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北征大軍主帥李靖一行已經抵達呂州的事並不知情。


    太原城,都督府衙議事廳內。


    隨著李積說出那句“放眼全城,能與拔延兀正麵一戰者,也就隻有你銀镋無敵薛萬徹,薛副都督了”,整個大廳瞬間鴉雀無聲。


    說到拔延兀,自從數天前在北城門外一棒打死連挑三員敵將的陳達,外加以寡敵眾虐殺了數百唐軍將士後,其突厥第四勇士的凶名,早已傳遍了整個太原城。


    由於拔延兀所體現出的個人戰力,實在太過恐怖,這幾日麵對敵軍在城外的不斷挑釁與辱罵,城內的唐軍將領們無一人再敢出城與拔延兀鬥將,畏懼到就差直接掛出免戰牌了,全軍士氣不可謂不低落。


    正是因為深知拔延兀的戰力恐怖,所以對李積突然說出讓副都督薛萬徹出城迎戰對方,屋內眾將才全都覺得不可思議。


    要知道薛萬徹這位副都督,在並州軍中的地位,那可是僅次於李積本人的存在;


    按理來說,以薛萬徹的身份地位,那必須是坐鎮中軍掌控全局的,現在讓其直接出城與敵人鬥將,不說大材小用,單說雙方身份和所需冒的風險,就全然不對等。


    “都督,你可真是看的起我啊,那拔延兀的戰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掌中一條狼牙棒,橫掃無敵,就我這點本事出城迎戰,恐怕下場比當日的陳達好不到哪裏去。”


    麵對李積送上頭的高帽子,薛萬徹並未選擇直接戴上,而是淡然的委言婉拒。


    “萬徹,咱兩認識多年,以前還曾敵對過,你的本事如何,我心裏一清二楚,我知你被陛下安排到並州來給我當副手,心中多少有點不服氣;


    但不服氣歸不服氣,眼下大敵當前,咱兩身為軍中正副都督,還是暫時攜手一致對外比較好,畢竟自家兄弟就算要打架也得關起來門來打,不能讓外人占了便宜,你說對不對?”


    麵對薛萬徹的委言婉拒,李積誠心勸慰道。


    “李懋功,老子什麽時候跟你成為自家兄弟了?”


    知道李積的話是在給自己遞軟刀子,薛萬徹似笑非笑的反問道。


    “當然是自家兄弟了,這兩年在並州,咱們一沒吵過架,二沒打過架,相互配合的多好啊,處的就跟親兄弟一樣,這你不能否認吧!”李積故作嚴肅道。


    “嗬嗬,沒吵過架、沒打過架就成自家兄弟了?”


    薛萬徹忍不住譏笑道:“那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我懶得跟你吵,懶得跟你打呢,畢竟你才是並州都督,而我隻是個副的,若當著屬下將士們的麵,咱倆搞那些不利於軍中團結的事,我丟不起那個人。”


    “嗬嗬,既然你還記得我是並州都督,是你的上級主官,那當著在場這麽多將領的麵,本都督的命令你不能不聽吧,要是你不聽,那我就隻能治你個違抗軍令之罪了。”李積借題發揮道。


    “你...好你個李懋功,剛剛還說什麽自家兄弟,現在竟拿官銜來壓我!”


    薛萬徹氣的不行,若非考慮在場還有旁人在,他絕對擼起袖子跟李積好好幹一架,反正對方也打不過他。


    “廢話少說,本都督就問你我的命令你聽是不聽!”


    事關太原城安危,李積收起了玩笑之心,語氣變得嚴肅了起來。


    “要老子聽你的命令也不是不行,但我有個要求,你必須得答應我!”


    為官多年,深知官大半級壓死人的道理,薛萬徹在猶豫片刻後,直接跟李積談起了條件。


    “你還有要求?”


    李積皺了皺眉:“說吧,你有什麽要求,隻要不過分,本都督依你便是。”


    “讓我出城拖住薛萬徹可以,但我得領一千騎兵出城迎戰,待史大義率軍成功突圍後,我也要突圍一同趕往獨鬆峰!”


    薛萬徹毫不扭捏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也要突圍趕往獨鬆峰!這...這怎麽能行呢,你乃並州統兵副都督,眼下突厥大軍壓境,你怎能擅離職守!”李積表現的很不情願。


    “正因為我是並州統兵副都督,所以才必須前往獨鬆峰坐鎮,眼下城內一共隻有六萬不到的兵馬,分兵兩萬前往獨鬆峰,其中囊括了城內僅有的八千精騎,如此重要的統兵任務,我這個副都督若不親自承擔,對上對下都說不過去!”


