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彥玦不動如風,笑意卻不達眼底。


    忽視了人六七年,現在突然父愛爆棚,說其中沒鬼,都沒人信。


    君子不在背後嚼人舌根,更何況蘇良辰還是小伴讀的親生父親。


    最後,他隻是歎了口氣,“你打算如何呢?”


    “禮物我會收下,送多少我收多少。”蘇牧尤圓乎乎的小臉上滿是正經,聲音稚嫩,“我想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


    小孩兒曾經也渴望過所謂的父愛,想和同父異母的哥哥一樣,依偎在蘇良辰的懷中嬉笑撒嬌。


    可現實一次又一次的給予他打擊,那份期待早就被對方親手碾碎了。


    冷漠忽視,偏心對待,一樁樁一件件,早就讓他的內心幹涸。


    在弘文軒裏看見蘇良辰的那一刻,內心根本沒有任何的歡喜,隻有現在的平靜生活會被攪亂的不安。


    蘇牧尤放於膝蓋上的手已經攥成了拳。


    隻能說,如果不是還有一個關心原主的芙蕖陪在身邊,他就算不死,也會患上自閉或是抑鬱症。


    有的東西,不是想彌補,就能彌補的。


    本活力十足的開心果,此時神情卻格外的悲愁。


    曾了解過小伴讀成長環境的陸彥玦知曉,他這是被往事魘著了,眸中閃過了一絲心疼。


    他們三個,都是被父親不喜的可憐人。


    不想對方沉浸在傷感中,他道:“這事兒不用你操心,我會安排人去調查的。”


    小孩兒卻猛地抬頭看他,想岔了他的意思,“殿下這是不信任我嗎?”


    蘇牧尤順勢代入,沒用撇腳的憋氣方式,就已經眼眶泛紅。


    給了他新生活的皇後娘娘以及三皇子殿下,可以說是命中的救贖,他已經暗自決定要誓死效忠了。


    可殿下拒絕讓他辦事兒,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難不成,這一切隻是自己的一頭熱,對方其實壓根就沒把他當成自己人?


    隻要這麽一想,心裏就難受委屈的不行。


    陸彥玦似是被灼到一般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一直被稱為少年老成的他,少見的有些手足無措。


    連忙否定,“怎麽會?”


    同時,隻覺得心底被小貓撓了一下似得,似痛非痛,似癢非癢。


    不被他信任就委屈的要哭嗎?


    蘇牧尤微微側身,不正眼看他,聲音悶悶的,控訴道:“就是有。”


    不然,為什麽明明他才是和‘嫌疑人’直接接觸的人,調查起來也最方便,卻不讓他管?


    “這其中比你想象的要複雜。”陸彥玦猶豫了片刻,還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一個不小心,可能都會丟了性命。”


    他沒有明說的是,他已經猜到了蘇良辰為什麽會這麽做。


    極大的概率,是收到了皇帝的指示。


    那可是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跟他對著幹,可不是什麽明智的舉動。


    蘇牧尤似是被話語中的信息驚到,眼睛都瞪圓了幾分,將信就疑,“真的嗎?”


    “真的。”陸彥玦在哄孩子的過程中,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履行了作為‘哥哥’的職責。


    這是親弟陸彥琛從未需要的。


    蘇牧尤抿了抿唇,眼中的害怕再次被堅定所取代,揚起了下巴,“那我也不怕!我不能讓他做出對殿下和娘娘不好的事情。”


    小孩兒心如明鏡,也知道自己並沒有讓蘇良辰改變態度的本事。


    如此一來,所謂是何,就相當的明顯了。


    陸彥玦聽出了小伴讀的潛在意思,這是已經決定好了自己的站位。


    他倍感欣慰,卻搖了搖頭,“不用著急,你現在還小。”


    萬事孝為先,選擇效忠他們而舍棄血脈親情,若是被天下的學子知道,怕是會被戳著脊梁骨罵。


    那份壓力,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在漫長歲月中,陸彥玦也不能保證小伴讀一定不會為幼時的決定而感到後悔。


    故此,他並不希望對方此刻僅憑一時之氣,就貿然的跟他們一起走上這條路。


    “我不小了!”蘇牧尤不高興,嘴巴翹得老高,“我都能看出來我爹不懷好心了呢!”


    陸彥玦瞧著他這不服氣的模樣失笑,“嘴上都能掛八兩豬肉了,還說不小。”


    蘇牧尤聞言,立馬抬起手捂住了嘴,擋著不讓他看。


    悲傷的氛圍,在你來我回的打趣下,倏地輕鬆了兩分。


    小孩兒眼中的泛紅,逐漸消退。


    陸彥玦心裏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最終,陸彥玦拗不過蘇牧尤,暫退一步,同意他一起打配合。


    首先,對待蘇良辰的主動示好,要保持‘不主動、不拒絕’的態度。


    真要打聽些什麽,就撿些不重要的信息說。


    同時,對兩父子偷偷私底下見麵一事,他們不可能一直察覺不到。


    真要是單純的見麵,皇後娘娘自然不會介意。


    但要是說了些什麽不該說的,還一直全頭全尾的放縱,就太假了。


    於是,蘇牧尤等啊等,等的兩年都過去了,等的蘇良辰送給他的小破爛,都堆滿了一個竹簍子。


    對方這才露出了馬腳,開始朝他打聽鳳棲宮中的事情。


    如此一來,他們定下的戲碼,才順利推進。


    某次扮演漏勺的蘇牧尤和渣爹見完麵後回去,鳳棲宮的大門就牢牢緊閉。


    隔天,外人就知道,蘇伴讀因犯了錯被皇後娘娘懲罰,沒有留情,打了板子。


    在明裏暗裏的揣測中,他直接缺席了弘文軒半個多月的課程,聽說是在養傷。


    當然,這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實際上,被懲罰了的蘇牧尤毫發無損。


    這半個月裏,在小房間裏吃吃睡睡,看看殿下做完筆記的功課。


    興趣來時,寫個詩,畫個畫,別提多舒坦了。


    本擔心他會覺得悶的皇後等人,見狀也是放下了心來。


    能待得住就好!


    唯一對此不能忍受的,估計就隻有來皇宮輪班的陸彥琛了,這成何體統!


    跟小豬崽對比,也就多了點文化。


    他雙手環胸,坐在椅子上監督小伴讀在房間裏繞圈跑、紮馬步、打拳,再嚴厲不過。


    蘇牧尤繞圈跑到陸彥琛身後時,忍不住衝著他扮了個鬼臉。


    果然,會莫名對他心軟的,隻有追了他幾個世界的愛人。


    而這個男主弟弟,折騰起他來毫不手軟!


    小伴讀眼神惆悵,陸彥玦離開的第一天,想他。


    陸彥琛突然冷哼了一聲,就跟背後長了雙眼睛似得,冷不丁的來了句,“你剛剛是不是在罵本宮?”


    蘇牧尤險些被自己絆倒,幹笑了一聲,“殿下你真會開玩笑,哪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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