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鷗外知道自己沒有養孩子的天賦。


    養與謝野晶子,操之過急,把人家逼瘋了。


    養太宰治,互相猜忌,人家直接跑路了。


    後來太宰治得了他的傳承,教育手下的方式也格外粗獷,倆倒黴孩子差點被霍霍死。


    於是森鷗外得出結論,會養孩子的醫生做不了港黑首領。


    但月城雪見是個例外。


    她太乖巧了,自己說什麽是什麽,用力點頭然後把你交代的任務做得漂漂亮亮,而你隻需要說兩句漂亮話鼓勵一下就行,實在太好哄了。森鷗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帶崽的樂趣。


    他知道,大小姐不是沒有心眼,是他出現的時機太好,以至於讓月城雪見為他帶了一層厚厚的濾鏡。


    在涉世未深的大小姐眼裏,自己的形象美化了太多。


    少女自以為隱蔽的窺探和隱晦的情意和閃光燈那麽亮,在昏暗的首領辦公室內,她就像一個發光體,吸引森鷗外不斷向她靠去。


    森鷗外不動聲色,任由她自娛自樂,不做令人遐想的事,不給她似是而非的可能,隻自己一人時沾沾自喜,或者神傷湘王已老。


    他們沒可能的。


    好變態,十八歲的太宰治這麽說,誇張地抽動秀氣的鼻子,不住地扇風,森先生以為自己穿越到平安時代了嗎。


    小姐還有一年就成年了哦,而且我沒有任何暗示,森鷗外平靜地說。隨她做什麽,我不會阻止她。


    聽起來勢在必得,誌得意滿,太宰治誇張地嘔了一聲,被趕去做任務。


    我說過,隨她做什麽,我不會阻攔。


    所以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小姐的濾鏡碎了,他也不裝了,關係急轉直下到當年的與謝野和太宰都不如。


    他和小姐徹底成為陌生人了。


    他便也把逐漸變質的感情丟在腦後,組織的奴隸不需要這些。


    看著她和同齡人玩鬧,森鷗外很高興,又有點失落。


    從不和人輕易建立聯係的小姑娘開始交朋友了,就說明她真的快死了,要快點完成心願。


    而他們的關係還是冷冰冰的,沒有和解的意思。


    不管是做長輩朋友亦或愛人,他早就失去了資格。


    唯一擁有的權利,就是去悼念了。


    他的小姐,他的孩子,在為他付出一次生命後又奇跡般的存活,又為了另一個人失去了生命。


    是借屍還魂被陌生的靈魂侵占了軀體,還是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森鷗外不知道。


    他隻知道,那個唯一愛他,知道他那飽含著陰謀詭計與蛇蠍心腸的冷酷心髒,卻仍情願一死的人早就不在了。


    年輕人還是太傻了,如果是他,估計得再補幾刀直接送去黃泉, 或是將人假死囚禁起來隻能向自己乞憐,反正不會做救人的傻事。


    所以你看,他們有很多機會可以在一起的,隻是錯過了。


    華燈初上,夜晚的橫濱港灣大橋亮起了燈,橋上車水馬龍,紅綠燈下行人們踩在斑馬線上來去匆匆,淡定地站定躲避拐彎的車輛。


    森鷗外又想起了那個小小的,不會過馬路哭鼻子的大小姐。


    那是他計劃的開始,是通向權力的第一道階梯。


    唯獨不是真心想幫一位路過的小小姐,他已很多年不以純粹的善意或惡意來做事了。


    天涼了,森鷗外裹緊了他破舊的白大褂。


    他又想起了自己問雪見的兩個問題。他問了兩遍,每次都是一樣的回答。


    “他對你好嗎。”


    有我對你好嗎。


    “好,特別好。”


    比你好了一萬倍不止。


    一萬倍都不止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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