猛地吐出,呸了一聲,恨恨地起來。他神情疲憊,但目光炯炯,眉頭之中透出一股堅毅。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他一邊罵罵咧咧著走向莊稼地:
“我受夠了!每天起早貪黑,無論多麽努力都填不飽肚子。吃的都是粗粟雜豆,一個月都沒一頓肉!這種日子我受夠了!我要回到洛的身邊。我還是大商王族!讓耕地見鬼去吧!讓粗豆子見鬼去吧!讓那兩個髒兮兮的家夥見鬼去吧!”
作為鄉間野人,生活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一黑,聚落中的人基本上都睡了。子猶基悄悄地爬起來。他把家裏的粟和豆子全部裝進麻布袋中,還拿了陶豆——這玩意可以當鍋用,煮東西吃。
接著,他竄到隔壁狗黑腳的家裏,把人家的糧食都偷了。離開聚落的路上,他又偷了十幾條魚幹。子猶基背著一大袋糧食,心滿意足地匆匆上路。
他知道自己身處沅邑的鄉野。而沅邑則在大邑髦附近,地處黃河中遊,距離囂邑不算遠,半個中原吧?不幸的是,一個月後,子猶基被奴隸販子抓了,幾經周轉,受盡折磨,最後當成了人牲,被抹了脖子。買他的人,僅僅因為要建府邸,殺人奠基!
人離鄉賤。窮人離開家鄉,更加沒有活路。
不知多少年後,豢邑。第四世重生的子猶基已經四十五歲了。他出生在木匠之家,生活條件比前幾世好了不少。這一世,他安安分分,子承父業,老老實實當木匠。不再想什麽囂邑、公府了。夜深人靜之時,他依然會思念洛。不過,偶爾他會懷疑,洛是否找過他。畢竟,對於神明來說,找人應該不算很難吧?為什麽這麽久了,還等不到她?
一天夜裏,已經睡下的子猶基頭腦中忽然浮現一曲淒涼的歌聲:
“伯兮猶基,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自伯之西,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某雨其雨,杲杲日出。願言思伯,甘心頭疾……”
歌聲伴著悠揚長笛韻律。這聲音很熟悉!第一句,就把子猶基聽得像觸電一樣!當場就僵住了。
歌詞大意是:我的夫君猶基是國家英雄,手執長戟,為王征戰;他歸西之後,我終日蓬頭垢麵;不是沒有洗澡的膏皂,而是打扮給誰看?想著下雨,偏偏出太陽,上天不遂人願啊。但我還會繼續思念夫君,即使頭痛成疾也心甘情願。
一股酸楚突然湧上心頭,子猶基的眼睛模糊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門,來到院子裏。子猶基昂首對月哀歎:
“洛沒有忘記我!日月可證,我也從來沒有忘記她!”
啪嗒,一聲重重的腳步聲在身後傳來。子猶基猛然回頭,看見一個美豔的中年婦女,麵帶桃紅,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那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洛!
此時的洛,看著三十好幾了,依然美麗動人。她已經變成真仙了,容貌永遠定格在美少婦的形象。
“洛!”“猶基!”
幾世艱辛才換來相擁而泣。良久,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兩人都熱淚盈眶。洛擦了擦眼淚,笑著先開口:
“你現在跟公父很像。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她的聲音嘶啞,眼淚擦了又出,根本止不住。子猶基的眼淚一擦就幹,隻是眼瞼還紅著。曾經日子,他沒有忘記。這時,洛已經注意到了,院子裏多了很多人。一個中年婦女拿著長衫,顫顫巍巍地走到子猶基身邊,給他披上,驚奇、不安的目光落在洛的臉上。她低聲說了一句:
“老爺子,別著涼了。”
“爺爺,這位夫人,是天上的神仙嗎?”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用幼稚的聲音問道。他身後站著一對青年男女。洛秋水一樣的目光掃過院子裏的人,表情苦澀,淚痕未幹,晶瑩的淚水再次流下。她模糊的視線最後落在子猶基臉上,但是已經看不清他的相貌了。
洛趕緊擦去眼淚。她一定要看清楚這個相思百年的夫君,一定要記住他的模樣。
“猶基,我們回家好嗎?”
洛怯生生地問道。她不是害怕誰,而是害怕答案!可怕什麽來什麽。
“這裏,就是我這一世的家。洛,再等我一輩子好嗎?”
子猶基掩麵而泣,顫聲問道。他知道這個問題,很自私!洛的雙眼閃爍著淚光,柔聲回道:
“是,夫君。我會守候你這一世,讓你們平平安安,一世無憂!”
最苦是相思。有緣無分之人,最為可憐。
此後的一世,子猶基沒有等到洛的出現。他認命了,不再幻想回鄉、回家、回到洛的身邊。他也忘記了曾經富貴公子的生活,甚至作為木匠兒孫滿堂的幸福也忘記。他接受了窮苦的命運,每天像牲口一樣,勞作、吃飯、睡覺,完全沒有了閑情逸致。
一個涼風習習的夜晚。十幾個青年在三個兵的看守下露宿在山邊。他們把茅草鋪好,蓋上席子。幾乎沒歇腳地趕路,年輕人們倒頭就睡,很快鼾聲四起。十六歲的子猶基雖然很疲憊,但夜不能寐。他抬頭看著星空,遙遠的記憶慢慢浮現。很快他就要上戰場了。以岐周為主的聯軍逼近牧野,一場大戰就即將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