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糖跑到黎太傅書房,翻了幾本阿娘的話本,準備閑暇時看一看。


    剛剛收好必需品的敏思看著小人兒抱著一摞比她還高的書籍跑過來。


    敏思:…………


    隻有這一刻,她深刻知曉,小主人就真的隻是五歲孩子!


    會有很多取舍,會想要很多。


    敏思也頗有一種居然還有小主人不知道的愉悅感。


    畢竟跟在小主人身邊的這些時日,敏思和篤學都特別震驚。


    他們看到過很多公子小姐,甚至是皇宮裏的皇子公主們。


    能這般靜下心來學習的少之又少。


    大多都會調皮搗蛋,


    眼前的小主人,坐在書房,一坐能坐一整天。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或許是書讀多了,懂得多了!


    也賦予了五歲的小主人一身書卷氣。


    或許這便是黎太傅常說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吧!


    “姑娘,這些並非必需品……”


    敏思嘴角微微抽搐,看著巨型包裹。


    接下來敏思將她前十五年的話,都攢到了這會兒。


    巴拉巴拉一陣科普。


    “小姐您覺得呢?如果還是堅持要帶這些,那屬下這就給小姐打包。”


    黎糖看了看旁邊自己抱出來的一堆粉粉嫩嫩的衣裙,想了想敏思說的話,似乎有道理。


    既然是幫助村民掃雪和加固屋頂,勢必做的都是艱苦且環境不算太好的工作,自己帶著這些華而不實的,不僅幫不了忙,指不定還變成了髒髒糖!!!


    “敏思姐姐言之有理,就拿這邊的好了,日後跟阿儒哥哥出去玩,再穿好看的。”


    小黎糖聽勸,收拾好行李物品,也到了用膳時間。


    因為三個哥哥都在學院上學,所以家裏也隻有父母和小黎糖。


    “小寶,這個世界上,能力越大,責任越重,你如今尚且隻有五歲,此番前去冬日護民行,不過是長長見識,真正能幫助到百姓們,還得等長大以後,所以,此番前去,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幫忙廚房的師兄師姐摘菜洗菜就行,那些重活累活,咱們可不能做啊!”


    黎太傅想到這麽大點兒的閨女兒,要去幫忙幹重活,抬重物,心裏便格外難受。


    “阿爹,您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在說了無數遍好之後,小黎糖無語。


    阿爹太愛她了!


    這可怎麽辦啊!


    真是幸福的煩惱。


    “我就跟著翎兒姐姐和栩兒姐姐,她們一看就不是那等能吃苦的,跟糖糖半斤八兩,我跟著她們一起偷懶,做簡單的事情就好!”


    黎太傅眉頭皺成川字。


    “小寶,跟著二公主三公主可行,但不能偷懶,咱們雖然小,也要幫助百姓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累了可以歇一歇,但是要心誠,此番既然前往,無論男子女子,都應謹言慎行,且注意觀察。”


    “冬日護民行是爹爹推行的,阿爹堅信隻有在百姓中成長,才能明白為官者之道,才能了解百姓之需,也能從中找到幫助百姓致富的方法。”


    “既然選擇了前往,便要努力去做,盡自己最大的力去做。當然,不能用神力!不能暴露讓外人知道。”


    黎崇也覺得自己矛盾,他既希望女兒能在此行有所收獲,也希望女兒不要太過勞累。


    既希望女兒在護民之行揮灑汗水,收獲快樂成長,又希望閨女兒依舊是那個嬌嬌嫩嫩的小娃兒。


    他明白自己不能護佑閨女兒一輩子,哪怕他如今爬的再高,看得再遠,可他如今已然四十多歲,人至晚年。


    而閨女兒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


    閨女兒如晨曦,朝生的太陽,可他人生已然臨近暮年,漸漸的步履蹣跚,正如那夕陽,隨時西下。


    他明白不應該將小丫頭拘著,應該讓她見識寬闊的天地,而非在這一畝三分地中,隨隨便便讓那些個臭男人的幾句甜言蜜語便失了分寸,亂了心。


    可一個老父親,隻希望孩子在自己的羽翼下,一生平安順遂。


    “吾兒雖年幼,卻也算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若為男兒,隻怕你哥哥也好,為父也罷,皆不是你的終點,屆時保家衛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隻怕也不是不可行!!!隻可惜,生錯了性別,那便安然一生便可。”


