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安街頭縱馬,驚擾攤販,致廣陵公主受傷,還出言不遜。”


    “長寧公主替義兄狡辯,還讓廣陵公主避讓,她憑何?”


    “江夏王無德,他女兒與養子能好到哪裏?”


    一大早,言官們就在彈劾長寧與沈靖安,朝臣們對此紛紛響應,要求懲罰這兩人。


    以前皇帝對朝臣發火時,經常被聶琚勸阻求情,大多朝臣都喜歡她,哪能看著她受委屈。


    皇帝下了朝,氣得直奔書房,想著要不要宰了沈靖安,再將長寧叫來斥罵。


    當聽到江夏王父女求見時,他眸光一閃,“讓他們進來。”


    江夏王與長寧進來後俯身拜倒,“老臣拜見陛下。”


    “紜兒拜見皇伯父。”


    皇帝打量著江夏王,幾年不見,這位異母弟弟蒼老不少,用僅剩的左眼看著自己。


    他怒火稍平,將人扶起,“起來,不必多禮。”


    江夏王激動道:“數年不見,陛下可好?”


    “好,朕甚好。”


    長寧還跪著,皇帝並不讓她起身,隻道:“這是長寧吧?”


    長寧笑道:“是,我是長寧,皇伯父可好?”


    皇帝淡淡道:“朕的呦呦昨日在街頭受了傷,長寧啊,沈靖安違規縱馬,讓呦呦受傷,你作為聶氏公主,反倒為沈靖安說情,這是何故?”


    皇帝愛恨分明,想到女兒受了委屈,火氣壓都壓不住。


    江夏王暗道糟糕,皇帝這麽快就知道了?這超出他的預料了,如果此時自己替沈靖安求情,那就是忤逆。


    長寧辯解道:“陛下,義兄並非有意縱馬,他——”


    皇帝打斷她,“若有行凶者殺人,也謊稱無意,能恕他無罪嗎?縱馬傷人者,絕不姑息!”


    江夏王跟著訓斥長寧,“你住口,還敢狡辯!”


    又對皇帝道:“沈靖安不懂規矩,老臣一定會好好教訓他!”


    長寧咬咬牙,屈辱又失落,她本想讓皇帝責罵平康與廣陵,為何被訓斥的卻是她?


    這兩日,聶琚的公主府就沒斷過來慰問的人,皇帝、平寧公主、謝家、陸夫人......兩位丞相夫人也來看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他們要是晚些來,她額頭的紅痕就看不出來了。


    大長公主姍姍而來,聶琚努力扒自己的紅痕讓她看清。


    大長公主欣慰道:“好孩子,幸虧你父皇沒犯糊塗,到底還是向著你。”


    在皇帝的庇護下,她日子過得十分滋潤,自然希望皇室穩定。但江夏王的權勢過大了。此人是先皇兒子裏最平庸的,隻封了郡王,後來救下皇帝,才有今日的地位。


    聶琚笑道:“實不相瞞,我有想過,如果父皇將沈靖安放出來,我會生氣,要好久好久才能原諒父皇。”


    大長公主讚成,“做錯了就要付出代價,有些人死都不配被原諒。”


    她正色道:“呦呦啊,我今日來,一是為看你,二是想告訴你,你想幫賀青筠出書也好,開醫館也好,我都不再阻攔。”


    聶琚又驚又喜,姑婆這麽快就答應了?


    她小心道:“姑婆,你與賀青筠當年發生了什麽?能告訴我嗎?”


    大長公主怔了一會兒,“孩子,你真想聽?”


    聶琚用力點頭,“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會好受許多。”


    大長公主揉揉她的頭發,陷入回憶之中。


    “賀青筠出身江南大族,三十多年前,他以才學名震天下。他品行高潔,容貌上佳,家世無可挑剔,誰會不喜歡?我也不例外,彼時我十五歲。”


    “先帝為我們賜了婚,我是尊貴的公主,他是前途無程的青年官員,別人都道我們再般配不過,我也是這麽想的。”


    “他喜歡研習醫書,我便找醫書來看。他愛彈琴,我學習吹簫相和。”


    “他喜歡淑雅的女子,我便不再飛揚,笑不露齒。”


    “他不喜奢糜,我便褪去華服,不食山珍海味,隻著素簪。”


    “他樂善好施,我便捐錢給百姓。他不喜歡喧嘩,我便靜默少語。”


    聶琚越聽越心驚,“姑婆,這也太......你是怎麽做到的?你可是公主啊,為何要這麽遷就他?”


    “我怎麽做到的?就憑滿腔愛意。”


    “那你為何說他死了?是厭煩他了?”


    大長公主搖頭,“這種日子我甘之如飴,直到後來,我懷著身孕,希望剛出公差回來的他能陪我兩日。”


    “他答應了。第一日,他去宮中複命。第二日,他去官署見同僚。第三日,他去見幾個窮朋友,給他們送銀子。第四日,他才抽空陪我去寺廟,正要出門時,有人請他幫忙,他不顧我苦苦相求,當場跟來人走了。”


    “請走他的人是誰?”


    “是他朋友的妹妹,一個美豔飛揚的女子。那日我看他的背影,才發現自己是個笑話,徹頭徹尾的笑話。我去了寺廟,恍惚間踩空了台階,孩子沒了。”


    “晚上他滿身疲憊的回來,告訴我,那女子生了急病,他必須要幫她,讓我別任性。”


    “他說話的語氣,好像是我在無理取鬧。我告訴他,我們的孩子沒了。他愣了許久,去給我配藥,告訴我孩子還會有的,以後懷胎時要小心。”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天後,我進宮請旨和離。”


    “先皇不許,他也不同意,問他做錯了什麽?救人要緊,寺廟可去可不去。孩子是我自己不小心......他清清白白,毫無過錯,我小心眼,不通情達理。”


    “從那以後,我告訴府兵,若他再進公主府,就將他打出去。同時對外宣稱,我的駙馬已死。”


    “前一個月,他天天來,求我見他一麵。第二月,他找了先皇,找了謝太傅,找了所有他能找的人,求我複合,我隻說:除非我死。”


    “第三個月,我召了兩位美男子入府,穿上最華美的衣服,戴上最貴重的首飾,吃最鮮美的食物,與他們宴飲作樂。他守在公主府外,我便讓他進寢屋,當他的麵,讓別的男子在榻上服侍我。”


    聶琚張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大長公主笑得歡暢極了,笑著笑著流出眼淚,她猛咳幾聲,聶琚忙給她拍背。


    “他當時的表情,該怎麽說?又是震驚,又是屈辱,又是不甘,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我在同他耍性子。等鬧夠脾氣了,我會就與他和好。”


    “接下來,我召了更多美男子入府,夜夜作樂,他斥我墮落放蕩。等我有了十五位麵首後,他辭官了,去各地遊蕩。”


    “二十年後,他回來了,準備在京中開醫館,我阻止。他又打算出婦科醫書,我想起那個孩子,不允。我就是不想讓他如意,他要為當年的所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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