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吃那麽多,小心生病!”她看著李金華、李衛華、李敏、李鳳,把《創業史》放在後背上敲幾下。


    “你不吃就不要阻攔別人,這東西是好東西!”


    “媽!你……?”陳蘭英的許多習慣,她不能接受。


    “你呀!就是城裏人的命,要是考不上大學,還得回到農村,天下農民一茬人,你別小瞧了農民,你媽就是!”


    應當說:李建輝眼光敏銳,在李愛華還有一年才畢業的情況下,就已經開始布局孩子們的未來,這不能不說他是睿智,正因為他能夠審時奪勢,他的六個孩子中,有三個在他的努力下,最終走向仕途,李愛華也是幸運的,1965年高中畢業,沒有如願考上大學,回到地方,在大隊做了青年團支部書記,1966年~1969年,大學考試停招,這對於當時一直懷揣大學夢的李愛華來說:是一種沉重大擊,當時的報紙連篇累牘報導了“狠批‘反革命修正主義的教育路線’,到了1970年,即將成為老姑娘的李愛華在是嫁人還是繼續學習的問題上徘徊,1970年6月的報紙,宛如一股春風,讓冰凍的心蘇醒了,當時參與命運角逐的除了李愛華、李建彬、甚至還有張金梁齊等一批人,當時提出推薦上大學,提出具體方法:教育要革命,學製要縮短!不是現在意義上的大學,基本上要四年,那時是兩年或三年,北京率先實行,以後各省效仿,做法是:自願報名、群眾推薦、領導批準(地方)、學校審核幾個過程,李愛華是1971年去濱江省會九州去上的大學,在這批人裏,李建彬多次角逐,均被刷下,有人猜測,是成分害了他,也不完全是,競爭如此激烈,上麵沒人就算你再優秀,又有何用?李愛華之所以能最早跳出來,她的背後有一條通往政權的支線,那就是魯延年,文革中後期,被打倒的魯延年,被重新啟用,孫東洋則調往專區,李精妙不顧年邁體衰,親自找的魯延年,所以李愛華極早脫穎而出。


    第二個走上仕途的是李子丹,那時他初中二年級,李建輝尚未到退休年齡,為了兒子仕途,他打報告堅決退下來,讓李子丹接班,1981年15歲不到的李子丹搖身一變,變成了國家公務員,隨之參加了當時教育局舉辦的各種進修班,從教小學入手,他的仕途一路綠燈,從農村走向城裏,他用了差不多十年時間,機遇夾雜著抉擇,順著生活的滾滾波濤,一路向未來,未來就輝煌耀眼,娶的是城裏的女人,一路相親相愛,卻沒能白首偕老,五十多歲時,李子丹拋妻棄子,淨身出戶,娶小他二十五歲的年氏,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第三個走上仕途的是李鳳,她是經過嫁接實現華麗逆轉的,這或多或少與李愛華有著直接關係,1974年秋天,李愛華從九州大學畢業,直接任教當時鍾吾縣懷遠中學,家鄉的人還在談論她的婚事時,她卻突然告訴家裏人:她已經結婚!如此突兀,讓傳統的家鄉人接受不了,聽說對方是空軍基地甲等飛行員出身,因為身體原因,轉業退武,一到地方,就去了衛生局做了行政股長,為了證實這一點,李愛華的愛人桑軍開著衛生局的轎車,一路顛簸,來到賈家溝,賈家人那時看轎車就是鳳毛鱗角,哪見過這陣勢,就圍著看個不夠,指指點點議論。一人有福,拖在滿屋,桑軍經過其他人,讓李鳳去九州市醫院進修,學習打麻醉,這個在別人看來:很簡單的事,她卻學了三年,三年後實現了脫產,來個鯉魚跳龍(農)門,進入縣醫院,後來找個愛人是教師,進而成了校長。


    這是後話的後話,當李愛華嫌棄妹妹吃桑椹時,李建玉就在李建輝家,跟他談了李愛華的未來構想,李建玉拍了胸脯跟哥說,“哥,你放心,這個絕對沒問題,憑我金算盤的名號,絕對小菜一碟,老梁頭那裏我去做工作,就怕賈雲龍從中使絆子,不過,有喬泊年在,我相信這層關係他是知道的,李家和魯家那是幾十年的友誼,這喬泊年又是魯的女婿,這關係如此厚重,他敢不掂量一下?”


    “還有一年,你侄女就畢業,如果能考上大學另說,就怕萬一呀!”


