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化世以來,有神冥、有妖魔、有人靈。人族為六靈之末流,因他們的生命太過短暫脆弱。短暫到上神一滴熱淚的時間,就是人靈的一生;脆弱到一場小小的病痛,一局妖魔翻手覆雨的災難,就能斷送他們所有的命途。


    其中,也包括了分娩之難與小產無人救治之災。


    但是……這些對於早已化鬼的花可人來說,就早已不同了。她在小院整整忍痛哎呦了三個日夜,方被路過的史風雅史掌司發現……


    又三日,楓顏風塵仆仆的出現在距鬼門關隘八百裏的一處營帳前,他一身招搖的紅衣隨著風雪舞動,鮮妍地就如雪地裏綻放出的一朵紅蓮。淩霜折扇半攤在落雪之下,泛著冷厲的寒芒直抵敵方魔將的咽喉。


    “延綿千裏……”楓顏嗓音冷脆似玉碎,“魔族是要和冥界宣戰麽?”


    周遭數十名魔兵齊齊舉刀戒備,一魔兵顫音喊道:“是……是司顏……司顏鬼王!”


    “什麽?執掌地獄司的司顏鬼王!”另一魔兵驚呼,手中的利刃差一點就一個不穩當地掉落在地。


    被淩霜折扇抵住咽喉的魔將不禁懼怕的幹咽了一下,鬢角淌下了幾滴冰汗。


    “他……他不是忙著外出做生意麽?”副魔將不可置信道,“他……他回來了?!”


    卻聽見哢嚓一聲,魔將的首級竟已咕咚落地,淩霜折扇依舊潔白無垢。


    “這天幕結界確是阿漓的手筆,竟還有……那個畫皮的肮髒氣息。”楓顏的臉色愈發黑沉。他手持折扇徑直朝著副魔將的方向走去,“我說……你們還想厚著臉皮在這賴多久?”


    “快……快去……”副魔界瑟瑟道,“快去稟告魔……”


    “咕咚”一聲,又一顆魔頭熱騰騰滾落……


    一夜風雪,一夜哀嚎。


    ……


    翌日,楓顏一柄折扇光潔素淨,一襲紅衣不染血漬的出現在了距離鬼門關隘百米不到的地方,他的身前是糜魘華麗尊貴的轎輦,他的身後是殘肢斷臂的長長血路。


    “冥界三大鬼王之一的……司顏。”轎輦之中,糜魘冷笑,語氣之中滿是不屑的傲慢,“可惜,以後就隻剩下兩個了。”


    話畢,紗帳之中緩緩探出一隻枯手,枯手纖長,撥動念珠;拇指指腹在中指上寥寥了幾下,一道幽藍訣光便從指縫溢出,直指虛空。繼而,虛空之中降下數以萬計紺色利刃,勢如破竹直抵楓顏而去。


    刃影銳利,無形中劃破了楓顏的幾處血肉,淩霜折扇散著淡淡冷輝,扇麵處也肉眼可見的綻開出了細密的裂痕。


    “一界魔君也不過如此。”楓顏舔了一口麵頰滑至嘴角的鮮血,麵上難得的露出了惡虐而張狂的笑意。


    皮相上的損毀,並未使他氣惱,反而激起了他嗜血的殺氣。


    他的周身升騰起殷紅透黑的氣澤,黑澤愈演愈烈,似夜色一般鬼魅蔓延,支離破碎了虛空之中數以萬計的利刃。黑澤之中,楓顏淩空飛起,原本楓紅的衣裙由深轉暗,隨風雪飛綻開,透出了一種不明覺厲的壓迫感。他的眉眼隱匿在披散的墨發中,雖不見眸色,卻不難斷出其間壓製著的欲念與殺意。


    血路兩側的魔兵瑟瑟如臨大敵。他們警惕地退了幾步,僵滯的咽了咽口水,緊握武器的雙手也不自覺地又握緊了幾分。


    “是麽?”糜魘的聲音似梵音降下,辯不出情緒,“剛剛,吾隻用了……一分力。”


    魔兵聞言,皆輕籲了一口氣,心下暗歎:不愧是我等魔尊!