    黎太傅歎息,撫摸了正在啃著雞腿的閨女兒的小腦袋。


    小黎糖吃得精精有味,鼓著小臉蛋,抬頭一臉迷茫的看著阿爹。


    阿爹說的話,她大多都聽懂了,但是有些沒領會。


    “為何女兒便不能保家衛國了?誰說女子生來不如男?糖糖才不信,糖糖也可擁有一番成就。”


    小黎糖聽懂了後麵幾句,努力咽下口中的雞腿,隨後認認真真的說道。


    “可那會很累,阿爹舍不得小寶吃苦受累,隻願吾兒健康幸福。”


    黎崇有些驚訝。


    他們家的小書呆子,還有這般誌向?


    “糖糖不怕!”


    小黎糖說罷,又狠狠地啃了一嘴雞腿。


    原本還有些信的黎崇,看著閨女兒這稚氣滿滿的可愛模樣,忍俊不禁。


    黎崇笑著搖搖頭,是自己魔怔了,跟五歲小兒談什麽誌向理想???


    卻不知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黎崇常常想起自家五歲的閨女兒,啃著雞腿,說著保家衛國的話,就像說今日天氣挺好,萬裏無雲,晴空一鶴……


    “行了,你這糟老頭子,說好的食不言寢不語???”


    段飛躍無奈。


    前三個小子被他們阿爹教導成了小書呆子,將阿爹的話奉為聖旨一般。


    黎太傅有言:站如鬆,坐如鍾,行如風……


    黎家三個書呆子: 行!


    黎太傅有言:食不言寢不語……


    黎家三個書呆子: 阿爹說得是……


    黎太傅有言:不可疾行,謹言慎行……


    最後的最後。


    小寶出生了!


    黎太傅憐愛的拉著小黎糖的手:“碗碎了?沒關係啊囡囡,可有受傷?小手痛不痛?”


    黎太傅心疼的捧著扭曲不成型的金碗筷:“這奸商,說好的金碗筷?怎地這般容易掰碎???”


    飯桌上,黎太傅殷殷叮囑::“小寶,多吃青菜,太醫說了你肉食吃多了,影響腸胃……”


    黎太傅因為閨女兒吃完一碗飯而自豪:“哎呦,阿爹的小寶貝,乖囡囡,真棒,吃了一碗飯呢!”


    黎太傅看著閨女兒輕輕拍桌子而心驚膽戰:“崽……崽……小點力,桌子毀了……”


    黎太傅舍不得責怪閨女兒但心疼寶貝而心都跟著抽搐:“老夫的楠木金鑲邊餐桌……氣煞老夫……”


    薄霧濃雲永晝三兄弟:…………


    說好的食不言寢不語???


    他們年幼時不過是用膳時吵鬧一下,便被阿爹罰寫大字,抄書……


    這心偏的……


    三兄弟心拔涼,然而唯一的妹妹,他們能怎麽辦?寵著唄!


    黎家的規矩,早在黎家老來寶出生的那一刻,化為烏有。


    好在無論是黎太傅還是薄霧濃雲永晝三兄弟,或是黎糖,出門在外,扞衛黎家名聲這件事,都做得很好。


    尤其是五歲的小黎糖。


    因五歲之齡,在皇家學院以才學出名,卻也以小書呆子出名。


    殊不知眾人口中,如黎太傅一般,一本正經,不苟言笑,嬰兒肥的小臉上全然嚴肅的小黎糖,卻是常常笑語如胭,甜甜的叫著阿儒哥哥。


    也常常在皇家學院後山,與有紈絝之名的五皇子劍鋒相交。


    更甚至在學有所成,跟著五皇子翻牆,爬樹,飛越在各個屋頂,樹尖……


    冬日護民行,由黎崇太傅還在位首輔時提出,如今,首輔已變成太傅,冬日護民行的隊伍卻越發的壯大。


    延伸至很多學院。


    所有學子,因太傅大人為國為民的愛國情懷所感動,誓與太傅比肩,做太傅一樣的愛民好官。


    冬日護民行,往日裏皇家學院學子外出參加此行動,無不騎著高頭大馬,在官道上馳騁,一個個青衣少年,意氣風發。


    偶有詩興大發者,提筆寫下,成就流傳名句。


    如今冬日護民行依舊,卻多了幾輛馬車。


    所有女學子,皆換了男衫,一身素色青衣,或是黑色長袍。


    變更衣裳下,人人平等,任爾皇子公主們也好,高官子弟也罷,從踏上冬日護民行,穿上整齊劃一的青衫黑袍,沒了那等高貴的身份。


    盡數是皇家學院學子。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常聽阿爹與大哥二哥三哥說這些話,大哥考取舉人之名時,也曾離家遠行,回來時,少年稚氣不在,眉目間盡是意氣風發,篤定與自信。”