    “沒事,哥,這麽多年,你都沒找我辦過什麽事,明天我就給老梁頭吹吹風,他田家興能加進來,我侄女更能!”


    “在這吃飯嗎?”


    “不啦,改天,大隊還有事,眼下正大忙。”


    “好!那就改天!”看著他一歪一倒的離去身影,李建輝心裏酸楚,人生艱難,從這一歪一倒可以看出。


    “愛華回來了?”看到桑椹樹下站著一群人,李建玉隻得笑笑。


    李愛華雖然討厭他,但還是禮貌回一句,“是!三爺走好!”


    六月八號,幾乎所有地塊的麥子,被刈割結束,女人在洗髒衣服,男人要麽在家靠著,要麽幾個在一起吹牛皮,下麵將是送糞,耕地,等待上麵大渠來水泡地栽插,這中間大約有三四天空閑,生產隊也就放任自流,每個人都累得夠嗆,無論在田裏,還是在場院上,一個個象皮猴子,難得的喘息機會,然後還要大幹一場,夏至之後,再把山芋栽插下去,一年大活就算撂手了,李宜忠這幾天就是和賈雲貴幾個副隊長、賈雲躍、田家興幾個研究第一次分糧分多少,以李宜忠意見:以每家每人二十斤為標準,草也以二十斤每人為標準,幾個隊幹琢磨一下,認為糧食差不多,草就少了點,李宜忠追加十斤草,以提出以麥杆為主,麥瓤以後再說,麥杆可能幹濕不均,攤倒什麽就什麽。


    六月十號這一天,不用上工,是分糧分草的日子,那些脫層皮的農民,象還陽草一樣,昨天還耷拉著要死要活,今天就個個笑逐顏開,豐收的果實,眼看垂手可得,有了這些救命糧,挨饑的滋味,就象好了的瘡疤,再也回想不起疼的滋味,1964年不再驚悚,那些緩過來的男人女人,又要說上那些撓人心縫的腥騷話,劉長根在人群中,看到周蔓枝,竟然有然不好意思,那不到兩分鍾終級享受,是荷爾蒙炸裂,蠟燭油一樣稠厚的東西,撒在地上,卻沒能滋潤土地,象釘子釘在樹上的囫圇吞棗,吃下去卻不消化,不消化的東西,就算是山珍海味,硌胃醋心,周蔓枝風輕雲淡,仿佛不曾發生如此齷齪的一幕,她依然是女神,狗日的,骨髓裏那千般滋味,沒讓他吸咂到嘴,成了一生遺憾。酒要慢品,女人要吮吸,這是一個極其慢且複雜的過程,一蹴而就,隻會留下遺憾,劉長根雖在勝之不武的情況下,囫圇吞棗享受過周蔓枝,但那是整吃整拉,消化才是一個完滿的過程。


    李建彬和石川一起弄糧食,石桂梅象美女蛇啃著五六(月)爛黃瓜,另外一隻手背於身後,看兩個男人忙碌,你家有幾口人,賈雲躍就查幾堆給你,兩個口袋,往自行車杠上一放,推著就走,林蘭香沒有平車,李建木就一口袋往家背,硬硬的草就用布兜扛,男人是驢,有的是力氣,李宜忠抄著手,在人群裏走,宣布明天送糞下地。讓幾個耕地的準備,哪塊地撒過糞,就先耕哪塊。


    “我們先把地耕好,等水,水一來,就栽稻,大家再辛苦一下,我們這一年的大活就算過去,至於河工任務,等通知,那就早著了,大家都能吃飽飯,人就不會死呀,過去三年是曆史教訓,也給我們敲了個警鍾,今年我們除了上交公糧,就要留下儲備糧,今年是收不少,大家千萬不能糟蹋糧食,別回頭給二十天,你就蒸頓饅頭,大吃一頓,再找我要糧,我也下不出糧食!”


    “哈哈哈……”眾人笑舒暢了。


    李宜忠這點粗俗的幽默,凝聚了賈家溝人心。


    “可惜了,你是一串,你要是個兩瓣,不僅能下小麥,還能下花生!”劉長根想逗笑周蔓枝,果然,眾人大笑,周蔓枝笑得花枝亂顫。


    “就你狗日詞(瓷)多,你以為你從江西景德鎮來的?”