    薛萬徹語氣很是強硬,大有一副你若不答應,我便絕不出城迎戰的態勢。


    “你...你說的也有道理,史大義雖是直陽縣折衝都尉,可論軍中威望和統兵能力,終究不如你這武安縣公、並州副都督,既然你鐵了心要前往獨鬆峰坐鎮,那本都督便依你了!”


    在薛萬徹的強硬態度下,李積無奈隻好做出妥協。


    “好,既然你答應了,那我薛萬徹也給你吃顆定心丸,在史大義沒有率軍成功突圍前,他突厥蠻子拔延兀,休想在老子的銀鏜下脫身!”


    見李積同意了自己的要求,薛萬徹大喜。


    他本是前太子李建成麾下第一猛將,現任皇帝李二弑兄登基後,他雖未受到牽連,但因為其“降將”的身份,一直不被重用;


    後來更是因為在朝中受到排擠,被貶出京城來到了並州給李積做副手;


    別看他現在這並州統兵副都督的頭銜大的嚇人,可上麵有正都督李積壓著,他手中一直沒什麽實權,更沒機會在戰場立功;


    此番他之所以態度強硬的爭取前往獨鬆峰統兵的機會,就是想憑此立功揚名,好讓世人知曉他薛萬徹雖是“降將”出身,但一身本事絕不弱於大唐任何名將。


    見薛萬徹這“老對手”信心十足的做出了保證,李積雖然心中有點不爽,但表麵上還是給出了一係列的口頭讚賞。


    接下來的時間,李積以最快速度給廳內諸將安排好了調兵任務,隨後便遣散眾將分頭執行任務去了。


    一個時辰後。


    太原城城北甕城中,聚集了密密麻麻近兩萬唐軍將士。


    這些唐軍將士為首的是八千紅甲騎兵,在騎兵之後,則是整裝待戈的一萬兩千步卒。


    顯然事先便做好了周詳的安排,在兩萬將士的身上,除了衝陣所必備刀槍、弓弩、盾牌、利箭等武器外,還攜帶了大量的幹糧,全場彌漫著一股冷冽的肅殺之氣。


    “距離商議好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薛副都督人呢?”


    “該不會是臨時反悔怯戰了吧。”


    “有可能,畢竟突厥悍將拔延兀的戰力實在太恐怖了,麵對這種根本不可能戰勝的強敵,退避才是最好的選擇。”


    “......”


    李積帶領麾下一眾高級將領立於城門口,見主角薛萬徹遲遲未到,不少人開始輕聲吐槽了起來。


    “閉嘴,薛副都督既然答應了出城迎戰拔延兀,就一定會來的!”


    見在場同僚們竟敢越級吐槽薛萬徹,披甲持槍站在李積身旁的史大義,忍不住開口斥責道。


    其實史大義跟薛萬徹也沒有那麽熟,他之所以冒著不惜得罪同僚的風險幫薛萬徹說話,完全是因為佩服對方敢出戰拔延兀的勇氣。


    要知道自從當日陳達出城迎戰拔延兀被一棒打成肉泥後,麵對突厥大軍一連數日沒完沒了的辱罵逼戰,整個太原城內的所有軍中將領,就沒一個再敢出城應戰的,今天的薛萬徹是第一個。


    “喲,史都尉莫不是因為馬上就要跟隨薛副都督前往獨鬆峰駐防了,所以故意拍馬獻媚啊。”


    “嘿嘿,人家倒是想拍馬獻媚,問題是薛副都督人都不在,他拍馬獻媚給誰聽啊。”


    “當然是給想聽的人聽了,畢竟在場將士這麽多,總有人會將他的話傳到薛副都督耳中的。”


    “唉,頭腦是挺聰明的,就是可惜這聰明用錯了地方,也不想想看,這並州到底是正都督說了算,還是副都督說了算。”


    “......”


    史大義話音剛落,立時便遭到了一連串的冷嘲熱諷。


    這些出言嘲諷的人官職皆不比史大義低,全都是受李積提拔起來。


    “你們...你們休要胡說八道,我史大義從不做那拍馬獻媚之事!”