    車簾卷開,寒風凜冽,車裏的四個女子凍得小臉通紅,卻是誰也舍不得將車簾拉下,關上車窗。


    似乎一同感受著這凜冽寒風,也算是與外麵的學子一同奔騰瀟灑過。


    外麵騎著大馬的學子,一手揮鞭,一手挽韁,那奔騰馳騁,灑脫不羈的少年模樣,似一副流動的畫,也是馬車裏的女學子們見所未見的場麵。


    哪怕參加第二次第三次的冬日護民行,都沒有第一次的震撼和感動。


    黎糖看著不遠處的顧擎儒,人群中她第一眼看到了他。


    恣意少年,哪怕在茫茫人海,亦是最亮眼的存在。


    與周邊學子你打我笑,多次被旁邊的父子責罵。


    隻可惜,夫子一來,一個兩個乖巧聽話,要多懂事有多懂事。


    夫子走遠,那悅耳暢快的笑聲,便再次飛揚與人群。


    “我若是男子,何須等舉人方才行萬裏路?”


    黎糖隻覺一時之間竟是有氣吞山河之胸廓,想要飛越人間之氣勢。


    “我若為男子,定不受這世俗所束縛,定勇往直前,無所畏懼,行遍山川四海,走遍天涯海角……”


    黎糖眼裏充滿了憧憬和渴望。


    “隻可惜,咱們身而為女,需傳宗接代,需相夫教子,那等子光宗耀祖之事,與我等甚遠,並非我等女子所能觸碰。”


    昌平公主顧翎兒亦是感歎。


    看著外麵肆意昂揚的少年,她心有萬千感想,卻終究歸結於世俗對男女的偏見。


    “不知可否有一日,女子也能投身報國?女子也能坦然行走於世間,看遍四海八荒,與男子平起平坐,運籌帷幄於朝堂之中。”


    福吉長公主之女,昌瓏郡主馬翡翠感傷。


    見識了世界的遼闊,哪怕是向來悲觀的她,也想做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而不是那一畝三分地的籠中雀。


    “會有那一天的,我相信!”


    黎糖眼眸極亮,看著這寬闊天地,她堅信,終有一日,她能走上與這時間女子不同的路。


    她能為女子走一條不一樣的路,哪怕她自己束縛太多,哪怕世間之人不理解,可是阿儒哥哥會幫她。


    一如她想學武,一如她想看遍世間美景……


    阿儒哥哥在用他微薄之力,圓自己的夢。


    這世間,至少她有一知己,懂她,理解她,願意幫她……


    “可惜,我大概是看不到了!”


    馬翡翠滿臉憂傷。


    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心中裝滿了憂愁傷感,裝滿了千千結。


    “我……我也看不到的……”


    顧栩兒看著馳騁健馬,開懷大笑的四哥五弟,她學的三綱五常也好,三從四德也罷,都在教她如何相夫教子,沒有教她自由灑脫。


    “我……”


    顧栩兒愣了愣,終究沒有說出來。


    她也不想看外麵的世界,京都那麽大,她都隻去過皇家學院。


    皇宮那麽大,她也隻待在母妃身邊。


    她沒見過太多繁花似錦,所以怯於見新鮮事物。


    她不願嚐試沒過過的生活。


    如今便很好。


    宮中有母妃,有寬容大度的皇後娘娘,有四哥五弟二姐,宮外有黎家姑娘,翡翠一群同窗。


    她已然擁有太多太多,這都是她從前不敢想的福分,如今,她滿足極了。


    過滿則溢,如今正好。


    若是可以不成親,一輩子守著母妃,那便更好了。


    若是不成,那便隻願父皇賜婚時,為她尋一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不求才名揚天下,不求家財萬貫,隻求品行端正,滿腹經綸。


    或許也能有母妃所言的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相濡以沫的美好生活。


    她不敢說出自己這小小的心願。


    阿姐和糖糖都胸有抱負而不能報國,若是她偏安一隅的心思她們知曉,定是會泄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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