    賈福生和殷翠紅往口袋裏扒糧食,手指眼中摳進許多泥,顧不上洗洗或摳摳


    “他為啥如此興奮?如同中了六合彩?”殷氏不解問賈福生。


    “狗日的機會來了,怎能不興奮?交公糧、拉化肥、棉籽餅,這一進一出,有多少大團結(十元大票子)落入他的口袋裏,換作你你不高興?這是一筆可遮人眼目的糊塗帳!”


    “老狐狸,你又在嘀嘀咕咕個啥?”李宜忠背個手,走過來,“今天分糧,你似乎並不高興,為啥嘞?缺斤短兩了?不能夠吧?一口人一堆,按人頭數,賈雲躍不可能有過目眼,算計好了哪幾堆是他家的?哪幾堆是你家的?怎麽分?從哪頭分,要我說了作數!”


    “李隊長想多了,我是說今年不遭罪了!”


    “哪不一定:火棍沒撂,鍋不算開,眼下頂多算個半年,下半年怎樣,隻有老天知道!”李宜忠用右手食指往上捅捅天。


    鄒慶雲側了個身子,想去抱石小蘭,石卻推開了他,一偏身子下了床,那股氣還沒有散,最後的雞叫此起彼伏,天還沒有完全大亮,“你狗日的作甚?”一直以來,石小蘭一直抗拒著他的親熱。


    “我人老珠黃不值錢,哪裏比得了你心中的女神吳桂芝,你趕緊地去和她親熱,我退出!”石小蘭站在床沿上,光著個腚,屁股圓潤,透著一種女性的嫵媚,上身是碎花洋布衫,頭發散亂。


    “你狗日的,這是哪壺不開不提哪壺,成心用棍戳我心?人他媽有失手,馬他媽有失蹄,給你賠過禮,道過歉,你還想咋地?”他伸手在她身上擰捏幾下,“不打算過了?”


    “我要小便!”往下一蹲,扯出床底尿桶,就呼呼啦啦,尿液噴濺,堪比泉眼有聲惜細流,腥和騷的味撞鼻子,然後扯塊破布,擦一下,就一屁股坐床沿上。


    “上來!”他去拽她,他想攬她入懷,性愛當解藥,誤會可以冰釋,不用講明,有時動作比語言更有力量。


    “休想!”她一把推開他,拱被上床,回屁股朝鄒慶雲,讓他的手在身上拍打著。


    “你想讓我?”鄒慶雲發下毒誓。


    “你要不是人,你就來,看能不能得手!”


    “狗日的,哪有這麽折磨人的?”


    “給臉不要臉!你是畜生嗎?”


    鄒慶雲頓感索然無味,也側過身去,他知道再這麽沉淪下去,也沒什麽意思,就坐起來,穿好衣服,點燃油燈,顧不上洗臉,鋪開信紙,去寫“申訴書”。


    太陽紅紅地塗燃,從小小窗口透出血紅,雞叫得有氣無力,這幾天割麥子,石小蘭累得夠嗆,忙完生產隊,還要忙家裏的,髒衣服一大堆摞在那兒,來不及洗,有大人的,有孩子的,確實夠嗆,他這個甩手大掌櫃的,什麽也幹不了,太陽一曬就蔫了,割一個麥子,能歇上幾分鍾,汗珠的宣泄,讓他滿通紅燥熱,這他媽哪是人能幹的活?這些年他一直在外頭,哪裏知道農民的苦和累。石小蘭身材嬌小,幹活可不含糊,他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可那股憋在心裏的氣,象霧,濃得化解不開,他猴急猴急,想要一蹴而就,然而,石小蘭油潑不進去,豆粒打不進去,想當年,別人介紹,鄒慶雲第一眼就是沒看中她,個小且不識字,人雖不醜,但也沒有特點,婚後兩個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他多在外少在家,偶爾回來一回,要怎麽著也是他主動她配合,談不上恩愛,這次酒後移情別戀,雖跟著她回到鄉下,並沒有什麽悔過表現,還一如既往大男子主義,吃飯要人盛,穿衣要人洗,形式上和語言上、行為上依舊,這讓石小蘭心中拱火:憑啥嘞?你是男人你是爺?


    他一邊寫一邊故意念出聲來,“尊敬的淮水行署專員你們好!我是鍾吾縣副主任鄒慶雲,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酒後亂性,錯誤已經犯下,無可彌補,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深知犯下此等錯誤,罪不容恕,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決定誠肯接受組織處理意見,看在我為黨工作多年的基礎之上,懇請組織接受我辭去鍾吾縣副主任之職……


    至於我個人情感問題,一直得不到石小蘭同誌諒解,我決定懇請組織接受我的離婚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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