    楓顏的笑意無聲收斂,取而代之的是視死的戾氣。黑澤幽怨更甚,方圓之間瞬息充斥著鬼魅嗚嚎的哀音,驚天泣鬼,令靈聞之驚懼以失魄,頭昏腦漲而欲死。


    轎輦的紗帳也正此時的被一道陰風劈開,淩霜折扇透著血光自黑澤祭出,疾如風掣如電的徑直朝著糜魘的腦門劈去。


    隻一刹,一道魅藍閃電自虛空降下,在距糜魘一步之遙的位置就將那柄位列六界九大神器之一的淩霜折扇的攻擊斬斷。


    紗帳之中念珠再轉,枯手施術間,又是一道訣光飛出,沒入虛空。


    “現下,吾隻用了……不到三分力。”糜魘語盡淡漠。


    緊跟其後,第二道魅藍閃電也自虛空落下,化作無數刀光電影,朝著楓顏的方向劈去。電影火光四溢,纏繞在楓顏周身,將其裹覆成一顆刺眼的藍色電球。


    強烈的電光逐漸聚攏,無孔不入地鑽透黑澤,越團越小。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將楓顏的最後一道黑澤也給劈碎殆盡……


    萬鈞雷霆擊透其身,直抵骨髓深處,電流的灼烈貫穿他的五髒六腑……“哇”的一口鮮血自口中噴湧而出以後,楓顏重重的栽倒在地,唯留一縷殘識還在忽明忽暗的強撐……


    “本不欲對你動手,你既屠戮了吾萬餘魔軍……今日,就務必將性命了結於此罷!”糜魘輕踏虛空,長身玉立於距楓顏幾步之遙的地方,一襲寬大的玄裳罩在身上,隨風雪呼嘯,幹瘦更顯頎長,就好似搖曳扶風的弱柳衰揚。


    他雙目微闔,立掌施術,掌心緩緩向下,死訣隨著漫天幽藍透金的梵音落下,千鈞一發間就可將其性命徹底了結……


    寒風過臉,楓顏的那縷殘識隻夠他強撐著睜眼,淩霜扇半折在離他十步之遙的位置。可是,他已經到了連彎曲動彈一根手指頭也不得的地步,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道死訣落下……


    與一道奇詭的符籙一起……


    一起,碎裂在了距他咫尺的地方。


    ……


    “嘖嘖嘖……真是狼狽如死狗啊……”


    耳邊傳來的是那個自己最為厭惡的,那個該死的……畫皮骨鬼戲謔嘲諷的聲音。


    “喂!不會死透了吧?”墨緒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柄長槍,極盡厭棄地對著楓顏的後背就是好幾個血窟窿的猛戳,他幽幽罵道,“不是都說禍害遺千年麽?妖孽,你如果死了,我可怎麽好向漓姐姐交代呀!”


    什麽?禍害?妖孽?漓姐姐?楓顏被氣的眼珠子微微動了動,額上也暴出了幾根青筋……


    “墨緒大人,動了!動了!他的眼珠動了!顏鬼王還有氣!”謝必安白著臉,戴著高帽蹲在楓顏的跟前,長舌血口的報平安道,“看樣子已經是命懸一線了,您這幾個血窟窿戳的著實是斷氣風險加倍啊。”


    “必安?你確定那是我戳的?”墨緒警告道。


    “自……自然不是!”謝必安拭了拭額角的冷汗,看著楓顏幽怨的目光安撫道,“楓顏大人,您就別為難小的了。終歸,小的還是要在墨緒大人的手底下過活。何況,聽說您與糜魘魔頭的纏鬥占了下風,墨緒大人的生意都還沒談完呢!就匆匆的往鬼門關隘這邊趕。從行為上來看,墨緒大人可是一到關隘,就執筆畫符救下了您的命……”


    “轟”的一聲,一道五雷符飽含殺意,擦著謝必安的高帽就是惡狠狠的劈下。謝必安眼疾手快,一個側身,雷火最終燎著了楓顏的衣角……


    “什麽?”墨緒咬牙,森冷質問。


    “大……大人……那可是打鬼的符籙呀……”謝必安瘦軀一顫,再次舉袖拭了拭額角的冷汗,改口道,“就執筆畫符救下了您的賤命!從動機上來講,墨緒大人是特特趕來看您落魄狼狽如死狗般慘烈的熱鬧的!”


    說罷,他舉起哭喪棒對著楓顏就是一頓號喪,嗓音嘔啞嘲哳千回百轉,哭的那叫一個情意虛假,幽怨綿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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