    沒想到自己僅僅隻是幫薛萬徹說了句話,竟會遭到這麽多同僚的敵視,史大義急忙出言解釋。


    “哼,你是由都督一手提拔起來的,平日跟副都督並不熟絡,你若不是為了拍馬獻媚,怎敢當著都督的麵幫副都督說話!”


    “我...我隻是佩服副都督敢出戰拔延兀,並沒有其它想法!”


    “你說沒有就沒有嗎,我看你就是...”


    “行了,這都什麽時候了,全都給本都督閉嘴!”


    眼看雙方就要吵起來了,一直在眺望著甕城入口方向的李積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怒喝,嚇的史大義等人連忙閉上了嘴。


    “駕!!駕!!!”


    李積這邊剛震住麾下眾將,快馬疾馳的聲音突然自遠處響了起來。


    伴隨著一片塵土飛揚,薛萬徹高大威猛的身影駕馬出現在了李積等人身前。


    相較於之前在議事大廳,此時的薛萬徹身穿華麗明光鎧,胯下黑鬃白駹馬,手持一杆銀光月牙鏜,看上去盛氣淩人、威風凜凜。


    “抱歉,我的老夥計久疏戰陣,多年未曾見血發市,回去後我好好地打磨了一番,因此耽擱了時間,都督,下令開城門吧!”


    手中銀光月牙鏜隔空一揮,自半空帶起一連串殘影,薛萬徹戰意高昂的衝著李積催促道。


    “萬徹,你...你千萬不要逞強,萬一史都尉率兵突圍後你無法抽身突圍,那就拚命折返回城,無論如何,也不能將自己搭進去,聽見了麽。”


    看著眼前英姿勃發與平時相比宛若徹底變了個人的薛萬徹,李積語氣少見的柔和。


    “哈哈哈哈,李懋功,你莫不是怕本將軍建功,所以才故意亂我戰心?”


    感受到了李積言語中對自己的關切,薛萬徹哈哈大笑道。


    “你少放臭屁,咱兩一直以來雖有不合,但我李積從無害你之心,更無阻你建功晉升之意,不管你信不信!”李積語重心長道。


    “嘿嘿,老子還真不信,昔日咱兩各為其主,你看老子不順眼,老子看你同樣也不順眼,這沒什麽好說的,畢竟立場不同嘛;


    但陛下登基後,老子早已堅定了立場,你瓦崗派的人卻還要在陛下麵前進獻讒言排擠我,將老子排擠的被貶離京城也就算了,居然還讓陛下將我貶到並州在你手下聽命效力;


    哼,論排兵布陣,我薛萬徹自負不弱於人,論武藝,即便是號稱大唐第一猛將的秦瓊又奈我何,老子被貶離京後,隻想憑自身本事在戰場一刀一槍搏出個加官進爵、光宗耀祖,但來並州這三年,老子卻一直受你暗中打壓,你還敢說自己無害我之心,沒有阻我晉升之意!”


    心中怒火壓抑已久,薛萬徹也顧不上還有諸多同僚在場,將自己的滿腔不忿全都倒了出來。


    “萬徹,你冷靜點,我先你半年離京赴任並州都督,對你在朝中受人排擠之事並不清楚,至於你所謂來到並州後受我暗中打壓,我發誓,這絕對是無稽之談!”李積誠心解釋道。


    “無稽之談?哈哈哈哈,李懋功,你不妨開口問問你身後的這幫人,打老子赴任並州開始,他們有誰真正將老子這統兵副都督放在眼裏過,老子的命令,他們又何曾真正聽從過!”


    薛萬徹放聲冷笑,言語中對李積的不滿,表達的毫不掩飾。


    經薛萬徹這麽一說,李積第一時間轉頭冷眼掃向了身後的王貴、邢榮等將。


    感受到了李積冰冷的目光,王貴等人全都尷尬的低下了頭,他們這三年確實沒拿薛萬徹當回事,甚至明裏暗裏還給對方使點小絆子;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因為縱觀李積和薛萬徹平日間的相處,表麵給人的感覺就是互相看不順眼的冤家對頭,而他們身為屬下,自然是選擇站隊職權一把手的正都督李積了。


    “行了李懋功,不論過往恩怨如何,咱兩身為並州正副都督,當下還是得以戰事為重,若老子今天不幸戰死沙場...麻煩你看在同州為官三年的份上,幫我備上薄棺一口,將屍首收斂送回長安我兄長薛萬鈞家,謝了!”


    收斂情緒衝著李積抱了抱拳,語畢,薛萬徹果斷催馬奔向了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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